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
这日黄昏，姜予宁时隔两个月之后，再一次收到了姜予贞的亲笔信件。
姜予贞的字迹有些潦草，应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信件很短，主要信息就是报平安，但真正的平安信，不应如此短，不应字迹如此潦草。
姜予宁看完信，心又悬了起来，知道温玉琛也往朝廷递了奏折后，她也顾不得合不合时宜，骑马去了镇国王府。
彼时赵玄璟刚到府上，原想着是换一身衣服再去找她，她来了倒也好。
衣服也不换了，赵玄璟越过传话的护卫径直去迎她，远远瞧见她站在大门口，连外袍都没披，赵玄璟连忙把外衣脱下来。
外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很暖，姜予宁原先有些发抖，这会也不冷了：“赵玄璟，我收到我阿姐的信了。”
“先别急，吃完饭再说。”
进了屋，重新加了衣，赵玄璟命人立即摆饭，管家挺有眼力见，还温了一壶果酒送来。
半杯果酒下肚，两个人的身体都暖了起来，姜予宁甚至还有些热，她把外衣脱下来。
“温大人写给朝廷的奏折，今日在堂上宣读了，如事先所料同，温大人刚到滨州时便被海盗掳走了……”
东边的官场很烂，最上头的那个叫徐山，是三品地方大员，他底下有四个部下，这四个部下各为一个阵营，平日里他们也内讧严重，但是对外的时候倒是十分团结。
温玉琛是这一届的状元，不管他是自己请求外放至东海，还是圣上察觉到东海的异常想要整治东海，总归温玉琛是朝廷的人，是外人，是不被他们接纳，甚至是要被铲除的人。
因此温玉琛入城之后，连自己的知州府都还没去到，就先被请去参加接风洗尘了。
自然是宴无好宴，试探，恫吓，在宴会开始不久，一群海盗入城，一番烧砸抢掠的戏码演完后，把温玉琛和姜予贞掳到了一个岛上。
温玉琛一介文人，就势被吓住，而姜予贞这个姜家女，也表现出了姜家人宁折不屈的风骨，一个人就几乎把那个小岛给屠了，在姜予贞差点放火烧岛时，东海那群人才驾着船来营救。
大概是姜予贞的气势太过吓人，还是那群人另有打算，回到滨州之后，那些人径直将他们送到了知州府，也并未限制他们的行动，温玉琛去拜访静安侯时，也没有人阻拦，只是不让他们往朝廷送信，温玉琛每往朝廷写一封奏折，就会有人拿着他这封奏折，上门找他谈心。
对方明白表示，东海不是朝廷的东海，是徐山的东海，如果不想丢命，不想东海百姓全部被屠杀，那就跟他们同流合污。
赵玄璟道：“温大人递给朝廷的这封奏折，就是在他们的授意下所写，除了海盗肆虐的问题没有作假，其余方便都是假的，这些都在温大人的密信中有详细解释。”
“至于他们的安全问题，你更不必担心，圣上在昨夜接到密信的时候，就又加派了一批人暗中前去支应。”
“予宁，圣上对姜家，对温大人的看重与信任，一如往昔，你不必担心。”
姜予宁点点头，只不过滨州城内几乎被海盗把持，如果让对方知道温玉琛是跟他们虚以蛇委，只怕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把温玉琛给害了。
届时，便是他们忌惮姜予贞，不会伤她性命，姜予贞也不会苟活，她定会跟那些狗贼同归于尽。
与他们能否替朝廷收回东海主权相比，姜予宁她更在乎的是自己亲人的性命。
两人很快用完饭，两人又聊了些滨州方面的事，赵玄璟突然提起了苏太妃：“昨日在慈宁宫处，负责苏太妃的太医透露，苏太妃她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苏太妃谋划了大半生，最后被一个王栩拿捏，疯疯癫癫的，如今不过几个月，人就要不行了，想想就有些唏嘘。
回想起最后一次见苏太妃的情形，姜予宁摇了摇头：“苏太妃一去，苏家也只有苏琳一个能用的了，王栩若选中的是六皇子，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在苏太妃死之前，他应是会有所动作。
“我也是这么推测的，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他，城阳侯也咬他咬得很紧。”
只不过王栩的忍耐力出乎意料的强，他身边的海叔没了，整个暗卫队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但他在朝堂上，越来越如鱼得水。
此人在摆弄人心方面很有一套，这一点，连赵玄璟也不得不承认。
只不过，他的聪明，他的能力，没有用到正道上，若是用到正道上，赵玄璟定会对他惺惺相惜。
不过，南越不缺聪明人，更不缺有能力的聪明人，王栩不走正道，是他自己的损失，不是南越的损失。
月上中天。
王栩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走向等在一旁的全喜公公：“公公，走吧。”
深夜的上京静谧无声，只有马车压过路面时发出的声音，路边一户民房内发出小孩的啼哭声，随后是男子嫌吵的喝斥声，以及妇人安抚小孩的拍打声与轻哼声。
与平常的每个不下雨的夜没什么两样，王栩却是绷紧了身体。
全喜公公注意到了：“世子爷？”
“全喜公公今夜出宫，可带足了人手？”
“世子爷何出此言？难不成在这上京城，还有人敢动洒家？”
“自然是无人敢动您老人家，是有人要动本世子。”
全喜公公撩起帘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又抬头看月亮，皱了皱眉：“洒家看，这上京城内平静得很，今晚定是无事发生。”
“希望如此。”
“世子爷是圣上跟前的人，谁动世子爷，那就是公然与圣上作对，与朝廷作对。”全喜放下手，帘子落下，挡住了外头那一缕月光，“与圣上作对与朝廷作对之人，历来没有好下场，世子爷请放心，没有人能取得了你的命。”
马车里头光线幽暗，谁也看不清王栩的脸色，他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突然他的身体又一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软剑，黑暗中他如一匹潜伏的狼，只要猎物出现，他随时都会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