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了，又很快亮了，一夜就这么咻地过去了。
甘州府大牢。
黄知州等人又睁眼坐了一夜，此时个个面容憔悴，走路都虚浮了。
唐秀才迈着同样虚浮的脚步来到牢里，牢头跟在他身后送吃的，后头还有两个黄家的护院。
“各位大人，多少先吃点吧。”唐秀才轻声。
黄知州没有胃口，所有人都没有胃口。
他问唐秀才：“那宅子昨夜有什么动静？姜予宁都做了什么？”
唐秀才身后的黄家护院上前回话：“姜予宁从向阳村回去后就没有出过门，小的让人在两府院墙上听了大半天的墙根，除了饭点的时候热闹些，其余时候都很宁静。倒是多了个姑娘，底下人说，姜予宁喊她五姐，应也是姜家的姑娘。”
“那边天黑没多久就熄灯了，小的安排了人整晚都在外头巡逻，没有发现里头有人出来过，外头的百姓也说没发现那宅子有什么动静。”
“今日一早，我在墙头时，看到姜予宁在练功，她喊我下去切磋，小的技不如人，输了。”护院一脸羞愧。
唐秀才补充：“昨天早上姜予宁的人还在全城搜索埋药点，晌午之后这些人就全部不见了，夫人把图纸送过去后，姜予宁也未曾派人前去任何一个点核实。”
护院期期艾艾地补充：“小的，小的走的时候，听到那位童大人在呼呼喝喝，让人赶紧收拾东西，听着，像是要离开。”
离开？姜予宁要走？
黄知州又习惯性地走来走去了。
农大人急了：“大人！姜予宁要抛弃甘州抛弃我们了！您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别走来走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
“是啊大人，姜予宁要是跑了，我们藏着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啊？以后还不是不能睡安稳觉！”
“大人，把拆除炸药的方法交出去吧！把刘勉的眼线名单也给她吧！”
“我们跟刘勉拉扯得再久又有什么用，甘州还是刘勉的甘州，我等的命还是被别人捏在手里！”
黄知州停下来，咬牙道：“把东西交给姜予宁，我们的命也是被她捏在手里，我们的命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农大人盯着黄知州看了几息，沉声道：“大人，下官认为，你把刘勉跟姜予宁相提并论，多少是有些侮辱人家姜大姑娘了。”
“刘勉是反贼，姜大姑娘是功臣之后，别管她是怎么来的，总之她知道甘州的情况后没有立即离开，就是想要助我们破局！是我们诸多顾忌，又与人家玩心眼，这才寒了人家的心。”
“如若下官是姜予宁，一腔热血捧出来，不但没有得到同样的真心相待，还遭到各种怀疑，下官也会心灰意冷。”
“而且，就算姜予宁要拿捏我们的命，那也仅仅是捏着，以姜家人的品性，绝不会真的要了我们的命，但刘勉呢？他随时都会把我们的命拿去。”
“我等身为地方官，没能护好百姓，反而给他们带来了危险，让他们日日面对死亡而不自知，早就没有脸面活下去，死了便死了，但甘州的百姓呢？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死？”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黄知州闭了闭眼，豁然道：“如此，我便去找姜予宁，不管她提什么要求，本官统统应下来！”
农大人松了口气，唐秀才忙道：“那大人先用些饭食，小的先出去安排。”
一行人坐下来用餐，狼吞虎咽的。
不过因为下定了决心，大家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若是姜予宁破了甘州的局，他们以后就能睡得安乐了。
就算姜予宁破不了甘州之局，那他们也至少是努力过了。
半盏茶后，大人们吃完饭了。
黄知州和农大人准备去找姜予宁，其他官员也打算先回去歇息一会，晚点再和黄知州汇合。
这时，唐秀才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姜予宁她在府衙外跟百姓们说你是刘勉的同谋！说你要跟刘勉一起造反！她还跟百姓们讲，甘州全城都是炸药！还说这些炸药都是你亲自埋的！”
“已经有人在对街的铺子底下挖出了炸药！如今民心不稳，有人要冲回家检查自家了！”
黄知州脑子嗡了一声。
他早该知道姜予宁不会是善类，他早就应该防着她，没想到还是晚了！
他辛辛苦苦藏了好几年的秘密，就这么被她扬了出来！
他只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百姓们根本不懂如何拆除炸药，若是有人在惊恐之下强行去拆，一定会爆炸的！
一处爆，处处爆，而发展到最后，那就是，甘州成为废墟，甘州百姓，也会全部丢掉性命！
黄知州咬牙切齿：“姜予宁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黄大人都可以把本姑娘架起来烧，本姑娘又为何不能将你推出去受箭？”
姜予宁的声音从大牢门口处传来。
她身着一身红色劲装，从一出现便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黄知州怒喊：“姜予宁！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贱民的命也是命！你怎么敢告诉他们！你怎么敢胡说八道？！”
姜予宁顿足，与一脸惨白的黄知州隔了两丈距离对视：
“甘州城内的排水工程是你请刘勉的人来重新铺排的，村里用来灌溉排污的水渠和管道亦是在你的主持下所造的，那些炸药，更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埋进去的，本姑娘与百姓所讲的，全都是知州大人您前夜当众说出来的，句句属实，又何来胡说八道？”
“可你明知我是受刘勉所威胁——”
“你被威胁还是自愿，关我何事？”姜予宁打断他，“我只知道，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背叛朝廷背叛百姓的借口！”
背叛朝廷……
黄知州抿唇。
姜予宁冷笑：“黄大人该不会觉得，你把甘州治理成这个鬼样子，还成为刘勉的狗腿子后，朝廷会因为你所谓的‘威胁’，而免你的罪吧？”
“不管甘州的局能不能破，甘州的危能不能解，你们该负的责任，该认的罪，一项也别想跑！”
黄知州盯着她：“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