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夜已深,汪清岚已经睡下了,却有人敲她的门。门外人道:“汪清岚,是我,晁宝宝,我知道你在里面。”
汪清岚气不打一出来,起身隔着门说道:“半夜敲别人门,你懂不懂礼貌啊?”
“我今天刚到京城,就想着来见你一面。你先让我进去嘛,我来跟你赔罪的。”
汪清岚不回话。
晁宝宝顿了一顿,又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没料想过事情会那样发展嘛。谁知道晁攸那个贱人回去报官呢?外面好冷的,你让我进去嘛。”
晁宝宝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喊了啊!”
里面的汪清岚没说话。
“汪清岚!你欠钱……”
汪清岚就知道自己没说错,她遇见晁宝宝就要倒霉的。
晁宝宝“不还”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门嚯地打开了,汪清岚一副举白旗投降的模样站在她对面,“大小姐,进来吧。”
突然,门开了,汪清岚面无表情道:“你进来,我出去买点夜宵。”
晁宝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喜出望外,“我跟你一起去吧!”
汪清岚见她的脸已经冻红了,本以为她说冷是耍心机,没想到这次她说话倒老实,推她坐下,严肃道:“你就在火炉边,别动。”说罢,汪清岚披上大衣、带上帽子手套,出门去了。
*****
客店内,已经睡下的姜越岭醒了,是被汪清岚的敲门声敲醒的。
“走啊,去吃夜宵,我请客。”姜越岭还有点迷糊,就被汪清岚催促着穿衣梳头,出门夜宵。
*****
小二已流水般把餐前小碟摆了上来。姜越岭拈筷夹起芥辣瓜儿,不料吃的太快呛着了,不住咳嗽。汪清岚要叫小二拿温水来,却半天不见人影。姜越岭已咳得脸颊涨红。正这时,一个女子娉娉婷婷走到她们桌前,手上拿了一只小盅,递给姜越岭,“温梨汤,刚从后厨拿出来,止咳的。原来你认识汪清岚?”
姜越岭抬头一看,正是晁宝宝!她接过汤盅,喝了几口,咳嗽好了些,忙向晁宝宝道谢。
晁宝宝已经不客气地坐下,笑容可掬对姜越岭道:“小意思。”
汪清岚大为诧异,问姜越岭:“你认识她?”
“码头上遇见的。”
汪清岚见晁宝宝来了,心有不快。
晁宝宝对着汪清岚挑了挑眉毛,愤恨道:“你骗我!”
汪清岚歪歪头,“我说出去买点吃的,没错啊,是你误解了。”
“我是诚心跟你赔罪的。我想问你,我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吧?这次来京城,我不会回去了,有一笔赚钱的生意,你做不做?”
汪清岚寸步不让,“你的生意太高端了,我可不敢碰!”
姜越岭见两人剑拔弩张,便劝道:“你们不要吵了。”
汪清岚对晁宝宝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偏不走!”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说着,汪清岚就拉着姜越岭的手到旁边空桌。
晁宝宝自然跟着过去。
汪清岚拉着姜越岭又换桌,晁宝宝又跟过去。
汪清岚这次拉着姜越岭下楼去别的店,晁宝宝看着她俩的背影,气得在楼梯上直跺脚。
*****
晁宝宝回了客栈就倒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晁攸看见她不太对劲,便敲敲门。
晁宝宝吼道:“别烦我!”
晁攸还是敲门,“我有爹的来信,提到你了。”
这么说了,晁宝宝才起身开门。
晁攸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妹妹揽在怀里,轻轻道:“没事了,没事了。”
晁宝宝靠在哥哥身上,更觉得自己委屈,说话语无伦次,喘得厉害:
“我讨厌东京人!她们都是疯子!”
“我以前做了错事,难道就一辈子都是坏人了吗?”
“我只是不想跟别人一样,我有什么错?”
晁攸长吁一口气,轻轻拍着妹妹肩膀,“好了好了,以后哥哥也不勉强你了,要是不喜欢杨炳,咱们以后就不见他。妹妹,你要是在京城待着不舒服,就回家去吧。如果不是还要科举,我也想回家。”
哭了半天,宣泄出来的晁宝宝觉得好受了些,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确实不想在这待了,我要回家。”
晁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明天哥就给你安排。”
晁宝宝不知他从哪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五百贯,你嫂子让我拿给你用。”
晁宝宝接过银票,语气平和了不少,“对了,爹来信了吗?我看看。”
晁攸微微低头,他的眼睛埋在光线的阴影里,“我是着急让你开门,才这么说的,爹没写信过来。”
哥哥走了之后,晁宝宝到床上躺着。
她望着天花板,渐渐冷静了些,思绪也开始清晰起来。
她回想刚才哥哥说的,觉得不大对劲:
——“我有爹的来信,提到你了。”
——“回家去吧。如果不是还要科举,我也想回家。”
——“我是着急让你开门,才这么说的,爹没写信过来。”
晁攸是不是本来就打算让她回家,才说出那些话故意诱导她?
