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自责
拂色2021-08-14 21:003,039

  “人去楼空,景晏,你可别后悔。”谢辞已长吁一声,道。

  曾经他也这么对自己说过,所幸自己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抓住了景珞,可如今事情分到景晏自己,却是怎么也弄不清楚了。

  “她和陆沅,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良久,景晏才一字字道,话中有难以言喻的复杂,可脸上却始终是一派淡漠的散漫,“他们是晋阳城里人人艳羡的一双璧人,若非文家拉拢陆家不成而蓄意暗害陆沅,孟蘅,早已是陆夫人了。”

  还会是晋阳侯夫人。

  哪里还有他的余地呢?

  “你不怪孟蘅欺骗你,算计利用你么?”谢辞已惊讶道。

  怪,自然是怪的,可是更多是失望与震撼。

  自从得知了陆沅这个存在,他便派人去细细地晋阳城里调查过,越调查越觉得苦涩。

  陆沅死了,死在了孟蘅最爱他的一年。

  书房里,描摹来的陆沅的画像早已被景晏撕碎,他曾无数次的地想过,若是陆沅还活着该多好,他要同陆沅公平竞争,可是孟蘅口中吐字何其清楚,她从未爱过自己,从未。

  他连和陆沅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书房案几之上,是在晋阳城的探子回禀的成笺,上面书的,全是孟蘅与陆沅的故事。

  景晏望着乌云蒙蔽,沉沉郁压的天际,终是露出了一抹凄微的冷笑。

  她想要自由,那便给她吧。

  总好过困死在这叡王府中。

  回到孟府的路上,雨淅沥地下着,随着屋檐飞拱,落到门前台阶斑驳的青苔之上。

  “小姐,我们回来了。”锦绣搀扶着孟蘅重新踏入孟府,里头孟道章同孟老太太早早地便候在了正院前。

  “阿蘅。”孟老太太拄着拐杖上前迎,伸手紧紧地攥住孟蘅的手,相顾无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孟道章只心疼地看着孟蘅,道:“你尚在病中,快些回房里休息吧。”

  他本来对于接回孟蘅一事尚有犹豫之地,可但当看见孟蘅憔悴得一塌糊涂的面容,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了。

  既然他的女儿在叡王府过得不幸福,那便回来就是,偌大的一个孟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儿。

  “父亲。”孟蘅徐徐朝孟道章跪下,自责道,“女儿不孝——”

  “傻丫头,你在说哪里的胡话,回到自己家来,日日陪在祖母与我的身边,是大孝,哪里说不孝!”孟道章道,将孟蘅扶了起来。

  孟蘅心知孟道章的话是宽慰她的,自古弃妇多流言,虽然是她提出的和离,可在寻常人眼中,与弃妇无异,外头会怎么传孟家和叡王府,她也不可而控。毕竟,她已经没有义渠堂,没有贺青州相助了……

  “女儿要连累孟家的声誉了……”

  “傻丫头,有你祖母在,谁敢诋毁我孟家?”孟老太太抬手拭去孟蘅眼角的泪,底气十足道,“谁若敢说孟家一个不好,你祖母我就要他好看!”

  几人说罢,孟蘅的身子不便多折腾,便回了梨落居。

  这个从前的故居,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尘不染。

  丫鬟见孟蘅回来,殷切地将茶沏好。

  孟蘅逡巡着周围,看到被景晏折损打开过得锦匣,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哽上了喉头。

  “这是……叡王殿下无意看到的……”一旁的丫鬟有些不识趣,道,“叡王殿下本想在这儿等小姐你回来的……”

  他本想边在这儿等着孟蘅,边看看她住过的地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锦绣将孟蘅的东西左右熟练地摆齐整,一听这丫鬟说了这些东西,不快道:“小姐面前,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难道也不知道吗?”

  多少带了些叡王妃大侍女的气魄,锦绣的一席话问得那丫鬟愣愣,毋地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跪了下去请罪:“奴婢该死,奴婢知错,请小姐饶恕奴婢!”

  孟蘅心累极了,被叨扰得有些难过,索性摆了摆手,道:“无心之失而已,罢了,日后你莫要在我跟前伺候便是。”

  “还不快下去!”锦绣低声斥责道。

  丫鬟得了令,赶忙带着东西滚了下去。

  孟蘅叹息一声,对着锦绣道:“你本不用跟着我回来的。”

  锦绣早已嫁为人妻,有了自己的家室,何须如此呢。

  “小姐,无论锦绣是谁的人,谁的妻,锦绣都永远是你的丫鬟。云舒已经不在了,我亦暂时不想见到他……虽然他为了我没有去,可是,终究是叡王府害了她……我实在是无法……”锦绣汩汩地落下泪来,“我再也瞧不见云舒了,瞧不见她对我凶,挖苦我,嘲笑我了……”

