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能拯救地球的红烧肉
狂奔的提琴2024-04-12 10:003,305

  夏北不太记得后面的事了。她就记得自己被抬上救护车,安柯像小狗似的也窜了上来。接着是摇晃的灯、很多人,急诊室的医生安慰她说:没事的,不会破相。

  

  老张闻讯赶来,想骂人又骂不出口。安柯问她要不要喝水,但夏北只想睡觉。她梦见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像是拿着水管殴打了一整晚的地鼠,又梦见桃姐的指甲都变成了刀片,她给人剪头不用再用剪子,梦见安柯真的变成了一条大蟒蛇,大蟒蛇戴着黑框眼镜,吐着信子说:夏北,我会接住你。

  

  小刘又来了。眼圈比上次见到后还深。桃姐那个事之后夏北在急救室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医生赶回去了。她脸上顶着一块纱布,进进出出的时候谷神街所有人都看到了。夏北怒夺歹徒凶器的消息不胫而走,乞丐兄弟打老远就在那边喊:姐,您是这个!两人翘起大拇指。

  

  夏北只觉得恍惚。

  

  警察找她和安柯问过一次话,具体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到那里去,是怎么发现的。在回答到为什么到那里去的时候,夏北表示“看星星”。两名警察相视无言,评价道“年轻人蛮浪漫的嘛”。

  

  “但是那栋废弃大楼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再去了。听到没有?看星星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年长一点的警察如此劝告。

  

  夏北连连点头。

  

  后来那么有一周时间,他们都没有见到桃姐。娇娇美发厅关着门,门上的床单也一直挂在那里。人们说桃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说那个男人大概率是要彻底关进去了,还有人说他几年前也来过一次,那一次夏九天头上缝了五针。虎父无犬女啊。

  

  小刘也这么说。他在太阳特别烈的一个下午来了,进门就擦汗。夏北见他汗都湿透了衬衣的衣领,赶紧把电风扇对着他吹。

  

  他说案子正在经办中,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你们放心,肯定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丫头小子这俩的事算见义勇为吗?”老张比较关心这个。

  

  “可以打申请。……我觉得算吧?绝对算!……等一下,我说了不算。还得上头认定才行。但我觉得这肯定算吧……”小刘或许是热晕了,说话颠三倒四。

  

  夏北给他开了瓶汽水,扎了根吸管在里头递给他。

  

  小刘应该是真热晕了,他忘了拒绝接过来就吸,吸了大半才缓过气来。“对了,还有关于你说的那个……那个中年人。”

  

  “查到了?”夏北竖起耳朵。警察来找她问的时候,她说了关于那个神秘中年人的事,对方表示会核实。

  

  “确实那根水管上提取到了两个人的指纹,其中一个是夏北的,另一个暂时不知道来源,这和嫌疑人口述自己最后被打晕,以及你们仨的证词比较吻合。”而现场的脚印也有好几种。幸亏安柯脸上提取的鞋印,是和美发厅后门的鞋印符合的。

  

  因此可以证明那天晚上在美发厅后门转悠的应该是桃姐的前夫,和那个来修面的中年人不是一个。

  

  “现在就等毛发DNA检验结果出来了,要是和基因库比对上。那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你们这几天见到这个人了没有?”

  

  夏北老张安柯一起摇头。

  

  确实没有见到,这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谷神街街坊们这次也不灵了。神神秘秘地出现,神神秘秘地消失。

  

  小刘使劲挠头,末了扫码付了两块汽水钱。出门前他突然回过头问,“对了,16号二楼朝西的那户人家你们熟吗?”

  

  老张一脸困惑。夏北后来才知道,谷神街虽然有门牌号,但当地人早已弃之不用。所有人都用东街西街做开头,然后接一个诨号加一个地点。比如东街裁缝铺后门,东街棋牌室门口隔壁、西街狮子门洞朝南那户。像暗号似的。小刘突然使用了外面的文明语言,老张一时半会抓了瞎。

  

  “不熟是吗……没事。呃……”小刘缩了回去,把脸部表情调整到严肃认真这一档,扶正了帽子出门去了。

  

  这天的晚些时候,夏北刚午睡起来。看到门口停了辆黄鱼车,朱老板正从上面下来。他看到夏北,脸仍然黑着,绕过她走进了店堂。

  

  “肉给拉来了,你检查一下。”他对老张说。夏北跟着出去看,泡沫塑料箱里装了几条五花。

  

  老张翻看着,脸上逐渐乐开了。“这肥瘦正好,晚上给你们露一手。怎样?朱老板你也一起?”

