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仪满含期待地望着笔直站着的他,这是她废了多日心血苦心在她父亲面前再三保证谢峥以后得仕途绝对不可估量后,他才将信将疑地拿了张请帖给她。
原以为还要废一番口舌,毕竟当初她们王家将事情弄得那般难看,没想到谢峥竟然点头答应了。
青年垂眸盯着手中大红铺垫的请帖,磁性的嗓音响起,“多谢太傅相邀,明日谢某定当登门拜访。”
楚钰挑眉,对他答应赴约也感到有些怪异,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垂眸转动着手中的白玉镯,脸上笑容妖艳。
人既然已经答应,她也再没了理由留下,她转眸见楚钰还坐在里面不肯离开,言语略有些攻击道“丞相和公主可是还有约?公主才会特意来此等候公子?”
言语酸涩,真是掉价。楚钰扫了一眼身前宽肩窄腰的男人背影,唇角微扬,语气娇软暧昧。
“不错,本宫和丞相还有约,你现在知道了,可以回了吗?”
未曾想到一国公主居然如此出口无礼,只动过暗动作从没吵过架的王婉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她才忍下羞辱,纱裙轻摆微微福身告辞。
“婉仪出府已有些时候,该回了,与殿下和公子告辞,还望二位莫要责怪婉仪今日失仪。”
公主眼神放暖,唇角含笑,目送白莲含恨离去,觉得身心畅快,体会着心脏强力地跳动,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季向凉本来看着楚钰洋洋得意的样子冷笑,直到他看到楚钰居然用了茶!
呸!被这白莲膈应得小爷居然看见幻相了,阿楚从来不碰旁人沾口的东西如今怎么会在这里用对方的茶具喝茶?
季向凉擦眼睛后看到楚钰面无表情又低头喝了一口。
“!”
你告诉小爷,你什么时候偷偷吃药了?这毛病好了也不告诉我!小爷真是错看你了!
楚钰拨开凑到眼前一脸惊奇盯着她打量的人,放下茶杯,抬眼看着身姿英挺的青年,语含调笑。
“‘谢公子’可还用膳?”
谢峥摇头,他本来也不饿,“殿下可是有事要谢峥去办?”
“不错,本宫需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楚钰起身轻拍衣服褶皱,做好走的准备。
“公子还未……”用膳呢!
巫武出未口的话被谢峥一个眼神截住,可巫武实在担心公子胃难受。
三年前公子随时身处险境,经常忙起来就是几日几日不睡觉不吃饭,劝也劝不住,长此以往便有了这胃疾。
这些年他为了公子饮食都快愁得撸破了皮,可公子还是食欲不振。每次都是勉强吃上一些,特别是糕点,公子连试都不会试,想到此巫武真是恨透了这不通人情,蛮横无理只顾自己的公主。
谢峥面不改色,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小药丸服下。
楚钰见此挑眉,“可是患有胃疾?”
“无碍。”这点痛早习惯了,谢峥淡然摇头。
公主点点头,转身往马车走去,男人淡然随其后。
巫武咬牙,知道人有胃疾还不让人吃饭,那你问什么?让人知道你眼力不错吗?
剩下的腹诽被季向凉的肩膀撞碎,巫武闭嘴,内心狂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晚不晚。
马车内,珠帘被放下,白玉小珠随着马车轻轻摇晃,俩俩相撞,发出悦耳铃声,真真应了大珠小珠落玉盘。
娇公主身姿慵懒,凤眼扫向谢峥身旁木盒示意,“这是本宫带在身旁备用的点心,味道不错。”
楚钰抬手示意,“尝尝?”
以前楚礼可以时常出宫时,楚钰便会每回都在车上备上他喜欢的花糕,今日楚钰照常准备完才记起阿礼已经不能出宫来看她了。
谢峥瞧着没有任何商铺标记的食盒挑眉。没有驳楚钰好意,修长白皙的手将盖子掀开,一股甜腻味扑鼻而来。
糕点呈梅红色,想是放了红梅,通体简单,无甚花样,单瞧着比普通街铺卖的花糕都不如。
谢峥面无异样,拿起用了一块,倏地眼眸微亮,转头对着楚钰轻笑。
“多谢殿下,点心口味甚佳。”说完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楚礼嗜甜,每次楚钰都会多放上一些,她自己嫌齁,平日里也不会尝。
见谢峥用过两块便不再动作,本以为他也不喜甜食,可男人心口跳动陡然强劲的力道告诉他这个爱面子的男人真正的喜好。
她眉毛微挑,挑起车帘看着京城街景,不再接话。
细如丝絮般的雪穿过珠帘卷进,在遇到车中炉火的一瞬腾地化作流水,却也带入了寒冷。
楚钰缩着身子,小脸面无血色,却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雪景,谢峥并未打扰,伸手悄然往炉中多加了几块精碳。
二人一个兴致勃勃地看着车窗外,一个默不作声地添着新碳,只有偶尔稀碎的碳火扑腾声,和谐的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默契恩爱的夫妻。
到了地方,忍了季向凉一路的巫武满脸冰霜跳下车。
实在受不了了!别说十年,他现在连一刻都忍不了!
