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因
拂色2021-05-17 20:003,087

  孟蘅此时怕已然想到孟老夫人几近铁青的脸色,只听得她连连捶胸顿足,厉声道:“他敢来——看我不着这拐杖打死他!”

  孟蘅不自觉攥紧了衣角,她与陆沅的事情应当是被压得死死,可是文焌又是如何得知?

  难道……孟蘅心中疑云大起,紧接着听书房内的谈话。

  “哼!”孟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他果真是猖獗至不知天地为何物,就连陛下都敬我两分,何时轮得到他这种不入流的来威胁我?他若在外头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诋毁我阿蘅的名声,就休怪我亲自收拾了他!”

  “还不止是此事。”孟道章脸色发青,眼底的灰暗凝成了铁锈色的阴霾,隐隐窜着幽火,“当年长河一役,陆沅一直在文焌麾下,陆沅身殉,似存疑。”

  陆沅身殉,似存疑。

  这区区几个字从孟道章口头吐出来,如顽石般砸进孟蘅胸膛,瞬然溢出大片乌沉沉的血迹,顿然叫她五雷轰顶,形神俱灭!

  陆沅身殉,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孟蘅无力地扶墙,一时间脑子浮现千百种惊惧念头撕扯住她为数不多的清醒,心里凉如彻骨,不可置信地空立在原地,整个身子如淋霜冻,再无热息。

  怎么会,怎么会!

  “外头是何人?”许是孟蘅出了声,里头传来孟道章的警惕责问。

  此刻孟蘅脑袋空空,心尖空空,只消拔腿便跑,找不到路地跑,噙着汩汩泪水,一路狂奔不止,什么也顾不得,明知后边也无人追,却仍旧发疯了似地奔走着,直至足底的酸疼无力支撑她的起身,末了扑入一片萋楚的枯叶地上,泥泞滂沱。

  孟蘅吃痛地起身,看着月色照映下湖面里的自己,滴滴清泪从面颊带下,坠入水平如镜的湖面,激起点滴涟漪,怔怔的,仿佛有无数蛀虫蚕食着心肺,脑子只余留了一个声音:陆沅身殉,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为什么,是谁要害他,是谁这般残忍,要害死他!

  孟蘅心中烁然有了回答,长河一役,端木昭曾言,她与陆沅同在文家麾下,彼时陷入重围,是他割舍了自己出逃的机会让给了端木昭回营求救,若援兵来的再早些,再早些,会不会,陆沅会不会就不会死?

  是不是有人要故意拖延时间,从而害他丧命于敌手?!

  孟蘅柔白的肌肤上渗透起一层层的冷意,似从骨髓之中漫出,将要直达心底,无法遏制,寒冻得她浑身战栗,她似在蒙昧的泪光中看见,被瓦拉大军团团围住的陆沅,在绝谷之中,是如何绝望一人奋战至死,他们又是如何残忍地害死了他。

  刀光剑影,血染沙场。

  他本可以安然回来的,他本可以。

  孟蘅眼底猩红,恨意翻腾而起,就连头顶的圆月亦是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

  黄沙掩枯骨,茫茫洪流渡。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

  陆沅说,“我不在时,你若无聊便往城北小人街上走走,定不会无聊了。”

  “城北的小人街都是些寻常玩意儿,我自小看得还不少么?不去,打发谁呢?”

  陆沅笑着执着她的手腕,眼眸邃亮如碧空辰星,“这不是想着,我若去打仗了,你就是数月见不到我,万一我家阿蘅想我想的不能自已了,上街去解解闷么也是好的。”

  她本以为是陆沅在哄自己,但却终究禁不住他话语的魅力,乖乖去了。未曾想那满条街上,棠梨飘香,皎皎如云,有她最爱的糕点、糖人,有他们两求来的护身符,有他们之前过往的一切。

  是他在走之前,布置好了一切。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夜里推窗望月,闻见梨香酣甜,那偌大的梨花树上,满眼皆是他彻夜为自己挂的红绸飞扬,红白交相辉映,他静静地立在树下,眉眼沉沉如浩瀚,伴着清浅的笑意,纵然有天大的事情搁置在跟前,她也不觉得有半分难为。

  她这一生,所求无几,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老天,却从未遂了她的愿。

  从未仁慈。

  夜半梦醒,孟蘅稀里糊涂地辗转反侧,惊觉身背之后黏出了大片冷汗,似有杯盏碰碎的打落声,又似有殷殷切切的呼唤声,熟悉而陌生,叫孟蘅于蒙昧间生了一丝清明。

  “小姐,小姐……”锦绣蹲在地上拾辍碎裂的碗片,呼唤道。

  “什么时辰了?”孟蘅倚着垂帘起身,眼波平平,激不起半分波澜,低眉看了看,又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云舒呢?”

