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眼前风姿绰约的女子,依稀让人记起了当年先皇后宠冠六宫时的风采。
楚泽廪相貌在一众贵公子中只能是中等,气质温和唯有一双眼睛最美,眼底载满星辰,与人对视会让对方无形中会忽视他的相貌。
“阿姊瘦了。”
楚钰其实一直很瘦,以前楚泽廪住在公主府时楚钰便不怎么吃东西,无论他如何劝说,阿姊始终不喜吃食,每次都得想方设法才能让她多吃上一些。
他想不明白,不喜吃食的人为何又如此擅长烹饪,如今想来没有自己督促阿姊便吃得更少了。
想到这里少年眉眼低垂,语气委屈,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阿姊已经许久未曾来过睿王府了,我想见你都见不着。”
楚钰轻笑摇头,仔细端详着少年精致的眉眼,正准备说话,倏地伸手捂住胸口。
公主额头冒出冷汗,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细微的异样被一向敏感的少年察觉。
对上对方担忧的眼神,她轻轻摇头。
“我没事,可能是这两日太过劳累不曾入睡所致,别担心。”
想来应该是方才神经太过紧绷,骤然放松下来有些不适这才差点诱发心疾,所幸只有一会没有大碍。
见楚钰神色恢复正常,楚泽廪还是有些担心。
“还是让江大夫到公主府给你看看,这几日他加强了凝心丸的功效,以后阿姊心疾发作时会减轻些痛苦,到时候让他一并给阿姊拿来。”
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毛病,若是不依他恐怕几月都不会理自己。
当初她答应嫁给陆垣,这小子知道后跑她府上问她原因,阿廪不似阿礼心大,她随便搪塞几句便信了。他性格敏感或许与他过往经历有关。当时是她第一次见他发火,斥责她拿婚姻当儿戏,愣是半年没来她府上。
要是她不去找,她真觉得阿廪做得出一辈子不见她的事来,打那以后她真是再不敢惹他生气了。
想到此她急忙答应下来。
“行,都依你还不成吗?正好这几日我做一些青梅糕给你送过去,就当是这么久未去看阿廪的赔礼了。”
说来也怪,她本来以为自己这嗜酸和苦的嗜好很难有人和她一样,却不想阿廪口味竟和她一样,所以以前她做些自己喜欢的糕点时偶尔会多备一份给他。
楚泽廪墨瞳倏地亮了起来,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他小声低喃“那么酸的东西我才不喜欢吃呢!”
声音太小楚钰没有听清,她疑惑问道“阿廪说什么?”
见这二人腻腻歪歪起来,他忙转移话题。
“父皇怎么样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了楚钰一眼,握在楚泽廪轮椅把手上的手紧张的扣来扣去。
“啪!”
楚钰正要回答,养心殿紧闭的殿门倏地大开。大内总管李环鹳跌跌撞撞冲出殿门,伏地悲怆高呼。
“皇上……驾崩了!!”
养心殿外啜泣声此起彼伏,楚钰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许久未见动静。
楚泽廪喟叹,伸手轻扯公主宽袖锦裘,锦白衣袖碰上红袖奇异和谐。
他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抚去女子袖口的雪花,动作温柔中带着一丝安抚,眼睛里满是心疼。
楚钰低头看着他,恍觉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时光交错,眼前少年眉眼精致,当年发生在少年身上的事渐渐清晰。
楚泽廪三岁读诗,五岁以一篇咏农赋震惊朝野,世人给他冠上神童的称号。就在全城都在期待着这个十岁小神童将来及冠时的风采时,新姚大皇子猝然夭折。
大理寺的调查结果直指向当时的贵妃李氏,楚泽廪的母妃。皇上大发雷霆,最后以贵妃赐死结案。
自此小楚泽廪成了紫禁城乃至全京城刻意遗忘的人。
直到他十一岁随刚刚及笄的楚钰搬出皇宫一起入住公主府,两年前有了自己的府邸。百姓才忆起,新姚还有一个四皇子。四年相互依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楚钰与楚泽廪的感情比之胞弟楚礼有所不同。
她低头,推着楚泽廪一步步踏入殿门。
双龙萃炉热气氤氲,屋内摆设庄重沉闷,可见主人性格。一进屋便闻到浓重的药味儿挥之不散,显然并非一日之功。她微诧,既然早发现端倪为何还留着楚祯沽,这与皇帝一贯手段甚为不符。
殿内楚肆源跪在一侧,低头吊唁。楚礼双膝跪在龙榻前,握着楚皇渐渐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惹您生气,您别走,别不要儿臣。”
他疯狂地搓着楚樾宗冰凉的手,可手里的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温暖起来。
楚礼怔愣,不愿相信半月前还对他大发雷霆,把他关在东宫的父皇现在躺在床上,面容柔和,阖目而眠。
公主缓步上前,默然端详着床上面容安详的九五至尊。
褪去华服也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普通老人。公主眼睫微幌,记忆里的父皇面容俊秀。以前母后每年为她举办庆生晏时,众位精心打扮的小姐们在对上皇帝的眼神后,都会脸色羞红地低下头。
这些年他愈发沉迷于丹药中不可自拔。如今男人满脸皱纹密布,双鬓白发看上去比之记忆中的模样老了甚多,到底是不同了。
一众妃嫔闻风而至,她转身走出殿门愈走愈快,将被哭泣声包围的宫殿和赶上来撑伞的宫女抛在身后。
“如何?”