  “我知道。”心的底色是苦涩的,所以从心底翻上来的苦涩延伸到嘴角亦是苦涩,孟蘅抚了抚锦绣的脸,眼中同样雾蒙蒙起来,“贺大哥和云舒都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所以我决不能辜负了他们,云舒的墓立好了么?我要去祭拜。”

  锦绣哭得更凶,低声哽咽道:“小姐,你有所不知,云舒的尸身我根本寻不到!叡王和贺行衣都不让我去寻,他们连让我好好安葬,都不肯依!我找遍了所有的乱葬岗,都没有他们两个的尸身,小姐,我无用,见不到云舒的最后一面,就连她的身后事都做不好!”

  “你说什么!”

  孟蘅霍然起身,声音凄厉而破碎,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锦绣,攥死了衣角,心头涌起万千情绪,好的坏的,爱的恨的,一律倒灌进她的心肺,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无声蜿蜒在虚白无颜的面颊之上。

  尸骨无存,是这个意思么?

  为什么,为什么!

  他竟如此恨他们?

  景迟说,景晏是奉命围剿义渠堂,贺青州理应是重犯,死后不得立墓已叫她自责不已,为何无辜的云舒亦然得了个尸骨无存,魂魄不宁的下场!

  她连尸骨都寻不到,不知道被这些人抛尸何处!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景晏竟这样狠心地报复自己!

  “小姐……”锦绣的哭声愈发尖锐,哭到后头断断续续了起来,进而变成小声的啜泣。

  孟蘅以手掩面,泪珠滚滚而落,最后化为无声息的凄楚。

  云舒死了,以性命保护她多年的云舒死了,就连尸身她都寻不到!

  她当得是哪门的主子!

  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无法!

  “阿蘅,阿蘅!”门外响起急促促的脚步声,杜若薇推门而入,面容灼急。

  孟蘅下意识地拭去泪,垂下了头。

  “怎么病成这样?”杜若薇皱起秀眉,万分心疼地看着她,“可还在发烧?今日服过药了吗?”

  “我没事,若薇。”孟蘅红肿着眼眶,声音粗冽若广漠黄沙渺渺。

  杜若薇瞥一眼已经泣不成声的锦绣,心下悲哀,道:“云舒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义渠堂的事,只能说是无可奈何……那个吴珏本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他连累了贺堂主。”

  孟朗失踪那一段时光,是杜若薇最煎熬的时光,仿佛所有的苦难都集聚在了那一刻,若非没有义渠堂出手相助,仗义告知有关于孟朗的线索,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

  孟蘅汗涔涔地摇了摇头,心中焦苦,可是贺青州罪不至死,云舒无辜!

  她再也无法日日面对着景晏那张冷酷至极的脸。

  她对不起云舒,对不起贺青州。

  “我为贺堂主和云舒立了衣冠冢。”杜若薇道。

  按照律法而言,贺青州乃朝廷钦犯,即便身死也不得立墓。

  “若薇……”

  “阿蘅,贺堂主于我有大恩,我也只能为他做到这里了。”杜若薇拉住孟蘅的手,宽慰道,“眼下你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不能叫贺堂主和云舒白白牺牲,你明白了吗?”

  良久,孟蘅才微微点头,唇角绽出一个似零落花朵的凄微苦笑。

  回到孟府后的日子,孟蘅总是深居简出的,身子一日日将养着,锦绣寸步不离地照顾,让孟蘅得到了精细的照料,其间贺行衣来找过锦绣几次,锦绣都婉言拒绝了跟他回去。

  “小姐身子还未大好,你也总是忙着,我就先在孟府里了。”

  锦绣不动声色地罢开贺行衣的手,眼底一片复杂。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了他们二人之间,短期内无法愈合。

  孟蘅身子好了很多后,便去了杜若薇给贺青州和云舒立的衣冠冢祭拜,坟头青草堆堆,她亲手为他们除草修整,除了偶尔去衣冠冢给他们祭拜,孟蘅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万国寺了。

  孟蘅叩拜在佛前,静静道:“暮鼓晨钟,便是我以后的日子。”

  她也不再做衣裳绣花,除了日日颂佛念经之外,每日粗茶淡饭,素衣罗布,俨然一副落饰出家的半菩萨模样。

  好似又回到了往初,午后阳光微醺,她一人静静地立在梨花树下,听外头暮鼓声沉沉,宝相庄严的大佛僧侣走过。

  “吃斋念佛,便是这样?”那时的孟蘅不过八岁有余,她呆呆地看着往来的僧侣,偏着头好奇。

  “差不多吧,差不多。”不知道是街上的哪个妇人回应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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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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