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京
拂色2021-05-01 09:133,110

  一日覆一日,孟老夫人日日来,汤水补药的,一股脑儿的上,奈何孟蘅身子也总是恹恹的,也不怎么同人说话,除了到庭院间的梨花树旁,喃喃自语几句后,便再无开口,像是将自己关在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她和陆沅的世界。

  薄雾浅浮,屋内隔着帐帘,细腻甜香迭迭而出。

  不知何时,云舒把这屋内的焚香换了,许是因为孟蘅从未睡过一个好觉的缘故,此香助眠,清透干爽间又带着丝丝绵密的暖意,犹若夏夜凉风,又如雪中火炭。

  孟蘅盯着正在焚烧的香炉,缕缕轻烟柔若无存地飘开,蔓延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影影绰绰的,像是置身于云端间,绵软温热。

  陆沅,陆沅……

  没了他,春来冬去,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孟蘅后来才知道,孟老夫人顶着古稀的年纪,一人独往了上京,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去便是数日。

  翌日,上京传来旨意至孟国公府,封孟国公府嫡小姐孟蘅为长宁县主,有封邑、有位分的县主。

  大周朝开国以来,未出阁女子的位分以公主为尊,郡主次之,其后便是县主、令主等,公主自是皇帝之女,郡主则为宗室旁支之女,而县主、令主则由皇帝嘉奖或喜爱,或因功勋而立,有封邑有封号,更有位分,孟蘅知晓后属实一惊。

  她既无功勋,又不曾面见圣颜,白捡了个县主封号,自是归属于她的祖母,孟老夫人。

  孟蘅祖父孟国公为先开国元老之一,地位尊崇,先帝更是赐了爵位世袭不减的荣耀,其妻更是同先太后私交甚笃,自孟国公病逝后,便举家搬离上京至晋阳城,不多参与政事,就连孟蘅父亲的官职,也是他一举中第、多年经营所得,如今孟老夫人一朝上京,自是为了她膝下唯一的孙女。

  于皇帝而言,只此一个区区“县主”的封号,断然不会拒绝孟老夫人的请求。

  孟蘅知晓,祖母此举正是为了她,一朝诰命封邑在身,她之生死自是与孟家息息相关,如此,她便不能轻易随陆沅而去了。

  她也终是知晓了,父亲在晋阳城中的话语权,如何举足轻重,只他一记眼神,自此后偌大的晋阳城里,再无任何人谈论陆沅的事情,仿佛这晋阳城里,从未有这人出现过。

  可是父亲这样强硬地压下她与陆沅的一切,她心中便会再无此人,便当做不曾有过么?

  父母之爱,必为之深远,父亲思念母亲,因而终身不续弦,日日同母亲画像倾诉,而她又何尝不是。

  一晃两年有余,孟蘅已过二九年华,出落得愈发标致,气韵容貌更胜从前,孟蘅本就是晋阳城中出挑的美人,如今更有了圣上亲封的“县主”位分,来提亲的人都快要是踏破了孟府的门槛。奈何孟蘅性子执拗,来提亲的全数遭了碰壁,对此缘由孟家人也是心知肚明,孟道章虽是充耳不闻,可急坏了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寻思着晋阳城是个伤心地儿,处处都有她与陆沅的回忆,若是长久在此定是走不出来的,何况让孟蘅在此择婿,且物色了这晋阳城所有年貌相似的世家公子,老夫人是一个也瞧不出来,挑不好,刚好孟道章得了调令上京,于是一撂下决定,举家往上京搬迁去。

  等孟蘅晃过神来的时候,已至那上京城门前,孟蘅抬手拨开马车旁的帘子,一道刺眼的日光遁入车里,恍惚得人厉害,孟蘅睁了睁眼,才缓缓看清外面的一切。

  上京繁华,车水马龙,浮翠流丹,才过城门,便听得沿街叫卖的小贩熙熙攘攘,珠翠之珍飘香得满街尽是,饶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向荣景象。

  忽地一声车马受惊的叫喊声,马车顿然颠簸起来,像是被人徒手拎起,往上狠狠一抛,剧烈的颤抖激得孟蘅险些甩了出去,耳边珠翠碰撞的错乱声,丫鬟的低喊声,迅速搅成了一团。

  “小姐,老夫人——”慌乱间锦绣毋地拽住旁的车帘,一手扶住孟蘅。

  半晌,马车的颠簸偃息旗鼓,外头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声音,年轻而沉稳,掷地有声:“小辈御马无状,还请见谅。”

  孟蘅未探出去看,见孟老夫人亦是半垂着眼,弯腰重新拾了掉落在地上的佛珠串,也是面不改色地缓缓道:“无妨。”

  马车外的人微微一顿,随后便听得驾马一声,往反方向奔去。

  孟蘅缓缓抬手掀开帘子,只见着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驾马而去,远眺间目光似有一状清明,不过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少年驷马,饶是一副好光景。