公主站在一处荷塘边,问向来人。
此人长相普通,身着一身宫女服,低声回复
“回殿下,属下已查明二皇子府中的确藏有尤国致命奇毒,下于丹药中时间一长便成了毙命毒药。”
楚钰负手看着结冰的荷塘不语,眸底幽暗,许久沉声道
“知道了。”
倏地心口又传来一阵剧痛,楚钰俯身在壁石上,从袖中拿出凝心丸服下,阖目凝神缓解疼痛。
“主子可是心疾又犯了?”
“无事,你不可离宫太长时间,速速回去。”
楚钰一手攀紧壁石,缓缓摆手,让她赶紧回去以免暴露身份。
“是!”
女子身形一转,躬身离去,楚钰独自歇息一会儿后心悸缓解,转身离开此地。
相府某一角落,青年一脸冰霜拿着手中纸条,转身进屋。
巫武拿着收到的消息,呈递给倚靠在榻上看书,一脸淡然的谢峥,恭敬开口
“公子,宫里来消息了。”
宫里的消息公子一直派人关注着,眼下情形看来是公子又猜对了。
青年移眼,接过纸条:二皇子已死,陛下驾崩。
谢峥眸底划过一丝诧异,稍后踱步走近烛台,纸条一瞬间化为灰烬,他眼睫微垂,语调轻喃。
“今夜她怕是又不能安寝了。”
看来京城中还有一股他不知道的势力在操控,接下来……谢峥修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烛火,表情隐在暗处不清。
巫武望着自己公子,竟然惊奇地发现自家公子神情竟似有些悲伤,他擦了擦眼睛,看来今天他眼睛突然坏掉了,哪天江大夫来向公子汇报公主病情的时候让他给他也看看眼睛去。
“公子可是担心徐相?丞相大人已派人传信回府,在宫中一切安好,公子不必担忧。”
谢峥不语,盯着晃动的烛火情绪难辨。
“这样也好。”有些事从今天起就会不一样了。
听到这模糊不明的话后,巫武愣了半天,良久他缓缓掏了掏耳洞,疑惑发问。
“公子,您说什么”是不是聪明的人说话都不喜欢说明白?每天猜来猜去的他很累的啊!
“派人去查明陛下所中何毒。”
谢峥回身敛去眼中神色,眼角余光扫过书架上的红木盒,神色微顿,等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楚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顿足。
春桃和夏莲穿着厚厚的棉衣修剪梅枝,身子纤细高挑些的夏莲满脸严肃低声斥责道
“春桃,这些都是娘娘生前最爱的黄香梅。以前都是被娘娘精心照看,你这般粗心,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先皇后在时格外喜欢摆弄这些物事,见到积雪折枝都会黯然神伤。如今人虽不在了,但她们总要好好照看这些花花草草。
皇上一日没有立新后,这里的一切就是属于先皇后的。
春桃扶着梅枝扭头娇声求饶。
“姐姐我错了。春桃一向手脚粗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再原谅春桃这一次吧。”
“每次都是这般说,下次依然不见悔改!都是二十五的大姑娘了,还这般贪玩,今年年满出宫看哪个敢跟你父亲提亲。”
宫女年满二十五若未得圣人眼也没有主子青睐便可放出宫成亲,其中大部分宫女都会选择出宫另谋生路。
“啊,不要,春桃和你约好了的,我们姐妹就在这守着先皇后一辈子。”
春桃拍拍她圆润的身子,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夏莲。
在殿前扫雪的苏吴两位公公停下动作,平静地观看着她俩互动,此时来上一碟瓜子再合适不过。
她抬步,宫内四人这才看见她们的小主子。
夏莲连忙从殿内拿出伞上前替小主子挡雪。一边替她拍去身上积雪,寒冷褪去,女子柔声开口。
“公主回来啦。快进来,今晨春桃收了些梅花露,尝尝滋味可未变。”
“今日的膳房上来的青梅糕甚是美味,公主快尝尝。”
刚刚紫禁城钟响九九八十一下此为大丧,她们的小公主殿下七岁丧母,在双十一的如花年纪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