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四周一圈,眉目冷清地道
“倒是奇了,父皇所中何毒太医尚且不知,二弟如何笃定是出自尤国的奇毒?莫非二弟有未卜先知之能?”
“我……”
楚祯沽语塞,扫过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狠戾。
他如今大权在握,任凭她说破天也不会有傻子敢冒出来送死。
时局未明,一众大臣继续装聋作哑,她冷笑,还从未有人能从她手中抢到肉。
玉手伸入袖中,一封明黄圣旨露在众人面前。无视黎屹松震惊的眼神,她用饱满的指腹将手中之物慢慢展平。
众人犹疑着下跪俯身,跪接圣旨
“奉,天承皇帝诏,曰:皇后陈氏,蕙质兰心,双七为朕妇,为妻温柔大度,为后主理有方,内宅安宁,母仪天下,功不可没,诞下幼子,朕心甚慰,待朕无力处理政务时传太子楚礼继位。”
楚钰眼神微幌,圣旨中字里行间尽是对先后浓浓的情意,大家似乎又想起了曾经集帝王宠爱于一身的许后。
“不,假的,这是假的,楚钰假传圣旨来人啊,把她给本皇子拿下。”
这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东西,那个人说了父皇还没有对他们兄弟做出选择的,这不是真的!不是!!
楚祯沽倏地冲向楚钰,途中却被黎屹松及时拦下。
他双眼通红抓住拦住自己的铁臂,转头看向冯继均,声音尖锐而诡异。
“冯统领,楚钰假传圣旨,所犯死罪,还不将她拿下。”
黎屹松部下严阵以待,楚祯沽见冯继均踌躇不定,大声道
“冯统领还不快快将楚钰拿下!”
冯继均观摩眼下形势,一咬牙,抬手下令。
“穆雍公主假传圣旨,将她拿下。”
他如今跟二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主知道了他叛变一事必不会放过他,如今只好赌这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放肆!”
“冯继均,你想欺君罔上,谋篡皇权吗?今日本宫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将本宫拿下。”
公主悄然攥紧衣角,保持眼神坚定犀利,然而眼底还是不经意的一抹恐惧划过。
不计较后果和得失的事情果然不适合她啊!毕竟她曾经坚持挣扎了整个人生的目的就是活着,哪怕每日只能像只困兽一样苟延残喘。可如今却要想办法让别人对她下杀手,世事还真是戏弄人!
虽然身体因为害怕到颤抖,她却能听到自己坚定决绝的声音道
“楚祯沽!你下毒弑君,罔为皇室子弟,其心可诛!如今被本宫揭穿你的心思便恼羞成怒欲杀本宫灭口吗?本宫问你,你杀得了一人,你可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激怒楚祯沽杀了她,最好大开杀戒,血屠养心殿,失信失意,这样待得时机成熟,阿礼就有了足够的拥护者举兵之日可待。
“堵不住便将他们都杀了,相信剩下的总会乖些的。”
楚祯沽笑容诡异,眼角扫过一众沉默的大臣,抬手下令。
兵戈碰撞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场血的杀戮正在发生。
楚钰在黎屹松的保护下成功又躲过一剑,可黎屹松双拳终究难敌众手,不出一炷香便已经负伤。
男人背向外面对着她,温柔而强大地替她拦住所有危险。盔甲被刺穿,银色甲面被镀上一腔赤血,顺着铠甲滴落到地面,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摊小血渍。
公主冷眼看着黎屹松炽热的墨瞳,良久微微合眼。
黎屹松转身,大手拉住公主皓腕,微微一扯,倏地顿住。
楚钰站在原地,抬眼看向手的主人,眼底寂静无波。
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公主,他微微退步捂住伤口,在身后默然注视公主孤勇决绝的倩影。
楚祯沽的弱点是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言辞激厉,刀刀入骨“即便今日本宫命丧于此,你就算登基不过也是个弑父篡位的小人。”
“你的臣子表面上敬重你,背地里骂你连畜生都不如,这世上永远都不会有人尊敬你,你永远都是本宫的手下败将!”
“篡位又如何,成王败寇,只要我当了皇帝,史书怎么写还不是由我来定,本宫要你记住这次是本宫赢了你,赢了你们!”
果然不出片刻沉不住气的某人便已经眼眶通红,盯着她疯狂喊叫。
不远处小厮面色惊恐跑来,快步凑到他耳边低语。
众人只见他脸色一变,然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钰,这不可能!
楚钰面无表情,额前碎发垂落遮住眼睛,幽然静立。
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声声震耳,似乎经过严密的训练。
等来人穿过遮掩的树干露出全貌,众人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决。。
“阿姊,小心!”
“阿楚!”