  “寅时刚过,小姐,锦绣见你久久不回,便和云舒去寻你,见你昏厥在院湖旁,便将你背了过来,大夫方才刚走,说您要好好养着身子,否则会烙下病根的,云舒她去端药了。”

  提及云舒,孟蘅扫视过房中一眼,见云舒端着汤药进来,便坐正身子,主动接下汤药,似憋了一口巨大的气,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随即望向梳妆台上那面铜镜,细细道:“我瞧着台上的石黛与唇脂不多了,锦绣,你眼光好,明日去外头采买些来吧。”

  锦绣愣了愣,探求似的目光望向云舒,二人相视不解。

  “小姐……你这是?”云舒迟疑道。

  孟蘅缓缓合了双眸,一口生冷的空气即然灌入心肺之中,刺得她生疼,再度睁眼,黯淡如灰的眸光重新被燃起,静静道:“发髻高耸头堆拥春云,松插玉钗。懒去梳妆,含羞照镜台。蛾眉轻轻,只为一人心——我这几年,过得的确太缥缈了,以至于让孟家被旁人擎住了咽喉,也不得动弹。今后我要竭尽全力,护佑我孟家。”

  她原以为她这残生可以安然度过,可惜天不遂人愿,是他们逼的她。她要替陆沅报仇,替陆家报仇,查出背后毒手,她知道害死陆沅之人身份不简单,所以她必须振作起来,好好筹谋;不仅是陆沅,还有她身后的孟家,她的祖母,她的父亲。文家将孟家视作眼中钉,迟早有一日会发难于孟家,到那时她一个弱女子若再想保护孟家,便是以卵击石,就连自身都难以保全。

  孟家膝下无儿,不能在朝堂之上建功立业,可她身为孟家的女儿,也要为保全孟家,略尽绵薄之力,好好活着。

  而要做到这一切,在这世上只有权势,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势。

  这一夜长,长得焦灼难熬,孟蘅独立于窗边,乌云蔽月,黑黢黢的模样直教人心寒,惶惶不见生机。

  粉艳明,秋水盈。柳样纤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

  这一日晨曦,孟蘅起得甚早,端坐在梳妆镜前,以鹅梨浸没过的木梳梳了个别致独到的芙蓉髻,换了身明艳的浅绯锦绶藕丝缎裙,只缀了一只湘色累丝珠钗,此外只额间多了个梨花钿,美如白壁,衬得她清冷出尘,顾盼生辉。

  许是因为太久未打扮得如此别致正式,孟蘅能见铜镜之后锦绣那张细腻的小脸上的艳羡意外,妆成,孟蘅对着铜镜中美的惊艳的自己,不可置否地一笑:“东西可都备好了?”

  锦绣点头:“都备好了,方才也去跟张嬷说了,今日老夫人的礼佛由小姐代去。”

  孟老太太信佛,平常都是在家中礼佛诵经,但是今日乃是孟老太太礼佛的大日子,须得择经纶、玉香,着佛衣至这上京城中最至高无上的佛寺中行礼参拜,而上京最至高无上的佛寺,无疑是宫中的裕华寺。

  孟老太太的身子逐年跟不上,才叫孟蘅代她前往。

  孟蘅齿间透出微微的笑意,虽是笑容,却难掩眉眼生疏,僵硬突兀,不达眼底。

  她真是很久未曾,有过笑了。

  众人皆知,她的笑早已跟着陆沅,葬于黄沙。

  “走吧。”孟蘅款款起身,抚了抚锦绣的手,“今日你陪我进宫去,云舒留在府里。”

  锦绣疑惑地看了云舒一眼,随即应声,将孟蘅搀扶至马车里。

  依照惯例,今日是皇后礼佛的日子,沐浴更衣,斋戒诵经。若孟蘅所料不差,待她入宫,皇后的撵轿应当恰好路过宫门。孟蘅被封作了长宁县主,算得上半个宗室女,又得了皇帝的欣赏,因而无人阻拦她的马车入宫,如她所料,孟蘅的马车恰恰遇上了皇后的凤撵。

  孟蘅徐徐下马,对着皇后莹然行礼,道:“孟蘅拜见皇后娘娘。”

  凤撵之上的皇后面容和蔼,在如荼的光照耀下,恍然多了菩提般的悲悯之感,她著着一身婆罗深紫暗纹凤袍长衣,掌中捻着佛珠,见是孟蘅,惊奇道:“长宁县主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回禀皇后娘娘,祖母今日身子不适,又怕耽误了礼佛,臣女便代替祖母进宫来了。”孟蘅眉眼温然,像浮光霭霭的云彩,柔婉端庄。

  “真是好孩子,佛自渡有缘人,你也有礼佛的习惯么?可会诵经?”皇后问道。

  “臣女平日无事,常伴在祖母左右,听过祖母诵经。”

  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停在孟蘅身后的一小箱佛经,悠然道:“看来县主同本宫很是有缘,本宫也要前去裕华寺礼佛,跟本宫一同前去吧。”

  孟蘅踌躇片刻,依礼福了福身子,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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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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