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市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原地完成从生到死狠狠扎根的一世，极少数迁入迁出的人口向来都是流动处重点关注的对象。而尔往常也只是随母亲出城过两次，且都是发生在幼年时期，因此并没有过多印象。只记得那个城市的天色总是黑的异常早，临黑天之前总是会有强烈的旋风肆虐。上了学之后更是没有格外的机会外出，城郊学校本就在城市边缘，距城镇中心要接近两小时的路程，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学校规定是每半年才能回家一趟。而尔已经近十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城郊学校了。这趟计划之外的出行而尔比梅灿灿更多了些莫名的热血。
梅灿灿路上扯着而尔一直在吐槽整个城市的管理模式是多么不合理，连丢了人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上心。而尔边听边随着疾驰车窗外向外看，越过了繁华路段后的人迹罕至区连绿化都怠慢了许多，视野所到之处皆是漫天黄土。
“跟你说话呢，咱们今晚必定要留宿在橘县了，你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了么。”
“啊，哦，哦。” 而尔转过头看着梅灿灿还在不停嘟囔的嘴巴，像是烧开的开水壶盖子一样一直上下翻腾。
“给我妈发过信息了。”
或许是这个世界保障人员安全的某种规则，移动着的空间一般而言不会有太大概率发生扭动变化，移动的速度越快，变化的概率越小。而尔坐在行驶的公车上反倒比在城中多了些踏实之感。
二人到达橘县时已是大中午。顾不得肚饿难耐便赶紧奔了流动处就去了。
“你，你好。” 梅灿灿喘匀气息，“你好。我们来寻人。”
办事人员扔过来两张表，“先把个人信息填上。从哪来到哪去。具体事由以及时间。”
“又填表。” 梅灿灿扯过那两张比照片大不了多少的纸冲而尔撇了下嘴。
“说一下要寻的人的基本信息。” 办事人员收回了表才抬起头直面二人。而尔看着透明隔板里的那张脸突觉有些熟悉，眉眼间仿佛是个时不时就会见到的面孔。
“梅一朵，79，哦，78岁。” 梅灿灿并未对工作人员的脸产生任何反应，‘应该不是二人都相熟的人。’
而尔还是第一次知道梅灿灿外婆的名字。
而尔记得父亲搬出家后而尔也曾想过该随母姓，同母亲提了几次并未得到确切的答复，拖到上学时也不方便再改就作罢了。
“还记得上次来橘县是什么时候么。”
“大约…两个月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三天前。梅一朵的入城记录显示的是三天前。” 办事人员又抬眼看了看二人。
“入城？入橘县？没有出城记录？” 梅灿灿听到这个信息显然怔了神，“可我外婆是两天前才失踪的！”
“记录没显示有出过橘县。”
“怎么可能！” 梅灿灿迅速扒拉着这几日的记忆，“你是说我外婆三天前来了之后就没出去过？”
“记录显示的是这样。”
“有没有别的可能出了城但没有被记录？” 梅灿灿不由提高了音量，办事大厅里刚才还嘁嘁喳喳的好些人因为梅灿灿的这句问话瞬间都消了音一般，所处的空间被抽成了真空状态似的，那种曾有过几次的窒息感又让而尔站立不安起来。几秒过后不大的空间中只有隔板里飘出来轻缓来了句，“没有。”
“而尔，你有什么想法。” 两人齐齐站在流动处的门前，头顶来时还在的日光此时已西斜，从身体的左侧拓进来一方阴影。
“你再仔细想想，外婆确实是三天前还在家么。会不会是搞错时间了。”
“不可能。三天前是我生日。” 梅灿灿语气冷峻非常，目光盯着对街那排垃圾桶，一股要将其看穿的趋势。
“生日？你不是从不过生日？原来问你的时候…” 而尔在学校刚结识梅灿灿时两人互相交换过信息，聊到生日时梅灿灿用父母都没有还过什么生日的借口拒绝回答，后来再聊起来就只是说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哪天。怎么现在又冒出个生日来。
“我从不过。是外婆，每年会在那天做点吃的庆贺一下。她说那天是她开始抚养我的日子。有时还会送些小玩意，你知道，就是她以前也送到学校去的那类。那天她做完饭站在阳台上汲蓝…” 梅灿灿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而尔就要去找橘县的汲蓝管理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那儿对于汲蓝的要求。” 梅灿灿一边问着路一边拽着而尔快步穿过街道。
“汲蓝…不是说要满20岁才能申请，还得有足够的碎片数量，还得有稳定不会轻易扭动的自属空间，还有…”而尔回想着在学校被告知过的日常。
“还有75岁的上限。” 走了约莫三条街，梅灿灿立定了转过来对上而尔的眼。
“75岁。管理处为了稳定人口，不使因汲蓝造成的空间扭动概率增加而危险指数上升的老年人遭遇意外，管理处规定的上限是75岁。也就是说，我外婆，那日她站在阳台安安静静汲的蓝，不是咱们城市允许拥有的。然而并没有被检测到，没有任何管理处的人来我家。”
而尔这才想起，汲蓝不仅有申请下限，还有使用上限。所有的蓝都是管理处绑定到个人下发，一旦他人使用或不符合年纪的人使用，管理处会迅速得到提示派人来羁押。
“有没有可能老人家汲的蓝不是本地下发的所以监管不到？” 而尔也已经开始觉出这绝不是简单的人口失踪案了。
“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学校里老师讲过，为了防止有人溜到其他城市汲蓝，早在35年前所有地区的汲蓝标准都统一了。也就是说，我外婆，一个整日不出门的老年人，是没有机会得到哪怕不是本地的蓝的。”
而尔家里没有人汲蓝，对于汲蓝的相关事宜一无所知。听着梅灿灿捋完情况，脑里也是一阵纠缠。
“那老人家是…”
“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进去问。” 梅灿灿大跨步进了管理处。而尔从来没见过梅灿灿如此严肃的表情。
而尔抬头看了眼此时的日光，已经渐渐斜到快要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