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流
拂色2021-05-14 20:003,106

  翌日清晨,孟蘅便被锦绣迟怏怏地叫醒,说是陛下亲赏昨日有功之人,着急忙慌地给孟蘅梳洗打扮,至了围场中央。

  似昨日入座景况一致,皇帝居于明黄的龙幡琉璃椅之上,周遭垂着雕锦栏杏黄围帘,模样威仪肃然,皇后、兰贵妃分列左右,其余则是参与此次围猎的部分百官,只不过同昨日不一样的是,今日前头立了两个人,肃王、叡王,二人一左一右,一站一跪,气氛甚是微妙。

  孟蘅今日择了一身翠纹织锦烟罗衫,梳着寻常官家女子的垂髫分髻,并未有着其他奢靡浮夸的藻饰,只上缀着素雅的珠花,以持庄重,缓缓行至二人身旁,方行了礼,便听兰贵妃在左刺耳道:“长宁县主果真是有功之人,竟连这种时候都能迟了来。”

  未等孟蘅开口,便听皇后出言帮衬:“昨日未曾有人通知长宁县主,姗姗来迟亦是情有可原,况,本宫同贵妃在后宫相处之久,也未听闻贵妃你这般注重时辰礼数。”

  兰贵妃恃宠,后宫内嫔妃每日对皇后的晨昏定省,她皆是能免则免,皇后一向不爱计较这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过一些,如今兰贵妃拿此来为难孟蘅,自然是要说上两句。

  兰贵妃冷哼一声,骄矜的华贵面容多了几分不屑。

  皇帝稍稍瞥了兰贵妃一眼,道:“昶儿弄巧成拙,豢养的孽畜伤了不少宫女内侍,甚至还伤了晏儿,兰贵妃你说说,当如何处置?”

  兰贵妃脸色微变,随后笑吟吟地起身挽住皇帝的胳膊,娇嗔道:“陛下,孽畜本就无情冷血,兽性难改,这是臣妾与昶儿都没有想到的啊,况且臣妾昨日还亲自送药给晏儿,那可是极好的伤药,想来定是无虞,昶儿一片孝心,想着博陛下您一笑,这般意外之事,他已然请罪至此,您还要如何……”

  伤了皇子,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竟在兰贵妃的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孟蘅心下犹然升起一番厌恶,只低着眉不语。

  “是啊陛下,肃王殿下也是无心之举,其后他也力挽狂澜,还望陛下切莫动怒,伤着自身。”文冀起身为景昶说话,言语间维护偏袒之词,着实有指鹿为马之嫌,力挽狂澜?何时力挽狂澜了?倒是逃窜保命得紧。

  “不错,是啊是啊。”四周逐渐起了附和之声,仿佛昨日执抢杀熊之人是景昶一般。

  景晏唇角微扬,一派淡漠之姿,一如昨日的玄袍锦衣,只眼中的冷黯多了几分。

  “景昶。”皇帝沉吟微微,抬眼望着景昶,道,“看在他们皆为你求情的份儿上,朕便不再计较,只不过孽畜野性天生,勿要再豢养了。”

  景昶一改昨日昂扬风发,连连答是,起身便退回了坐席,坐到了徐容婉身旁。

  “晏儿。”皇帝又叫道,“你伤的如何?”

  “回禀父皇,儿臣已大碍。”景晏虽是如此作答,可显然可见他抬手困难,露着半截缠厚的绷带,较以往少了许多血色,这般故作坚毅,才叫皇帝更加心疼。

  皇帝软了不少语气,关切道:“我儿受苦了,接下来的围猎,你莫要再动了,身子最重要,待你康复,朕便要你同昶儿一起,替朕好好练一练玄甲军。”

  此语一出,惹得周遭皆是怔愕,犹是文家一党,神色微妙难当,最过郁懑就是刚刚落座的肃王,正想张口欲言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徐容婉一把拉住,示意他莫要再多言。

  他景昶连握玄甲军兵权一半日子都不到,却又要被景晏分一杯羹走,怎能不恨?景昶阴狠地盯着景晏,目光如刮骨利刃般,似要直取他血肉,却在皇帝目光偏及孟蘅的那一刻,化作了饶有兴趣的思忖。

  即便孟蘅薄施粉黛,也难掩她出尘之姿,身量纤纤,温婉动人,尤其是她眉眼间所含着浅浅的忧楚淡漠,似有疏离之感,如湖上皎月隐隐,夜中银河迢迢,招得人目光辗转,若论绝色模样,定是排不上头一家,但若论身姿气态,却是这上京城里的独一份。

  “长宁,朕看你一纤弱女子,不知是何来的勇气,叫你生了这份无畏,敢孤身救人?”皇帝笑道。

  “陛下高言了,先前场内唯有臣女与叡王殿下二人,若是臣女不救,后果不堪设想,臣女在这世上本就是多余之人,若能以一己之身救下叡王殿下,自然是福报无垠。”孟蘅道。

  “这世上之人,从未有多余,况长宁你之胆识气魄,已远超许多女子,何必妄自菲薄?”皇后徐徐道,望着孟蘅的眼神多了几分的肯定。

  皇帝也笑着,摸了摸自身的胡须,“皇后所言不错,你这长宁县主当得名副其实,孟家儿女当真令朕惊喜,昨日你的弩箭一发,精准无偏,才让晏儿得机离开,孟卿也曾教你骑射么?”