  “阿蘅——”孟老夫人轻轻一唤。

  “我在。”孟蘅将目光作罢,低眸应道。

  孟老夫人浅抚上孟蘅的手,道:“从前在上京之时,我与你母亲便常常往万国寺礼佛,如今回来,也该去看望故人,以表虔诚之心。”

  孟蘅点点头,眉目平远,细密的睫毛覆盖之下,犹在沉睡之中,毫无波动。

  她自是知晓祖母心思,怕自己一直闷在府里坏了身子,便想着法子带自己出去,祖母年迈,身子骨大不如前,她作为小辈也是不能拂了祖母心意,便由着祖母隔三差五地带去万国寺。

  万国寺香火之鼎盛堪称国寺之盛况,听闻先太后在世前最喜来此修行,陛下孝顺曾一度想要将万国寺划为国寺,奈何万国寺的主持不愿,言之佛庇众生,自是受众生百姓朝拜,太后见主持说的极好,来万国寺便越发殷切,一来二去,不仅信徒无数,即便是寻常小巷百姓人家素日也爱得了空往佛前烧一炷香,祈愿家人无恙,万事顺遂。

  孟老夫人与先太后交好,孟蘅是知晓的,至于孟家与万国寺有何渊源,她也不甚清楚,只不过孟老夫人每每从万国寺回来,总会托着锦绣从旁打听孟蘅的口风,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世家子弟,孟蘅总是无意敷衍,孟老夫人也便作罢,只带着孟蘅常常烧香礼佛,一把老身子骨来回折腾,又正巧遇上了风雨天气,凉愠得很,便病倒了。

  日上竿头,晃白的日光毒辣辣的照映在御史府邸之上,已是仲夏将至,蝉鸣絮絮,逼得人脑壳生疼。

  孟蘅换了身海棠素色浅薄纹绣长缎,见一个大夫往里屋赶,边走边道:“祖母如何?”

  那大夫作揖一下,肃目道:“依老夫来看,孟老夫人乃是气郁闷结于心,本身瘀血未化,加之近日操劳折腾过度所致,如今命人烹化气消结之药来稳住老夫人的病症,想来暂时无碍。”

  孟蘅不通医理,对这大夫絮絮叨叨的言辞也甚为反感,因为母亲便是在这些老头的七嘴八舌下撒手人寰,她断然不会要这些大夫再将祖母送走。

  “什么叫暂时无碍,以后呢?”孟蘅直愣愣地盯着大夫额间细密的汗珠,问道。

  “这……”

  “大夫实话说来便是。”孟蘅看出大夫心中踌躇,出言道。

  “小姐,老夫人其余的毛病倒是不难治,可偏偏这瘀血经久不消,早已闭脉塞通,若是有上好的血人参为引,倒是极好……只不过这血人参素来罕见,若是要上等功效的血人参如同万里挑一,实在难寻……”

  孟蘅沉吟片刻,转头吩咐云舒去城内搜寻,数个时辰下来皆是一无所获。

  暮色下沉,一瞬间不察,已是朗月高悬,静静照拂在屋外。

  孟蘅端着药往里屋走去,孟老夫人半阖半闭着眸子,听得孟蘅进屋的动静才缓缓起身,半仰在榻上,满是花白的头发犹如雪缎落在枕上,脸色苍白蜡黄,虚弱无比,脖颈间更是显出了青筋数条,整整齐齐地挂在皮肤上。

  孟蘅小心翼翼地为孟老夫人喂了药,心下的愁绪更重,父亲已将整个上京城里能买的血人参都买了过来,但都见效一般,往难听了说,便是无济于事。

  “小姐——”孟蘅回头见云舒探出半个头来,便知她有事要说,搁置了药便出门。

  “奴婢有消息了,上京城中有一贵人从西域得了一株龙血人参,珍稀非常,明日辰时,小香榭阁的老板便会将此株龙血人参当众唱卖,价高者得——”

  孟蘅赶不及多思虑,连着回去准备,天一亮便早早地往小香榭阁里赶。

  小香榭阁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雅居,虽有歌舞戏曲,却是风雅之所,不过小香榭阁最近换了老板,说是做些与众不同的点子,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唱卖这一稀奇点子,虽是破坏了本有的清幽之意,却换得了不少的生意。

  孟蘅本想先见着老板求一求,奈何这老板气性大得很,连孟蘅一面都未见到便差遣着管事一口回绝,孟蘅无奈之下,只得安分地寻了个雅间,静静等着唱卖。

  小香榭阁的唱卖规矩简单,一人一个雅间,每个雅间门前挂在两盏买灯,若是唱到自己心仪所需之物,便点起一盏买灯,若是有人追价便要继续点买灯,直到买下为止。

  走廊里安静得很,孟蘅静坐在雅间,除却阁里的伙计端来了一壶茶酒来后便再无打扰。

  “小姐,门外有人——”云舒忽地肃目警惕起来,从袖壁里掏出匕首来,锦绣连连挡在了孟蘅身前,也是谨慎。

继续阅读:第三章 唱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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