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永卿
拂色2021-05-09 20:003,103

  伏在墙头上的是个娇颜如玉的姑娘,年岁不大,应比孟蘅小了些许,梳着垂髫发髻,一身翠色蝴蝶金丝水纱,细眉大眼,清灵动人,在薄金色的光芒下显得盈盈生色,她利落地翻了过来,一路小跑至孟蘅跟前,笑道:“孟姑娘,你莫怕!是我,你可还认得我?”

  孟蘅温婉一笑,对着眼前人福了福身子,“孟蘅拜见永卿公主。”

  她分外错愕,挠了挠头连连将孟蘅扶起,惊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不对,你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那日在宫门外,我见公主你素手纤纤,不像是杂役,又见你内侍衣衫穿叠错乱,露出了一角宫纹祥云刺绣图案,便知你身份非是一般内侍,后在典狱听侍卫说从庆元殿过来,想必便是永卿公主了。”孟蘅细细道。

  “我那日并非故意逃出宫去,只因皇后遣走了我的贴身嬷嬷,我尚未同她好好告别,心下一急才出此下策……听闻孟姑娘你因我被高嫣拉去了典狱,左思右想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听了你的住处与喜好,想着弥补一二……”

  孟蘅倏尔一笑,如秋雾云散,美的让人心生摇曳,“公主无需愧疚,李大人并未为难于我,那几盆梨花我也甚是喜欢。”

  “你知道梨花是我送的?魏冉这厮,果真是不靠谱,才一下就露馅了!”景珞执起孟蘅的手,亲昵道,“孟姑娘,我其实就是想……”

  “公主若不嫌弃,唤我阿蘅便可,这个季节的梨花只有那温泉行宫之中才有,先前也不确定是何人所赠,这才叫了府中人扮作劫匪偷了去,想来会登门拜访,只是巧合罢了。”孟蘅道。

  景珞笑颜逐开,道:“无关紧要,无关紧要!我今日来便是想要正正感激你那日出手相助,今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来庆元殿寻我!”

  明明是皇家里长大的公主,偏偏身上有的是江湖儿女的烟尘气,有着让周遭人皆是浓云渐消的能力。

  “高嫣这人矫情做作的很,我一向很不喜欢,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景珞牵住孟蘅的袖角笑眯眯地又道,“方才那人看起来儒雅有成,为何不接受?他显然是用了心思。”

  孟蘅半敛着眸不语,听着景珞继而絮絮:“不过上京城中好男儿无数,他也算不得出挑之极,像阿蘅你这般世家容貌的女子,想来也是值得更好的——”

  碎落的日光从墙边挂下,多了几分炙热,穿过景珞额间窸窣的碎发,更衬得眼前人笑靥如花。

  景珞在孟蘅院子里留了许久,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絮絮叨叨个不停,孟蘅坐在院子绣花,她便坐在她身旁看她刺绣,说倦了便跑到里屋喝上一盅茶,再吃块点心,意料之外,孟蘅的口味很对景珞。

  孟蘅原本以为,像景珞这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主,是瞧不上她这里的点心的。

  孟蘅素日喜好甜食,枣泥糕、梨花酥、桃花茶,都是她屋内常常摆上的点心,她住的院子里有小厨房,但她总偏向于自己做,就像是身上穿的衣裳,总偏向于爱自己一针一线裁缝起来。

  景珞说,她这里的吃食,甜而不腻,酥软可口,更是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温暖,回味一旦上头起来,便是吃了还要再吃。

  温暖,这是多久违的言辞了。

  陆沅也曾这么说过。

  他说,阿蘅亲手做的梨花酥,有着世间独一无二的温暖,虽然是第一次做,却也并不难吃,反而令人回味无穷。

  于是她便常常学着做,越做越熟练,越做越好。

  他说,梨花皎洁如雪,梨花酥却澄澄明黄,有其韵而无其神,但只要是阿蘅所做,便是韵神皆备。

  所以阿蘅要常常做与他吃,这才好。

  哪里需要他多言,如今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孟蘅从来认为,世事颠覆无常,残忍决绝,叫她半生痛恨,凉彻心扉。

  半夜沉色骤降,一场瓢泼大雨忽至,院中梨落纷纷,被打压了个透。

  不是梨花的季节,便当真是拥有不了梨花的片刻光景。

  炎夏偃息,孟老太太大寿将至,全府上下操持得忙碌,来往恭贺的官商数不胜数,孟蘅父亲行事承了祖父孟常龄的好作风,一贯低调,拒了大摆筵席之风,只小小地开了几桌宴席,连同亲近的几家人一起在孟府过了个其乐融融。