“公主小心”
带着救兵匆匆赶来的楚礼和楚泽廪以及进宫救驾的邻城洛、阜两城守卫军统领黎平和万桑高声呼喊。
“楚钰,去死吧!”
她回头,尖利的剑锋映入眼底,公主面无表情,身形分毫未动。就像心口那仿佛从未跳动过的心一样。
“锵!”
剑锋在楚钰面前一尺停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前冒出的剑尖。
鲜红的血顺着剑流向青石板地,蜿蜒着流向女子红绣鞋底,楚钰低头看着血液流向,脚步未挪。
倒下之前他恍惚地想,真的,真的一次也不能如愿啊!
眼前丰神俊朗的青年,与另一道威严挺拔的身影重叠。
他眼角湿润,轻声低喃消失在风雪中。
“父皇……”
再血雨腥风的人间似乎只需一场及时雪便可彻底掩盖。一路陟遐妍蚩难辨,人活着都是赌徒,赌注越大越是输不起。
楚钰伸手,丝絮般的绵雪衬得冷白的玉手晶莹软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淡漠,眼眸深深。
“阿楚,你什么时候才能给小爷我置办把宝刀。这剑使着呸不趁手了些,刚刚险些吓得小爷我手抖没握住剑。”
季向凉抖了抖手里的秋水剑,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众人满头黑线,自己手抖握不住剑关剑什么事,剑同意你这么污蔑它吗?
“逆贼楚祯沽已经伏法,尔等还不速速缴械投降,是想造反吗?!”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缓缓放下手中兵器,公主转眸瞥向石板上跪着的人,眼神犀利。
“把他给本宫拿下,押入天牢,待父皇醒来后发落。”
这话对谁说的不用多说,季向凉撇了撇嘴角,每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总是他干。
就欺负他武功高,用起来趁手呗。
他搓搓手哈了口气,走向冯继均。
“你自己走,还是爷请你。”
季向凉提着冯继均走远,楚钰整理思绪,见楚礼单薄的身形直皱眉。
吩咐婢女夏秋拿来披风,上前细细将系带系上,拿过暖炉放进他手中。
无视众人或高兴惊惧深沉的目光,盯着他皱眉。
楚礼单手攥紧狐裘披风,凝视血雪中二哥狰狞的面孔,眼神微幌,吩咐侍卫
“好生安葬。”
都说皇家亲情可笑,若可以谁又想做坏人。二哥以前是一个极好的人,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不知道该不该怪他。深宫孤寂磨人,只望黄泉不再孤冷。
侍卫领命。
“是!”
收拾好情绪,他回望楚钰勉强微笑。
“阿姊,我不冷。方才尚到宫门,便见四哥和向凉带着洛、阜两城守卫与御林军发生冲突,于是我就和他们一起过来了,多亏四哥此来节省了不少时间。”
楚礼无奈,虽然知道阿姊关心他,但他有时总会觉得阿姊把他想的太过脆弱了。
从袖中拿出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放在她手里。这是之前阿姊交给他的,虽然阿姊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他把此物交到暗卫联络人春娘手中,不过他相信阿姊定有自己的考量。
春娘出身烟花之地,当年凭一曲惊鸿舞,震惊京城,众多达官贵人为她一掷千金。短短三年内她便攒够了赎身的银两,还在京城最繁华的路段盘下了一栋楼,才有了如今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春娘年过三十,因着本身的容貌和财力,这些年求娶的人不说多,总归是有些,但她却选择独身至今,不过……
想着自己偶然听闻的某些流言,楚钰表情讳莫如深。
世间万物随便俩俩组合即有太多变数。感性之人谓之缘,理性的人谓之谋算,而楚钰她不信缘。
“阿姊。”
“嗯。”楚钰淡声应道
“送玉佩这种事寻常人亦可,阿姊为何单单要我去?”楚礼揪着衣角,终于磕磕绊绊地小声问了出来。
视线从远方收回,公主眼睫微颤,扭头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还想再问,一道温和舒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然是因为阿姊相信殿下。”
楚泽廪坐在轮椅中抬头微笑,十七岁的少年眼眸温柔,眼神氤氲轻唤。
“阿姊。”
轮椅缓缓碾过石板,声音渐清晰,太子身后传来一声清透的声音,语调温润。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钰唇角微扬,眉眼戾气全消。
“阿廪,今日辛苦你了!”
楚泽廪坐在轮椅上,双手搁进狐皮袖筒中,一袭狐裘罩住全身看不到底下空荡荡的裤管。
若是没有阿廪她不敢想象现在会是什么场面,也不能保证最后阿礼会如何,她们姊弟终究又欠了眼前人。
只不过阿廪是如何及时搬来救兵的呢?
此事至少得提前两日知道风声才能及时调来救兵,若是提前知晓为何没有告知她们,楚钰美目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