  提及“骑射”,孟蘅心上不由得一阵抽痛,眼底雪亮的灰哀之色瞬间划过。

  她哪里会骑射,只不过是陆沅在练习弓弩的时候,她在一旁看着,顺手教了她几下子。

  陆沅说她劲儿小的跟猫似的,因而只教了她练准头。

  如今,倒真是派上了用场……

  “非也,只是情急之举。”孟蘅矢口否认。

  兰贵妃却低声轻笑了出来,尖锐的女声在阳光下显得刺耳而响亮:“可是本妃昨日瞧着县主拿这弓弩,倒是得心应手得很,而且那弓弩,本妃瞧着不像是宫里出来的弩箭,倒像是自家的——”

  孟蘅眉心一跳,昨日太过情急,几乎是忽略了她那时手中拿的是孟家自家所制的弩箭,未曾想被兰贵妃一眼注意到了,今日还当众戳了出来。

  “哦?不是宫里的弩箭?”皇帝侧了侧身子,转向看兰贵妃,目光探寻。

  “臣妾只是随口一说,昨日情况那般危急混乱,许是臣妾看花了眼不是。”兰贵妃妙目微瞥,以扇拂面,只露出一双眼眸秋波流转,妩媚无比,不露声色地看着孟蘅。

  皇帝转眼望向孟蘅,又看了看孟道章,目光顿了顿。

  “是我孟家自制之弩箭。”孟蘅坦然道,“不仅是我孟家一家,除却文家,其余几家皆是以我孟家自制的弩箭为此行围猎的武器。”

  “哦?这是为何?本宫记得,以往围猎所用之武器,皆是由宫中所出,为何今年拿了孟家的弓弩?”皇后问道。

  孟蘅波澜不惊地望向兰贵妃,一字一句泰然道:“只因这弓弩所需不足,孟家只好献丑补足围猎所需。”

  兰贵妃似意识到了什么,遂然一惊,连连道:“简直胡言乱语,今年围猎之人同往年所出无二差别,又怎会弓弩不足?莫不是你孟家张罗围猎之事时出了差错,才借此来亡羊补牢?!”

  孟蘅亦是眉梢微寒,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文家同孟家一同负责围猎之事,若是孟家出了岔子,文家又怎会不知?”转而又朝皇帝行礼,如实道,“文家精锐诸多,张口要了六百弓弩,所以才致弓弩供求不足。”

  皇帝的脸色随着孟蘅的言语急转直下,沉然半晌后便直直地注目于文冀,似有言语欲出。

  “陛下,老臣不知此事!”文冀觉察得快,连连长袖一扬跪下请罪,“想来其中必有误会!”

  “文卿,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给朕解释一番。”皇帝眉宇沉骘,面容上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冷寒,转头闭目,准备听文冀的解释。

  “许是,许是犬子心觉文家此行围猎能拔得头筹,便心思大了些,想着为陛下再多猎下些许珍兽,因而才多要了些弓弩……”文冀小心佝偻着身子解释,冷汗涔涔。

  听着文冀提及,高坐在一旁的文焌也随之跪下请罪。

  “如此不顾旁人心思感受行事,看来文焌办事也并非如传闻般稳重得当,是朕高估了,文焌的本事,用于这些事上,属实是为难了。”

  “陛下,老臣……”

  文冀抬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皇帝侧首回绝,“罢了,日后这围猎之事,便交予孟家独办,文卿还是多休息些日子,再言其他吧。”

  文冀神色一怔,张皇间看了一眼身后的文焌,才抬手将额间汗水拂去,转身谢恩坐下。身后的文焌脸色如坠冰窖,唇角几乎是不可收住的不可置信与不甘,踌躇片刻后才愤懑地回了坐席。

  兰贵妃亦是面色隐隐青灰,如流霞般红艳的脸颊上多了几分阴狠,盯着孟蘅的脸暗自切齿。

  “长宁县主。”皇帝微微咳了一声,正目道,“你救驾有功,不知要朕赏你些什么呢?”

  孟蘅摆然摇头,微笑道:“孟蘅不求任何赏赐。”、

  “不求赏赐?怎会不求?”皇帝惊奇道,“绫罗珠钗、首饰衣裙,你一样都不要?”

  孟蘅怡然浅笑,道:“不过身外之物,与我而言并无用处。”

  皇后盈盈一笑,语调微扬,道:“陛下可是忘了,孟蘅是孟国公家的独女,这吃穿用度怎会少?陛下你若赏她首饰无数,是锦上添花,可是女子一生珠钗无数,皆是俗物,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话语未落,皇后噙着薄薄的暖意,引着皇帝看向景晏,又看向孟蘅。

  心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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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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