  彼时黎储一家也到了场,只不过不见黎允谨,反是长子黎允徽来访,听闻黎允谨在一月前调任离了上京,去了云州,如今上京之中,自是已成家的长子黎允徽承继黎家了。

  黎允谨离京一事孟蘅也只当听听作罢,倒是一向自视甚高的文家遣人送了许多不薄的贺礼至孟家,皆是以兰贵妃的名义,让人格外深思斟酌。

  寿宴那日,孟蘅站在内院门前,见堆叠如山的厚礼一车又一车地抬入库房,突地一个家丁手脚不灵,跌了一跤,将那沉甸甸的礼箱摔出了一角,里边的珠翠尽数流落了出来。

  满眼琥珀玛瑙,在金光熠熠的照拂下更显璀璨夺目。

  “文家送的东西,果真是个个上品。”

  孟家承载皇恩数十年,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人,可此番文家所赠之物,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顾伯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似恭贺,更似拉拢。

  许是一夕间冷热交错,孟蘅身子便倒了下去,抱病于闺中,整整数月见不得好天气。

  来上京的第一年仲夏便就这么过去了。

  待到孟蘅大病初愈,已是秋高气爽的金秋。

  月落乌啼,秋霜满天,宫中一道圣旨令下,命文、孟两家负责皇家秋日围猎。

  文家为圣上钦点并不意外,历年来也皆是文家负责,倒是今年又特指了孟家从旁协助,倒是让众人措手不及。

  文家势大,在朝中党羽众多,其家主文冀任京中少傅多年,在朝中根基颇深,其妹文心为后妃之首兰贵妃,更为皇长子景昶之母,文冀膝下两子,镇守北疆军功昭彰,一时风光无二,以至于朝中无人敢同他争辉。

  廊间多言,若孟家多上那么一子,也可同那文家一较高下,毕竟若论出身功勋,孟家孟常龄一人之功,可抵京中万千府邸良田。

  许是这流言传入了孟老太太的耳朵里,不服输的骨头劲儿上来了,她便一封家书从平州将孟蘅的表兄孟朗叫到了上京。

  孟朗较孟蘅年长两岁,为孟常龄长女孟茵独子。多年前在孟国公搬往晋阳城之前,便将孟茵嫁给了平州刺史孟如晦,也就是在孟国公还在世时,孟蘅这位姑姑带着孟朗来晋阳城来过几次,后孟常龄过世,两家除却书信往来,便再无其他了,因而同孟蘅并不熟悉。

  孟朗到府里后,平日里都跟着孟道章行事,忙碌得很,在府中甚少见之,他已过弱冠之年有余,也有进士阶品在身,早年因身体抱恙错失良机,如今有机在皇帝面前一展抱负,自是尽力之至。

  围猎之期日渐推近,孟蘅见到父亲的日子也逐渐少了些许,今日方见孟道章卸下乌纱官帽往里头去,便想着端上茶酒前往。

  没至门口便听里头一阵叹息捶顿,孟蘅停滞了脚步,细细贴了上去听。

  “舅父,此乃是文少傅亲笔所书?这文家当真是欺人太甚!”只听得孟朗一声低低呵斥,惊住了门外的孟蘅。

  纵然孟蘅见孟朗不过寥寥数面,但是得见孟朗素日性子沉稳温润,如今大动肝火,着实出乎意料。

  孟朗继而道:“什么叫做弓弩一千,他文家须得自占六百?还有这围猎武装,他文家竟还要让围猎的文家子弟皆以四爪之蟒为绣?简直胆大包天,惶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蟒为蛇类一纲,仅次龙属,储君可绣;而围猎所用弓弩本应每家平等,按人数分配。

  皇帝命文家主事,孟家从旁协助,想必是文家以此来为难孟家。

  孟道章轻叹一声,道:“此事若是办得不好,我孟家成了众矢之的还是后话,只怕是要引起陛下猜忌。”

  “那此信可否作为他文家大不敬之罪的证据?”孟朗又道。

  孟道章摇了摇头,道:“月前文冀次子文焌进京面圣一事,你可还记得?”

  孟朗愣了愣,眸中闪出一丝愤懑,点了点头:“是侄儿鲁莽了,文家势大,就连文焌犯下强占民女、纵火高楼之罪,文冀都可以保他安然无恙,这一纸文书又怎能治得了文冀的罪——”

  孟道章凝视着案几上的信笺,沉吟片刻道:“前日肃王得了半个玄甲军权,想来是叫文家忘乎所以了。”

  玄甲军为护卫上京城的精锐部队,共一万余人,多掌握于皇帝手中,如今肃王经过皇帝认可,得了一半玄甲军权,想来皇帝是有着让肃王担当大任的意味在其中。

  如此,怕是局势微妙。

  孟蘅拧了拧眉,心下思忖。

  文家这是要将孟家陷入不义不忠的境地,若是允了文家无理之求,待到围猎,办事不当的孟家不仅会成了朝中众矢之的,更会引得皇帝猜疑用心;若是不允,文家便有了理由,到圣上面前参上一本孟家失职。

  果真是阴险,叫人进退不得。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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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伪白月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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