  

  朱老板那口气是嫌弃极了:“别了,消受不起。”

  

  结果晚市的时候,夏北看到这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门外的小桌上。

  

  “你不是消受不起吗!”夏北恶狠狠地给他倒茶。

  

  “老张硬要我尝尝他的手艺,给他个面子!”朱老板也恶狠狠地从筷笼里抽出筷子。

  

  这天来的人特别多,基本都是左右街坊。那八个老头也来了五个,为首的那个老头见到夏北就给他作揖,说上次几个老兄弟干了腌臜泼才的事,也实在对不住。这不果然有了报应,这两天有一个心脏病发作医院里躺着去了,另外两个也不舒服。姑娘你大人大量不计较,往后我们这几个老兄弟随叫随到,有什么忙尽管说。

  

  夏北心说你们这几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能干点啥……帮忙碰瓷吗?但嘴上还是忍了下来。老头继续夸着,说你们那个小伙真狠,将来到我们这把年纪也肯定是个狠角色,后继有人实在欣慰。

  

  夏北又心说这种后继有人还是算了吧。晁盖夸燕青呢?

  

  但要说那会安柯是靠神秘力量还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战术阻止了老头们的泼才行径,夏北内心深处已经不想去深究了。就像她认为所有看不懂的都可以被称为艺术,所有无法解释的事件可能最终都是走近科学,区别在于有生之年能走得多近。

  

  自从那个看起来像废铁拼接成的装置放在收银台之后,饭馆确实再也没有遇到那地动山摇的时刻,而那颗突然发光又黯淡而去的星星,又仿佛和他做过四万年一次的约定。

  

  ……光想着这些脑子就开始痛起来了。

  

  老张在后厨忙活。他宣布今天的主要菜单是红烧肉盖饭。他说一早就想做了,不想这朱老板整天进不到合格的五花,就一直耽误到现在。做红烧肉的五花要五层,肥瘦程度才合适。他举着块五花肉,在店堂里嚷嚷说某个肉档老板做了这么几年生意,连块五花都选不出来。朱老板就拍桌大怒,说你个只会炒糖色的,你懂个屁。

  

  两人一通吵,各自散去。朱老板坐回座位喝茶,突然自己跑去冰箱这里拿了两瓶啤酒,手一拍就开了,堪称绝技。老张闷头回后厨开始洗切配,他抓过夏北和安柯,三人在后厨那狭小的地方盯着老张那口油光发亮的大铁锅。

  

  天气炎热,后厨的摇头电扇开足了马力也挡不住灶台上的旺火热浪。

  

  “我问你们啊,红烧肉的关键是啥?”老张一边把两厘米见方的猪肉丢进锅里煸炒,一边问。

  

  “磁场契合度。”安柯说。

  

  “酱油!”夏北说。

  

  “都不对!”老张中气十足,颠锅颠得肉块上下翻飞。

  

  “是炒糖色!”他宣布。

  

  所谓炒糖色就是把白糖等糖类用加热的方法制作成焦香褐色的物质。据说其中涵盖了很多化学反应,堪称人类文明中集几项发明之大成,比如用温度改变物质结构、又比如碳水化合物的提取。

  

  老张不关心这些,他半生功夫都在如何控制火候上。最完美的红烧肉是不需要酱油的,糖色就是全部。

  

  今非昔比了,曾经老张所在的部队配置了最先进的野战炊事车。比装甲车还酷炫,移动到指定地点即刻展开,半小时内就能搞出四菜一汤让一整个连的战斗人员都吃饱。战争期间,前线伙食决定了士气。随时随地能吃上热菜热饭甚至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就像狙击手的准度仰赖彼时的天气和风向,炒糖色也需要观察当地的气候和温度以确保火候。老张天赋异禀,后天又十分努力。终于他炒制的红烧肉在一场大比武中拔得头筹,为整个炊事班争了光。

  

  小饭馆的后厨里,一口铁锅里油和冰糖齐下。老张的锅铲抡得几乎出现残影,眼看着冰糖的颜色逐渐变深,又停滞了些许,最后终于变成了金黄与焦褐中间的那个状态。老张大喝一声,将炒过的猪肉倒入。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加盐料酒的动作甚至隐隐有军体拳的架势。

  

  最终盖上锅盖收汁。那红褐色的红烧肉在锅中随着冒泡的汤汁抖动,晶莹剔透的肥肉像极了沸腾着的岛屿,烟气蒸腾,肉香混合着焦香,牵动着人类对于食物的神经。

  

  安柯愣愣地盯着那一锅正在逐渐收汁的红烧肉,似乎在思索什么深刻的问题,像是宇宙大爆炸和这口锅的相似之处,银河系是否正像无数抖动着的红烧肉中的大料那样逐渐在空间中塌缩下去。

  

  夏北伸出筷子,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安柯的目光变得更直愣愣了,他瞪着夏北,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或许此时他脑中的问题又多了一个,像是地球人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要问小饭馆今夜的客人,那答案应该比较统一。那就是:就为了这一口吃的。

  

  红烧肉的汤汁浸透了米饭,客人们端着碗大快朵颐。一时间整个饭馆里外的位置只有扒饭的声音外加墙壁上电扇摇动的机械声。

  

  老张十分得意,仿佛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那般洗锅。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不远处的路灯边上飞蛾虫子飞舞。但人们的兴致高极了,小饭馆里外吵吵嚷嚷,这应是属于谷神街的夜。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桃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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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红烧肉拯救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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