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旧友
拂色2021-05-20 20:003,071

  稀薄的日光撒在景晏身上,笔挺修长的身姿快要将孟蘅整个身子的落光遮去,偶有秋桂子的甜馥旖旎而至,娉婷袅袅,令人迷醉不得自己,二人并肩而行,半晌无话。

  “叡王殿下。”孟蘅开了口,将揣在怀中襟带拿出,递给景晏,“物归原主。”

  景晏负手而立,未急着接下,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蘅掌中的襟带,然然自语:“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带上所绣之海棠本就举世无双,如今经过姑娘之手,这海棠比以往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婉,少了偏淡孤傲。”

  孟蘅低眉,这襟带之上的海棠即便是在棠心处多了几分斑驳的裂痕,也难掩这刺绣之人的好功夫,针脚平齐,用散针、旋针等别出心裁的绣法,以挑染的细致技巧加以点缀,更在其中多以银丝交织,就连孟蘅在修缮的时候,也不由得感叹刺绣之人的心思精巧。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海棠本就不是清高孤傲之花,依臣女看来,它集梅、柳优点于一身而妩媚动人,雨后清香犹存,花姿明媚,楚楚有致,常说见字如人,刺绣亦是如此,这襟带之上的海棠绣得出尘高扬,想来是这刺绣之人,亦是清高雅致之人。”孟蘅道。

  景晏一愕,眼底逐渐染上意味不明的郁色,面上始终是淡淡的,远眺小径尽头,眉眼舒展:“清高雅致……她同姑娘一般,都是一个品性的人。”

  孟蘅恻然凝眸于景晏侧脸之上,带迷茫的眷恋,又有着隐忍不得的复杂,清清灵灵地看着他,仿佛这一刻都停止了,忽而溢出一个不自知的微笑来,随后又敛了下去。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暮沉沉的天气乌云压得人窒息,孟蘅将粉黛卸下,换了身寻常的素服,见云舒归来,便问道:“可是寻到了贺公子?”

  云舒点头,道:“贺公子说今日戌时一刻,在外院边西南角等您。”

  孟蘅不可置否地一笑,道:“他依旧是这般大胆,无拘无束,以前在晋阳城时便是来去自如不问东西,如今到了上京里,竟也是这般洒脱随意。”

  “小姐说的,可是贺青州,贺公子?”一旁的锦绣诧异道,又看了看云舒,方才明白今日孟蘅叫她留在府中的用意。

  孟蘅淡定道:“届时你们二人在远处替我守着,我去去便回。”

  贺青州是孟蘅旧友,准确来说,贺青州是陆沅同孟蘅的旧友,算来相识,也有十个年头了,他年纪长于二人,出身市井,好游荡于江湖之中,性子洒脱不羁,多年前陆家在紫崇山上剿匪,归顺一方的便是贺青州的族人,因而贺青州便留在了晋阳城,奈何城中百姓始终对匪寇有所芥蒂,贺青州又是个傲骨头,便索性隐没了踪迹,变得神出鬼没了起来。

  陆沅同贺青州莫逆之交,自陆沅身殉后,贺青州亦不复出现在晋阳城内,同孟蘅算来也有两年有余未见了。

  旧时,孟道章并不待见贺青州这身份的人,因而从小三人的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如今想来,这应当是三人最大胆肆意的时光。

  孟蘅戌时便至外院墙角处,漫天乌云闭月,见不到一丝光亮,见墙角颓败的草堆枯枝微微淌风而动,便知是旧友已至。

  “孟蘅小姐,别来无恙——”这声音慵懒肆意,如乌云驱蔽,只留得清若自许,孟蘅抬眼望去,见贺青州一身红衣翩然坐在墙上,高髻玉带,清明白净的脸庞愈见刚毅风尘,仍不改的是他一双赤子澄澈的眼眸,他只身子一转,便从墙头落到了屋檐另一边,笑着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急切地放了孔明灯,可是有话同我说?”

  孟蘅招呼着他下来,道:“你这样我怎好说话?下来说,锦绣和云舒都去外头看着了。”

  他们三人曾约定,若是将来分隔两地,有事须相见,便在最高的龙眼山脉至高峰处择一盏红色的孔明灯绽放,一人见之,必定会面。

  贺青州携剑而立,腰间别了一只酒葫芦,满身皆是飘飘然的酒酿醉人,望向孟蘅道:“两年多未见蘅丫头,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孟蘅凄悲一笑,摇摇头,道:“他不在了,我怎能过得好呢?左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被搅和在这上京城中的势力里,脱身不得……”

  贺青州缓缓上前,眼中亦然含着悲怆,叹惋道:“是我失言了,陆沅这般不负责任地去了,我们谁人能泰然乐得活着呢?这些日子,我总觉着他还在……你我三人总还能回到过去……我这逍遥游侠,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孟蘅毋地一收先前的怆然,眸中生出雪亮的恨意,攥住贺青州的手腕道:“贺大哥,你可知陆沅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你说什么?——”贺青州蓦地一震,眼中弥漫开不可思议的惊愕,诤道,“你是从何而知?是何人要害陆沅?为何!”

