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思
拂色2021-05-18 20:003,079

  裕华寺在宫中西南角,凤撵需一路穿过御花园,凉秋已至,小石路上处处皆是枫叶如火,片片芳菲入水飘扬而去,溪流溅溅,穿梭于其中,步步皆能闻鸟啼婉啭。

  至裕华寺中,因皇后中宫之位,得以在正殿礼佛,孟蘅跟着皇后,也得以在正殿偏处,诵经叩拜,殿内烛火欣欣,檀香渺渺,诵经声不绝如缕。

  焚香礼佛一个时辰,孟蘅足足叩跪数十次方才完毕,待最后起身,双腿酸软,险些连身子都未站稳。

  礼毕,皇后拉着孟蘅出了殿,赞扬道:“县主心诚至性,就算是以往的本宫,也未必能做到三跪九叩于我佛数个时辰,真是难能可贵;也不似永卿,以往叫她来此叩拜几回,她便叫苦连天,想着法子偷溜。”

  孟蘅谦和道:“娘娘这么说,可是要折煞臣女了,臣女不堪与公主之尊相比。况娘娘为民为国祈福,尚且要叩拜于此一个时辰,臣女不只求小家之福,更得多些诚意,才能让我佛庇佑,护佑我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皇后出身名门,也是毓秀的闺阁女子,因而也最喜端庄谦和的女子,眼前孟蘅的一举一措皆是落入皇后的心坎之上,孟蘅见皇后眼底的满意与笑容浓郁不已,便知目的已达。

  皇后再度执起孟蘅的手来,欣慰道:“好孩子,孝顺长辈本是理所应当,难得的是你心怀苍生,有此等襟怀——天色还早,你可愿陪着本宫到未央宫里坐坐?”

  皇后盛邀,孟蘅怎得拒绝,便随着皇后凤撵至未央宫。

  皇后换了身玫瑰色攒金木槿常服,少了几分庄严威仪不可攀,多了几分寻常家宅主母的幽兰婀娜气质,对着一旁最为年长的侍婢道:“颂兰,去把松子茶沏来。”

  孟蘅卻立当场,见茶水端了上来缓缓朝颂兰福了福礼,得了皇后首肯才落座品茗。

  这一壶茶水碧色漾漾,澄澈浓郁,不至鼻尖也能闻得芬香四溢,徐徐饮下,却未有半分芳馨,喉间油然而生一股苦涩难咽,孟蘅眸色不变,只候了半晌,又连连抿茶几许,才得以品得此茶中的玄机。

  皇后微微晃了晃茶盏,道:“这松子茶涩香,一般人初品时便会因它过于苦涩而不去品这第二口,殊不知,这第二口、第三口,乃至是第十口的松子茶,才是最为香溢的。你是本宫见的第一个,愿品好几次的女子。常言道先苦后甜,后劲方未艾,便说的是此茶。”

  “娘娘的眼光极好,臣女很是喜欢此茶,不似寻常茶浮浅于表层,此茶香薰不浓,却能让臣女回味无穷,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孟蘅轻轻搁下茶盏,道。

  皇后颔首,温然一笑道:“世事皆是如此,不仅是茶茗,为人处世亦是如此,你同晏儿,都是一个性情的人,他也素喜这松子茶……”

  孟蘅听得叡王的名字,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听得皇后本平和的语调多少染了几分惆怅:“说来,晏儿也许久未曾来看过本宫了,如今陛下膝下唯有他与景昶两位皇子为他分忧解难,他政务繁忙,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叡王景晏的生母早年薨逝,而皇后同皇帝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因而一直由皇后抚养,从小数十年的情分,总归还是深厚的。

  孟蘅思忖片刻,宽慰道:“娘娘与叡王母子连心,不争朝夕之处,母爱为之深远,娘娘时时刻刻想着叡王殿下,想来叡王殿下也是常常挂念着您……”

  皇后先是被孟蘅的一席话说得面色舒容,随后又陷入淡淡的阴翳里,只自顾自言道:“本宫与晏儿之间有着隔阂,怕是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

  “母子哪有隔夜仇,娘娘您多虑了。”一旁的颂兰忍不住道,又指了指案几上的琉璃花樽,“娘娘您莫不是忘了,这琉璃花樽便是叡王殿下前几日从蜀中特意带来给您的。”

  案几上的琉璃花樽缠着浅浅的藤蔓,修理得齐整干净,灼灼然生机勃勃。

  孟蘅眸光烁烁,款款从袖口间拿出那条襟带,若有若无道:“不知叡王殿下近日可在宫中?臣女想将此物还给他。”

  皇后见孟蘅手中襟带,目光错愕,连带着身边的颂兰亦然是顿了顿,随即道:“这是晏儿的襟带,他从不离身的,怎会在你这里?”