晁宝宝扑腾一下坐起来,目光由惊诧,变得愤怒。
她恨得咬牙切齿,下了床拿起桌案上的五百贯的银票,嗤的一声,撕开一个小口,但她马上意识到,银票对她有用,于是铺平了揉得皱皱巴巴的银票。
不过嘴里仍恨恨地念叨着:“贱人!都是贱人!”然后拿了件带毛领的外衣,又匆匆出门去。
*****
北风如刀,月色如霜。
东京汴梁一条小巷,姜越岭和汪清岚挽着胳膊,正快步回家。
她们住得不远,是以同路而行。
走到一条窄巷,一个行人也无,月亮倒是比昨日更明亮,然而惨白月光照着,姜越岭更觉得心里瘆得慌,加上喝了点酒,愈发听得清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她屏息凝神,只盼快走过了这一段路。
忽然,前方一个黑影闪了出来,月光之下,身影极长,显然是个男子,正朝她们走来。姜越岭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黑影步步逼近,身子摇摇晃晃地,说话也带着醉意:“汪清岚!你算什么鸟东西啊,也配瞧不起我马闲!”
姜越岭闻到黑影身上的浓烈酒气,心想不好,拽着汪清岚要跑。
汪清岚也不愿同马闲这醉鬼纠缠,只想着离开便罢。没成想转身要跑,却被脚下石头绊倒,重摔在地上。
姜越岭忙道:“马闲!你别冲动!”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马闲已走到汪清岚身侧,伸手要从她口袋里拿钱,还要再去买酒。
姜越岭见形势不妙,拦腰从马闲背后抱住他,给汪清岚个腾转时间。马闲去扯姜越岭的手,但姜越岭死死抱住,马闲喝了不少酒,反应迟钝,姜越岭只喝了一点酒,长了力气,是以他使劲要甩开姜越岭却也没甩脱。
汪清岚已经站起身,她拿起绊倒自己的石头,看准马闲,心想不能往头上打,要出人命的,便朝他胸口掷去。
果然,马闲不挣扎了,姜越岭松开手,马闲却像是没了骨头,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姜越岭跳开两步,望着地上的马闲。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会死吧?”姜越岭问道。
正这时,忽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汪清岚,你在干吗?!”
她们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是谁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惊惧与惶恐。
*****
晁宝宝走了之后,独自回到客店,却越想越气,再次出了门,要找汪清岚理论一番。回到王氏酒家,听小二说她们两人刚走,便气冲冲朝汪清岚家方向走去。
走到一个巷口,却听到巷内有人扭打之声,她心里疑惑,慢下脚步,月色之下,看清是汪清岚、姜越岭和一个男子扭打一团。
晁宝宝的怒气突然消失了。
她不敢贸然上前,就在巷尾站着,突然看到侧前方三丈远的的粗柱后面,有一个黑衣人伏在暗处,从那三人的方向看不见此人,晁宝宝却能看见——今夜的月色太好了。
那黑衣人没发现晁宝宝,他正凝神看着那三人缠斗。
晁宝宝心里纳闷这黑衣人躲在这要干什么。
正这时,只见黑衣人一抬手,仿佛是暗器的东西向三人方向射了出去,再看那边,汪清岚也捡起石头砸向那男子,那男子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挣扎了。
这几下变化迅速异常,只在一瞬之间,晁宝宝惊得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黑衣人闻声转过头来,霎时间,晁宝宝心脏骤停了一拍。
怎么办?怎么办?
若黑衣人知道她看到了他的行为,怎么可能留自己活口?她必须要让黑衣人以为自己根本没看到他。
一急之下,思维飞速运转,脱口而出:“汪清岚,你在干吗!”说着便向汪清岚方向走去。
晁宝宝走到汪、姜二女中间,两人见晁宝宝过来,也是一惊,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晁宝宝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知这虚晃一枪是否骗过那黑衣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一手拽了汪清岚,一手拽了姜越岭,对她们低声道:“快走啊,一会就有人过来了!”
待晁宝宝回到客栈,关了房门,突然双腿酸软,两手撑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站着。过了半天,她要喝水,手却发抖拿不住水壶,一怒之下,抓起杯子重重摔在墙上。
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晁宝宝盯着门,告诉自己,要镇静,要镇定。
她的手稳了点。
她抄起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尖刀,屏息慢慢挪步到门后。
只要有人破门而入,她会把刀刺进他的喉咙。想到这,她把刀举得高了一些。
就算自己活不过今日,她也要凶手当她的陪葬。
过了一会,听见她哥哥晁攸在门外道:“宝宝,晚上大家都休息了,安静点。”
晁宝宝一听是晁攸的声音,豁然松了口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狼狈地倚在门上,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我安排了明天下午的船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
晁宝宝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她真的需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