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宁一顿,妇人的声音便从虚掩的门扉传了出来。
“四哥你不要再说了,平哥儿既是去了上京,那便得听从族里的安排,族里让他从军,他便从军,族里让他入仕,他便入仕。当初都说好了的,一旦同意让他上京,家里以后就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
接着是一道男声:“那怎么说他都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不管以后他过继到谁家当儿子,那他也是你生出来的,你对他有生恩啊!生恩大过天,他要是连这都不认,那他就是白眼狼!”
“云娘,其实我们的请求也不过分,一没让他给钱,二没让他干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就是想着,他孤身一人在上京,身边也没个人知冷知热的,就想让清儿过去照顾他而已。”
“我们姜家的儿郎,十岁就能上战场了,平哥儿已经十一岁,已经不是孩子了。四哥四嫂你们别说了,不管是让清儿还是信哥儿到上京,我都不会答应的!”
“云娘——”
“四哥四嫂要是给面子,那就在家吃个便饭,否则那就请吧!”
“陆云娘,我是你亲哥!陆家是你的外家!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以后都不让你回陆家吗?”
“出嫁从夫,我如今是姜家妇,必须得守姜家的规矩!”
“陆云娘!我真是白疼你了!早知道你今日会如此无情,你小的时候我就趁母亲不在时捏死了你!”
“看来我家的饭四哥四嫂看不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了。四哥四嫂,请吧。”
听到脚步声往门口来了,姜予宁立即往旁边一闪。
一对中年夫妻从小屋里出来,一路走一路骂,陆云娘将门合上,长叹一口气,对婆婆道:“娘,下回我四哥四嫂再来,你连门都不要开。”
“没事的云娘,他们不过是骂我几句而已,反倒是你,为了我们姜家,牺牲了这么多。”
“平哥儿是我生的,只要他日后好好的,有出息,我做的这些,便算不得牺牲。”
“只不过未来平哥儿会不会被过继到将军府,云娘,你是怎么想的?”
“平哥儿是我生的,他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他志不在当官,更无管家之能,他和他死去的爹一样,就适合到战场上去。娘,若有一天,平哥儿要去战场杀敌,你可不要舍不得。”
“凯旋或是牺牲,都是我姜家儿郎的宿命,老身再舍不得,亦要舍得,云娘,你还年轻,若你愿意,我们日后便以母女相称,我替你找一门称心的婚事,你再生一个——”
“娘,我陆云娘生是姜家的人,死是姜家的鬼,我也只会有姜予平这一个儿子,娘你不要赶我走……”
门里,婆媳俩抱头痛哭,门外,姜予宁亦是眼眶发红。
等回到老宅,姜予宁立即唤来暗卫:“予平那里,多看着点,别让他被不知所谓的人影响了。”
“是。”
“对了,他的功课如何?”
“功课平平,但功夫与骑射类是所有公子里最出色的,平公子每天结束功课后,都会找护卫队切磋,平公子有一副好筋骨,适合练武,护卫队都很喜欢他,上次他与姜田对战时被姜十二瞧见了,姜十二这段时间都亲自教他。”
姜十二可是姜家护卫队的首领,能进姜十二的眼,说明姜予平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姜予宁记得第一次见姜予平时,他就说自己想做一个大将军,如今他又有这样的资质,那如果他初心未改,日后还是想上战场想当将军,却不得不听众族中的安排勉强自己去参加科举,进入朝堂,那无疑是扼杀了一个少年的无限可能性。
既然姜予嘉都到北境去了,未来北境再多一个姜予平又怎么了?这个少年,说不定以后真能守住北境!
姜予宁又问了别的情况,暗卫都一一道来。
沉吟片刻,姜予宁道:“既然都到宁州来了,那就把所有在上京的公子们的家里都查一查访一访,走访的时候,记得带上节礼。”
“知道了,姑娘。”
江知府的奏疏写了几十页,每一个事都有理有据,十分详实,而这些资料,通通都指向一个人——皇后娘娘的亲哥,国舅文德侯。
就是不知,文德侯是光把持了宁州的学堂,还是把各地的学堂都当成自己的私学了。
若是后者,那这问题可太严重了。
还有,朝堂上二皇子三皇子在各自派系的培养下锋芒越来越强,而太子无功无过,还被圣上刻意疏远,若她将江知府的奏疏往上一递,朝堂必然会有一番真正的动荡,可要是摁着拖着或者干脆不递,那受到不公的便是天下学子。
这跟她办‘万间学堂’初衷完全背离了!
天已经黑了,姜予宁一刻也等不及,她让人看住关大儒等人,不让他们往上京递到消息,给姜族长留下一封书信后,立即策马回京。
两天后的傍晚,姜予宁回到了上京,她连姜家都不回,直接到镇国王府找赵玄璟。
正好,赵玄璟从宫里出来。
看到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赵玄璟疾走过去:“阿宁,出了何事?”
姜予宁纵身下马:“进屋再说。”
看完江知府的奏疏以及姜予宁初步调查到的资料,赵玄璟脸色黑沉。
他刷地站起来:“予宁,我这就进宫把江知府的奏疏呈给圣上。”
“会不会影响到朝堂的局势。”
“会。正因为会,此事,必须由我来揭露。”
也是,若此事是由二皇子三皇子的人率先揭露,那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在里头添加多少假料。
两人在镇国王府道别,一个进宫,一个回府。
一个时辰之后,姜予宁已经回了上京的消息便被各府获知了。
海叔也将消息送到王世子跟前:“主子,姜予宁入城之后先去了一趟镇国王府,前后不过半盏茶,赵玄璟便进宫去了。属下正在想法打听两人谈话的内容。”
突然从宁州回来,回来后连姜府都不回,直接去找镇国王……不用猜,她肯定是在宁州那边发现了什么要紧之事。
王世子拧眉:“这个苏太妃,办事也太不稳妥了。一介妇人,学男人玩什么权谋,妇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
“主子,那——”
“多的是人想去查探,我等不必做这个出头之人,我倒要看看,这宁州之事,赵玄璟敢不敢真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