  孟蘅故作微微窘迫羞涩之意,支吾道:“是……是叡王殿下交于臣女的,他说……臣女的刺绣想来不错……臣女也不知晓……”

  皇后眼眸微亮,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约莫,约莫是上次御花园的时候……在围猎的时候,叡王殿下也曾向臣女讨要过一次,臣女那时未绣好,如今绣好了,便想着交于他……”孟蘅垂然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柔柔纤纤,看着便让人我见犹怜。

  皇后惊错的目光有一瞬狐疑,紧着明了,松了口气耐心询问道:“阿蘅,本宫姑且问你,叡王殿下如何?”

  孟蘅被皇后瞧得不自在了起来,遂然以手抚面,又缓缓放下,默默不语,只捏住手中的襟带,抓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一派惶惶然忐忑的模样,沉吟足足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道:“臣女不敢妄评皇子,臣女只认为……叡王殿下是,是……是极好的君子……”

  皇后粲然一笑,慈眉对着孟蘅,却又朝颂兰道:“颂兰,听闻晏儿今日在校武场,可是?”

  颂兰也是眉眼带喜,识趣道:“是是是。”

  皇后扬手,指着茶道:“这松子茶甚好,阿蘅你可愿陪颂兰去校武场,替本宫送给晏儿?”

  孟蘅眼底的喜色缓缓拔高,颊上荡漾开一池春水,含着暮暮月光柔意,岿然颔首。

  颂兰领着孟蘅一路往校武场走去,忽地想到孟朗身为统军校尉,刚刚走马上任,想来也能借此去探望一二。

  校武场位于御花园东北,中间隔了一条水绿的薰河,在假山小径掩映中,威武简单的大门却显得突兀扎眼,叫人远远一眼可见。

  才至校武场北门,忽觉头顶一阵窸窣,孟蘅下意识仰望于空,见箭弓无甚虚发,凌厉精准地掠过北门斗拱处,却不伤分毫,毋地又听得一阵鸟叫,似受惊受伤,哀鸣不止,一双扑棱翅膀断折,带着丝丝血腥之气,急速坠落至孟蘅跟前。

  颂兰上前张手将孟蘅护到身后,自己上前细细查看,见是一只半大的麻雀,才回头交代道:“县主莫怕,是一只麻雀,想来是校武场里出来的。”

  孟蘅这才上前看,见那麻雀灰黢黢的背上尽是鲜血,花白的鸟肚被一箭贯穿,当即便没了生气。

  “果真是好箭法。”孟蘅肯定道,那箭比这麻雀的双足都粗了很多,能凭此箭射中体型稚小的麻雀,想必眼力断力都是上乘。

  孟蘅话音未落,校武场里头传来雷动般的喝彩声,颂兰是宫中的老人,又是皇后的身边人,宫里的大多人都认得她,无需多言,直直领着孟蘅进去。

  校武场内宽敞明亮,抬头可望碧泓蓝天白云,低头可见黄沙厚土,数以百计的玄甲军正一刻不停地持枪练武,井然有序、一丝不苟,在算是凉秋的天气里也是热汗涔涔,却无人休憩。

  孟朗在其中很是容易认出,一身宛如青松般笔挺的身姿,即便着了同旁人一致的军装也是容易分辨,孟蘅提着袖口款款走到孟朗背后前,低低温言道:“表兄新官上任,一切可还习惯?”

  孟朗转身见是孟蘅,爽朗一笑,诧喜道:“阿蘅,你怎来宫里了?”

  “祖母身子不适,我便代她前来宫中礼佛。”孟蘅环视一周,又道,“看来表兄这个统军校尉,当得还算顺遂。”

  还未等孟朗应答,耳遭响起一阵男声,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道:“孟校尉,别来无恙,原以为你撞了大运,以卑贱之躯白捡了个校尉职称,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用心效力,没想到却在校武场里假公济私,私会美人儿——”

  这般口无遮拦,跋扈无脑之人,除了文焌还有何人?

  孟蘅察觉到文焌明晃晃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荡,加之本来疑心他与陆沅的死有关系,心里不由得一阵厌恶,就连多瞥上一眼都嫌脏,便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身子。

  纵然风度谦和如孟朗,也难抵得住文焌的粗言秽语,不由得蹙了蹙眉,神色阴冷:“还请文将军注意言行,下官虽不济,也是陛下亲封的校尉,文将军此言一出,倒显得陛下决策有误,识人不明了。”

  文焌狂隽一笑,扯了扯衣领,傲然睥睨的目光扫过孟朗,最后停在他身后的孟蘅,逐渐变得贪婪暧昧,带着极不正经的语调道:“孟蘅姑娘,昔日围猎一别,姑娘风采更胜从前,那日未得机会同姑娘认识,今儿可愿同我认识认识?或者——去其他地方认识认识?”

  一席话说得很是下流猥琐,饶是在宫中见惯风雨的颂兰嬷嬷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出言道:“文将军,陛下赐你统辖职权,可不是叫你在这儿冒犯旁人,欺压下属的——”

继续阅读:第二十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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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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