这地痞怎么总有说不完的话,前一句刘家村后面李家铺的,啰啰嗦嗦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讲了什么重点。
他上辈子是个哑巴吗?!
和他主人一个德性,上门连个贺礼都不带,还让公子空腹出门,脸皮和他今早买的木勺有的一拼。
季向凉嚯嚯了巫武一路,心情极好,哼着小调跟在楚钰身后。
府院显然占地面积极大,从外看出巍峨非常,但好似以久未有人居住,蛛网遍布,连大门都是极重的灰。
谢峥看着眼前荒凉熟悉的府院,停下脚步,眼里神情不明,声音罕见有一丝沙哑。
“公主这是?”
楚钰此时已经让一旁为自己撑伞季向凉推开了大门,灰尘漫天,她轻车熟路地扯过身旁人洁净的袖子遮住脸鼻。
转身望着驻足在门外的青年,招手,“进来看看?”
女子手里拿着精致小巧的暖炉,精致面容上无甚表情,且背后衬着老旧尘灰的落魄大院,明明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和谐。
冬日暖阳,公主一身洁白如玉,即便是样式简洁单调的守孝服,也衬得……谢峥想了一会儿,用了最简单朴实的词,好看。
青年面无表情,半晌抬步朝着玉白修长的手而来。
隽秀的青年携风而来,她收回手缓缓擦去上面的雪水与其一起迈入。
庭院正中的荷塘仍在,只是池中养着的玉蝶没了主人的精心照料早已不见,只余下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池塘,倒与周遭枯草小道相配。
玉蝶是谢峥大嫂余氏生平最爱的莲花品种,是一种重瓣花卉,通身淡黄只有尖部一点粉,名字取自它开花时的姿态,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京城贵女圈中颇为受欢迎。
二人踩着积雪,相伴前行,府内满目疮痍,公主娇软声音此刻响起。
“这院子本宫看着放着可惜,便盘来送给公子当做贺礼,至于公子拿来干什么随你便。”
她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对自己人也素来大方,寻思着送了他以前的谢府(主要是以后自己去找谢峥时方便)。
但现在看来,谢峥之财恐怕要盘下此地亦非难事,他并未如此做,想来是不想回到这处伤心地的。
傲娇的公主绝不承认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特意把价值三千两的屋宅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就是送对方玩玩。
要是身旁的季向凉听到楚钰内心想法,定会疯狂拆穿,胡说!你向来小气得很,答应小爷我的宝刀都过多久了,他现在连个刀把都没摸着!
谢峥听出楚钰言语异样,稍一思索,会意“呵”青年第一次笑出了声,眼角眉梢染上笑意,看了别扭的娇公主一眼,轻笑。
“臣很喜欢,谢殿下好意。”
聪明人对话擅听话中意,知道谢峥已然明白,楚钰蹙眉,抿唇不语,二人走入庭院长廊,久未清理的廊面上尘灰遍地。
谢峥笑完,望着人儿郁闷的侧脸,芙蓉痣映在眼下鲜红,娇艳欲滴,他问
“殿下对人皆这般大手笔吗?谢峥尚未入朝廷为陛下挡唇枪舌战,殿下便膏药、祖宅赠臣。若是日后谢峥有幸帮扶于陛下,不知到时……”
他伸手扶住险些被碎石绊倒的楚钰,待楚钰站稳便放开,举止注意分寸毫无轻浮之意。青年一边在前为娇公主用脚扫去廊上细石和碎瓷片,一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问题。
“不知到时殿下又会赠臣何等稀世珍宝?”
言语随意,像是旧友聊天般自在。
不过一句戏语,楚钰蹙眉思索良久,认真回答。
“竭尽全力,尽我所能。”
男人眼底笑意消失,看着娇公主认真许诺的样子,良久在心里叹息,出口尊敬。
“多谢殿下。”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只剩下前方奋力窜上窜下扫除蛛网累得气喘吁吁的季向凉和巫武两人偶尔落地发出的响声。
一路无话,气氛始终冷然,楚钰感受着心口依旧强烈跳动的心,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此刻觉得得打破这让人不舒适的气氛。
来到一片墙角处,二人齐齐停步,她倏地仰头看向墙头外透进来的桐木枝丫,想起一桩久远的趣事,轻笑。
“不知谢公子如今可还喜欢攀岩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