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宁最后一个下车。
马车前站着一群魁梧的汉子，汉子们说着文州乡音，动作幅度很大，说话也很响亮，身上的穿着民不民兵不兵，匪里匪气的。
难不成是山匪？
这念头刚过，为首的青衣汉子便指着她出声：“这便是姜镇南的女儿？主子莫要苦恼，这世上还没有我们黑云寨降服不了的女人！”
黑云寨，果然是山匪。
姜予宁眼神一闪，她一脸愤怒道：“我宁愿死！”
“死？等你识得了好滋味，只怕青天白日都要拉着兄弟们在房中胡闹呢！”
一片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响起，有几人还冲她做了好些不雅的动作。
姜予宁揪着沈红颜的衣服，美目里全是杀气，又偏偏挣脱不了沈红颜！
看着姜予宁一脸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凤阳这一路压抑的郁气在这一刻化开。
她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在匪首的带领下上了黑云寨。
黑云寨位于文州最高峰，站在寨前，能将整个文州尽收眼底，若是登上十二层的塔楼，便能看到更远。
匪首姓张。
张匪首对凤阳十分恭敬。
“当年要不是王爷出手，我张大郎活不到今天，黑云寨也成不了今天的规模……主子，锦州的情况兄弟们已探出来了，虽然眼下赵玄璟把持着锦州，但王爷在外的桩子都在，他想要翻盘，那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王爷振臂一呼，我黑云寨的兄弟随时可去锦州围杀那赵狗！”
姜予宁顿了几息，才将赵玄璟跟‘赵狗’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她盯着张匪首，想着该怎么弄死这个人才更解气。
凤阳冲张匪首拱了拱手：“待日后我舅舅成事，各位必有封赏！”
“郡主敞亮！”
黑云寨弄了个洗尘宴，凤阳与福运等人被请去当座上宾，而姜予宁则被关进了一个离地面有四五丈高的阁楼。
李惊鸿守在门口，沈红颜则在屋里，阁楼只有一个小天窗。
这是张匪首算准了她赢不了李、沈两人，更无法从天窗逃出去了。
洗尘宴的热闹时不时传来，姜予宁面无表情。
她吃完两个发黑发苦的馒头，望向沈红颜：“前几年，我大哥他们还在的时候，曾跟我说起过沈姑娘。”
沈红颜一顿，笑了：“倒是我眼拙，未能认出乔装打扮的姜大公子，实在可惜。”
“安宁府最有才气的姑娘沈华贞，自堕风尘，确实挺可惜的。”姜予宁淡声。
沈红颜没有否认：“怎么，姜大姑娘是想要搭救我，许我一个锦绣前程么？”
姜予宁笑了笑，走到门边去：“沈姑娘要的锦绣前程我许不了，不过李姑娘两个妹妹的安全，我可以给一句准话。”
李惊鸿笑了：“奴家以为‘拉良家下水，劝妓子从良’这样的把戏，只有男子会玩，没想到姜大姑娘也会用这一招来诛心。”
姜予宁笑了笑：“众生皆苦，与二位比起来，我只是投了个好胎而已，我实在没办法指责二位所做之事是错还是对，只不过我一直信奉一句话。”
她闭上眼，似是呓语：“就算天塌了下来，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们两个明知此去必死，还执迷不悟，只怕死对你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既是你们的解脱，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劝你们？”
“只不过李姑娘，你不想活，你两个妹妹也不想活吗？”
“还有沈姑娘，沈家在安宁府底蕴极深，你父亲又是难得的好官，深受百姓爱戴，你的几位兄弟姐妹亦没有贵族子弟的坏习气。”
“这样一个纯善之家，怎么会突然就有仇家诛你满门？莫非你们沈家明着为善，暗里作恶？如此，你落得如今的境地，也算是报应了。”
沈红颜一顿，外头便传来了凤阳的声音。
“我母亲说得没错，你确实擅长攻心，我就一个没看住，她们两个就要被你说动了。”
李、沈两人跪下表忠心。
凤阳带着一股酒香进屋，她往床上一坐，笑了：“没错，沈家确实没有仇家，但沈家得罪了姜家，屠沈家满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姜家。”
姜予宁扭头看沈红颜：“这话，沈姑娘信么？”
沈红颜神情平静，但她微微攥紧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凤阳看到了，眸底闪过一丝杀气，一闪即逝，沈红颜没有瞧见，姜予宁没有瞧见，但是李惊鸿注意到了。
李惊鸿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她想起了两个妹妹。
她初到秀春楼时，主子也是像姜予宁说的那样，只要自己安心待在秀春楼，安心替她做事，两个妹妹便能安全幸福。
但凤阳在秀春楼时说的那番话言犹在耳，万一姜予宁跟凤阳是一丘之貉呢？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与两个妹妹的命，从这一个，交到另一个手里罢了，并且会因为背叛凤阳，更早一步断送两个妹妹的命。
还不如赌一把。
永安王赢了，她便是命不由己，那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若是永安王输了，她做为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喽啰，死了就死了，朝廷不可能追查她的出处。
只要朝廷不查，两个妹妹便能真正得到幸福。
然而凤阳在秀春楼的威胁，以及刚刚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已经像一根刺扎在了李惊鸿的心上。
沈红颜的心里，也被姜予宁悄然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说不定哪天就生根发芽了。
从黑云寨离开时，队伍壮大到了三百人的规模，而先前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秀春楼的姑娘，也以男子身份出现在了队伍里。
马车起行，却是没有再上官道。
这一次，福运扮成了贵夫人，黑云寨的山匪则扮成了镖师。
马车一摇一摆中，姜予宁凝眉思考。
目前已知刘璃手底下有妓子，有山匪，而这些山匪能盘踞在黑云寨多年未被清剿，想必官匪之间早达成了共识。
姜予宁猜得没错，这一带的官匪之间果然达成了共识，从文州到甘州这一路，足足半个月，只要黑云寨的人一亮出身份，盘查的官差便立即放行。
除此之外，这一路的山匪全都闻风而动，加入到黑云寨的队伍当中，抵达甘州城外时，这支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两千人。
而当这一支队伍堂而皇之地进入甘州时，姜予宁想，该是她动一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