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自诗琬负气而跑,司马晟找了好几个时辰也未找到。现下已是夕阳初落,余晖尚存之时。
远处升起袅袅灰烟,婷婷而上。司马晟心中一喜,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诗琬说不定已经回“晟琬居”了呢?她刚醒来,身子一定很虚弱,不会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见的。只是,看这烟,应是炊烟。难道琬儿在做饭?
不觉已经到了门口,院内果然飘出阵阵香味。司马晟喜形于色,还未进门,便道:“让我猜猜,可是莼鲈之思、青团子、蹄花面?”
诗琬见司马晟回来了,像是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道:“青团子倒是真的,这蹄花面,其实也就是用猪蹄熬的汤下的面,勉强算得上。可哪里来的莼鲈之思?不说我不会做那复杂的宴肴,便是我会做,鲈鱼只有在五月好吃,先下早已过了吃鲈鱼的时令。”
司马晟笑了笑,并不在意:“这都是你做的?”
“是,都是我做的。不然,你以为是哪里来的?”
“我还以为你出去买的呢。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我可是记得你昔日的‘佳肴’。”司马晟站在门口和诗琬调笑。
“我也是没办法啊,在冷宫整日闲来无事,便央着珍珠学了些家乡菜。”诗琬说的轻描淡写,司马晟听罢,却心疼的拉过诗琬,揽进自己怀里。大手温柔的抚着诗琬的长发:“对不起,这几年是我对不起你。让你过了那么久清苦日子。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能好好在一起了。”
“好好在一起?”诗琬稍稍推开司马晟,“如何能好好在一起?怎么办?你能放下荣华富贵,放下身份,甚至放下万里江山。可是我独独放不下为我们而失去生命的人们,放不下子风。”
“琬儿,我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再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从遇见你,爱上你开始,我便一直在忍受这样的日子。我再也忍不了了,再也不要忍了。我知道你也是痛苦的对不对,我不要让自己痛苦,更不要让你痛苦。如过这也是自私,那么我承认,我自私,我自私极了。”
“是,你是自私。你不要让你自己痛苦,不要让我痛苦。那么,没办法了,你只有让别人痛苦了,只有让那些因此失去亲人的人痛苦了,对不对?”
司马晟一滞,旋即道:“对,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琬儿你想:一来,为国而战,是身为一位将士无限的荣耀。为主而战,更是身为一位御林军光荣的使命。他们即入伍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于他们来说并非痛苦。精忠报国,他们甘之如饴。无论结果如何,他们的家人在难过之余,亦会为其而感到自豪的。二来,他们的牺牲已然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么,他们的牺牲实际上是为了什么?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但实际上的却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我们能够幸福。所以,我们必须幸福,才对得起他们,才不枉他们的牺牲,对不对?琬儿,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林子风我们才更加要幸福。”
诗琬听罢,怔怔出神,心酌:“是吗?是这样的吗?为了大家,为了子风,我要更幸福才对。我如何能够幸福?眼前这个男人,能够给我幸福吗?”念此,诗琬抬起头看着司马晟。司马晟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爱意、歉意,还有殷切的期盼。那种缱绻直及诗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无法抗拒,丝毫没有抵抗能力。不自觉地,无法思考地,更是不由自主地,诗琬圈在司马晟腰间的手臂收紧,乖恬的将头倚进司马晟怀里。
司马晟感到诗琬的变化,知她是想通了,原谅了。心瞬地一松,紧紧拥着诗琬,像是恨不得将她与自己合二为一,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良久,诗琬从他怀里抬起头:“饿了吧。”
司马晟勾首:“嗯。”嘴角扬起。诗琬只觉得这笑容有些诡异,却未作他想,道:“那吃饭吧。”诗琬想推开司马晟为他盛饭,却不料被他拥得更紧。司马晟俯下身,轻轻用唇刮抚诗琬的耳畔:“可是,我想先吃你。”诗琬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脸红,司马晟灼热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诗琬躲闪不及,连连后退,直至抵上了桌子,退无可退。诗琬忘记了回应,幸福来得太快,好似还未有准备好。司马晟却停了下来,用额头抵着诗琬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啄着诗琬香嫩的芳唇:“怎么了?”
“我......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诗琬笑声嘤咛出,“我好不容易做的,你不尝尝吗?”
司马晟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吻了诗琬一下:“好,先吃饭。那今晚,可有夜宵?”诗琬听后,也不答,红着脸低头盛饭。
二人正吃着饭,传来叩门声。木门并未关,诗琬与司马晟朝门口看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门口,夕阳从他们背后射来,看不清面貌。只听司马晟放下筷子:“你们来了,进来吧。”
二人进来,诗琬才看清来人,竟是楚璇。诗琬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到楚璇牵着的人身上时,“啪嗒”,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娘!”小男孩叫了一声,扑向诗琬。诗琬接过孩子,眼泪竟掉了下来:“秋歌,孩子。”
“好了,孩子安全带给你们了。我也该走了。”
“楚璇,”诗琬叫道,时隔这么久,她早就不怪楚璇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不饿。孩子没吃饭,想是该饿了,他还在等我。”说完,便转身而去,并没有多看司马晟一眼。
楚璇走后,诗琬给秋歌盛了饭。看着司马晟,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司马晟淡淡道:“我提前将谢楚璇送出宫,让她找到子风所说的地方,就找到了孩子。我让她在新皇帝登基后,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如此简单?那么楚璇说‘他还在等我’,‘他’是谁?”
司马晟耸耸肩道:“不知道,也许是与她日后度过一生的人吧。”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叔叔对楚璇姨姨极好。是他和楚璇姨姨一起将秋歌送来的。”秋歌从碗中抬起头,“秋歌吃饱了。”秋歌放下筷子,却盯着司马晟不放。诗琬苦笑,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见面吧。
“秋歌,那是爹爹。”诗琬抱起秋歌。“爹爹?”秋歌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就是那个娘亲说的‘伟大的帝王,一统乾坤,君临天下的爹爹’?”。诗琬看了看司马晟,司马晟不置可否,却挑眉看着诗琬。诗琬笑笑道:“不是,娘那是与你玩笑。现在在你面前的才是你的爹爹。”诗琬不曾想过,一个孩子,甚至没有见过父亲,却把听到的关于父亲的信息记得这么牢。只是既然他们决定要平静的过普通人的生活,便要把过去完完全全忘记。诗琬也向司马晟挑眉,“你爹爹啊,其实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做,好吃懒做的大懒虫!”秋歌听罢,扬起脸认真的看着一脸吃惊又尴尬哭笑不得的司马晟,嘿嘿笑起来:“爹爹。”秋歌笑着朝司马晟伸出胳膊。司马晟从诗琬怀中抱过秋歌,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家人相视而笑。
史曰:盛丰十二年七月初三,平泽王领兵以入京面圣之名驻京。圣上未疑,直至宫外,平泽王进攻。四门俱破,平泽王带兵冲入皇宫,直奔勤政殿。平泽王*宫,御林军不敌,全军溃败。平泽王挟帝颁传位之诏,帝抵死不肯。平泽王随即弑君,清朝堂,鸩后宫。京内一夕间,风起云涌,江山易主。八月新帝即位,改元天道。
天道后,城中时有谣歌传唱:火光凄厉照亮夜,城破天边正残月。
月华柔媚呈诡谲,一昔如环夕夕玦。
万里山河皆忘却,无心君临九重阙。
兵临城下浑不觉,拱揖指麾入巢穴。
帝玉晟心何所悦,青鸾琬情冷宫虐。
倾负天下为卿矍,江南琬歌令君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