没过几天，云章便正式上门求亲。
府里喜气洋洋的，从早忙到求亲的队伍走了，仆人们便闲下来了。
几个婢女干完手上的活，都聚在院后悄悄讨论未来的三姑爷。
英俊有礼，跟自家三姑娘是天作之合，站在一起就跟金童玉女似的……
“我们三姑娘天仙似的人，当然得是金童才衬得上了，不然我们三姑娘多委屈呀。”
“四姑娘也是天仙，四姑爷就不是金童。”
“……那他也是玉帝座前的将军！威风凛凛！”
“未来六姑爷——”
姜予越的贴身婢女小秋站在院门听了有一会了，这时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大声喝斥：“一个两个的，都把主子们的仁慈当做软弱好欺是不是？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如此不守规矩不知轻重的东西，我们姜家要不起！小春，将这几个交给姜姑姑！”
几个婢女跪下来求饶，被小春客气地请了出去。
等婢女们都出去了，小秋才打开杂物房的门。
年思弦靠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小秋将藏在衣袖里的馒头与干粮拿出来：“府里这几日忙，进进出出的，不方便每日来瞧你，你即便是想死，也等我家姑娘不忙了才死。”
年思弦在杂物房住了将近十天，他身上的伤都开始结痂了，只是身手还没恢复到往日的水平。
年思弦咬了一口馒头，问小秋：“有茶水吗？”
“等着。”
小秋带着热茶回来时，年思弦已经把馒头全吃完了，她哼了一声：“我们姜家从没饿着你，你怎么吃得这么快，生怕被人抢了似的！怎么，你之前的主子没给你吃过饭啊？”
年思弦没有回答，灌了半壶茶后便站了起来：“这段时间蒙郡主与贵府的照应，在下铭感五内，日后若有差遣，在下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你，你要走？不行！你的命是我们姑娘的，姑娘没有答应放你走，你就不能走！”
小秋立即退到门外，咔嚓一声把门锁上，赶紧跑去将此事告诉姜予越。
姜予越听完表情平静：“该走之人，始终得走，小秋，随他吧。”
小秋抿了抿唇，似是有话要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入黑的时候，小秋悄悄去看了一眼，见杂物房的门锁已经拧开，里头空无一人，她嗤了一声：“亏我还觉得他可怜，怕他出去后会被原来的主子追杀……被杀了才好啊，被杀了总好过出去害人，我们姑娘身边也少一个隐患。”
小秋喃喃了几句，如释重负地走了。
仆人们把灯笼全点亮了，整个姜家都亮了起来，月上中天，姜予越从琅玥阁出来。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她拢紧了衣服，突然想起，这已经是九月了。
姜予越一路沿着连廊走，路上连个仆人都没遇到，也是，这个点，仆人们应是都歇下了。
今晚月色不错，但可能是已经是秋天的原因，瞧着无端便感觉有些凄清，姜予越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哥哥和弟弟，接着想起了她的未婚夫。
最后突然想起年思弦。
这人既然有名有姓，那怎么会查不到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呢？
姜予越问小秋：“四喜走了？”
“杂物房没人，应是走了。”小秋压低了声音，“那就是个坏胚子，走了才好，姑娘您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害怕，害怕他恩将仇报。”
姜予越笑笑没说话，脚步一转便往杂物房那边去，小秋跟在身后，一路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姜予越在杂物房前站了半刻，笑了一下，转身就走，这时杂物房门从里头打开，一身青衣的年思弦走了出来。
小秋瞪大眼：“你，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没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来——”
“小秋，你在院门那等我。”
“姑娘——”
“去吧。”姜予越冲她露出个笑，“我有分寸。”
小秋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有分寸，她不放心的是年思弦，那个人看上去就心术不正，自己不在旁边，姑娘吃亏受伤怎么办？
小秋退到了门外，只不过眼睛一直盯着这边，心里祈祷这年思弦千万不要是白眼狼。
年思弦走向姜予越，神情莫测：“听说郡主订婚了，恭喜郡主。”
“你故意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跟我说一声恭喜？”姜予越很遗憾，“本郡主还以为，你要弃暗投明呢。”
年思弦席地坐下，他仰头看月亮：“我倒是想，可我不能。”
“只要你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我五岁的时候，被人故意扔到后山，迷路了，还掉进了枯井里，东华寺的小孩不多，加上我和王栩，也才五个，可是没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那个时候王栩刚到寺里没几天，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五句，我们甚至不住一个厢房。可正是他跟师父说我不见了，我师父派人进山，我才得救。”
“我这条命，是他给的。”年思弦笑，“当然我与他之间，不仅有这些，在东华寺二十年，我们之间有太多牵绊与说不清的东西，便是我死了或是他死了，这些牵绊都无法解开。”
“所以，虽然郡主救了我，我也注定只能做你的对立面。”
“你要回到那人身边去？”
“我们互为影子二十年，我离不开他。”
“但他离得开你。”姜予越也席地坐下，“他在抚河边上，给你立了个衣冠冢，连续七天去祭拜，如今整个上京，都盛颂念旧情，讲义气，你就这么现身，那就是拆他的台。”
“王栩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无数次。”
年思弦垂下眼：“死在他手上，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愿望。”
姜予越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也不想再浪费心神，于是站了起来：“行，那你走吧。”
“你救了我，我会报恩。”
“不必。”姜予越边走边说，“救你只是因为恰好遇见，而不是处心积虑，年思弦，人无来处，亦应有前路，王栩不是个好东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