  孟蘅惘然摇头,将她所闻所见之事悉数告知贺青州。

  语罢,贺青州整个身子惊得快要吊了起来,沉寂半晌,他的指节吱嘎作响,似有将被捏碎的震怒,亦仿佛能听到骨骼裂开的声音,眼中杀机兀起:“照你所说,文焌极有可能是害死陆沅之人,是或不是?”

  提及“文焌”,孟蘅眼中的寒意更深了几分,颔首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找贺大哥,想拜托你寻到蛛丝马迹——”

  贺青州望向孟蘅,眼中带着淡淡柔泽的光晕,恳切正色道:“陆沅同我为异性兄弟,即便你不言,我也自会查出真相,为陆沅报仇——蘅丫头,此事先按兵不动,若有其他线索,我定传信于你。”

  孟蘅眸中亦尽是谋定坚毅之色,确道:“除却此事之外,阿蘅还有一事,请贺大哥帮忙——”

  言落,孟蘅附耳于贺青州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末了,贺青州岿然摇头,不甚了解道:“蘅丫头,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你这是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赔上去么?不可,断然不可——”

  “贺大哥,我别无他法——”孟蘅眼角酸涩,莹白泪光噙噙欲落,无可奈何道,“不仅是为了陆沅,也是为了我孟家,再说句自私的话,没了陆沅,我嫁谁不是嫁?”

  是的,她一介女子,有何筹码可为陆沅报仇,有的唯有她这终身的幸福,若是能成功嫁至叡王府中,再取得叡王的信任,得以让她报仇,她即便是当个妾室,也无所谓。

  更何况,她是有私心的,叡王的眉眼,长得同陆沅三分相像,这或许是老天冥冥之中,安排给她的缘分。

  她埋没了良心,埋没了真心,只为彻查出陆沅身殉的真相,哪怕是将来下了阿鼻地狱,她也无怨无悔!

  贺青州怅然失笑,宛若被人当头一喝,只怔怔叹道:“陆沅若是地下有知,他定是不会同我善罢甘休的……他宁愿你是真心爱慕那个叡王,而非利用——”

  孟蘅泫然苦笑,拭去眼角的泪,酸涩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我可殚精竭虑爱上的人?只要能报仇,哪怕嫁与贩夫走卒,我亦心甘情愿——”

  贺青州终是拗不过孟蘅的倔强,点头帮她后,便踏着轻功而去了。

  身后的锦绣与云舒二人呆滞在原地,无疑将孟蘅与贺青州的话听了个干净,锦绣沉不住性子,委屈不平地扑到孟蘅身边劝阻:“小姐,你当真要为了陆小侯爷,而去嫁一个不爱的人吗?”

  孟蘅凄苦一笑,伸手将锦绣扶了起来,还是那句话,陆沅已去,她嫁谁不是嫁?

  孟蘅抬眸,对上云舒淡然坚韧的眼神,一如既往,便知云舒支持了她。

  叡王乃是皇三子,他之婚姻,定然是皇帝皇后主成,以贺青州之力,虽然动摇不了皇帝皇后的主意,却能叫他们注意到,孟蘅与叡王二人。

  秋晖渐浓,冬日将临,年岁大宴将至,孟蘅所拜托贺青州之事,便是将她倾心叡王一事传得人尽皆知,贺青州自幼在市井之中长大,以讹传讹的本事自然是炉火纯青,这一来二去,便传至了孟老夫人的耳中,传至了皇宫里。

  天气渐渐寒凉,冻着垂帘,锁着朱户,就连起身都要花费须臾许久,孟蘅拾辍着面妆,髻间珠花未饰,便听得张嬷在外头叫唤着她到老夫人那里去。

  孟蘅至书房之中时,孟父与祖母皆在当场,面色饶是不好看,家仆婢子们更是个个敛声屏气,大气儿也不敢出半声。

  “父亲,祖母。”孟蘅朝他们行了礼,故作不知,“这般早的叫阿蘅过来,不知是做什么?”

  孟道章凝眉,本宽裕的脸色煞然为难,率先开口道:“阿蘅,你同叡王一事,可是真的?”

  孟蘅假意大惊,茫然对上孟道章的脸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老太太轻咳一声,拄着拐杖施施然扶起孟蘅,嗔道:“你这般凶阿蘅做什么?若是叡王对我家阿蘅有意,怎怪的了阿蘅?!”

  孟蘅挽住孟老太太的手,踌躇道:“可是父亲听了外头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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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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