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唯有以情动人,方有转圜之机。
她不能离开成王府,绝对不能!
景迟容色一片冷峻,他肃声道:“你若只是文絮如,本王勉强收留你便罢了,可是你……念在你伺候本王多时,姑且饶过你一条性命,你走,一刻都不要待在我成王府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文絮如呆愣地看着景迟,眉心倏地一跳:“殿下,你竟这样狠心?”
她哭得发髻松乱,一双大眼也红肿得厉害。
景迟怅然阖眸,转身道:“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容忍,但是你唯独不能伤了景晏,他是我唯一弟弟,文絮如,日后你绝不能踏入上京城一步!”
说罢,几个侍卫便闻声而动,架起文絮如。
文絮如癫狂地狞笑着,质问道:“为什么!?他不过是你没见过几次面的兄弟而已!你难道不想坐上帝位么?他是你兄弟,但更是你继承大统上的绊脚石啊!我替你除去他,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么?景迟,我为了你做这么多,你为何看不见!”
“你为我?”景迟极为失望地叹息,眼底不再多一丝的波澜,这才是文絮如的真正面目,“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他与景晏,不是旁人随口几句便能破坏的,在他孤身远赴封地时,是景晏派人处处帮衬他,至于帝位,他自己的出身,自己清楚,而且相比起帝位而言,他更喜欢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当皇帝,为何在这些权欲熏心的人眼中,便是天下第一得意事情呢?
他看着文絮如狞笑扭曲的面容,心头更是不堪,从前的贤良淑德温婉大方,装得真是辛苦了,千方百计地利用自己,差点置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阿絮,果真是个“好军师”,若论逢场作戏,谁敢同她媲美?
文絮如冷笑着,眼中迸发出丝丝凉意:“你拿他当兄弟,他呢?你确保若他登基,你不会同景昶一个下场?太可笑了,景迟,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
景迟挥一挥衣袖,再也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叫着侍卫便将她扔出了府。
两日,两日之内,彻底离开上京城。
这是景迟对文絮如下的最后通牒。
文絮如整个身子磕在冰冷的地上,眼底有如寒血的森然,她死死地咬住唇,目光若能沁出血来。
终究是百密一疏!
她本想着先从孟家下手,便收买了邹嬷嬷,不料她未彻底得手;她见孟蘅与景晏和离后孤身一人在城外施粥,便想到了利用混在城中的瓦拉人,若能活捉孟蘅,射杀景晏,那么景迟便是当仁不让的太子,而她便也能沾亲带故地爬上去,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给孟蘅与景晏逃了出去,真是嫌恶之极!
听说他们二人安然无恙,怎么能安然无恙呢,这群瓦拉人简直废物!
文絮如颤幽幽地走在零落的大街角,毋地想到自己在这地方险些被凌辱,她后怕极了,咬着牙喃喃道:“我绝不就此作罢,绝不!”
她正说着,毋地感觉身后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将她一瞬包住,拉入了阴翳的小巷之中。
“嘘——别出声,出声我便杀了你!”
月色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鹰隼般粗犷的眉眼,宛若草原上疾驰的饿狼,他用手捂着文絮如的嘴,死死地盯住文絮如,周围的二人身材魁梧,异族样貌却一身粗布衣裳打扮,正分外警惕地看顾左右。
文絮如艰难地点了点头,他邃将手放下。
“是你们?你们居然还在上京城!”文絮如低声大惊。
瓦拉小可汗睥睨一笑,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一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本汗身份已经暴露,大周人定是想着我们会逃之夭夭,又怎么会料到我们还在上京呢?”
文絮如心下颤了颤,正色道:“那你寻我来是为何事?我很忙,马上要回成王府了。”
“成王府?姑娘您确定您还回得去?方才被赶出来的时候,我可看不出来。”瓦拉小可汗似笑非笑地盯着文絮如道,目光所及之处,更多了几分上挑的暧昧。
“你!”文絮如一骇,方才的事情竟都被他们看见了,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索性直截了当道,“你们想要干什么,直说。”
“好魄力,本汗想请文姑娘帮一个小小的忙,此地不宜久留,希望姑娘帮助我们离开上京。”瓦拉小可汗道,伸手捏了捏文絮如小巧的耳垂,嘴角微微勾着。
“你疯了!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自身难保啊!”文絮如激动地将瓦拉小可汗的手拍掉,冷冷道。
“不。”瓦拉小可汗胸有成竹地摇头否认,“我相信文姑娘能做到。”
“不可能。”
“文姑娘,你如今在这上京城,可待得下去?你若待不下去,不如跟本汗回瓦拉如何?”瓦拉小可汗伸手抚上文絮如的纤腰,不怀好意道,“到时候,本汗尊你为大妃,如何?”
文絮如脸上青白交加,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瓦拉小可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对上京城并不熟悉,但是文絮如从小生养在上京城,要她带他们离开上京城,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瓦拉小可汗继而凝视着文絮如,威胁道:“倘若本汗等人出不去这上京城,那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上文姑娘您一起垫底。”
“阿耶顿!”文絮如忍无可忍,目光像是能噬人般射出,“你敢!”
“本汗有何不敢?”阿耶顿冷笑着,“垂死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如果文姑娘能帮助我们,那就是双赢的局面了,等本汗回到瓦拉,定当算你头一份功。”
文絮如敛着眸犹豫着,半晌,才黯然点头:“好,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阿耶顿,你必须确保我的安全!”
上京城断然她已经容不下了,只能将计就计,暂时跟瓦拉人回去,反正她和瓦拉人合作也不是头一回了。
阿耶顿嘴角勾起一笑,满意道:“那就有劳文姑娘了。”
上京城里外四方的城门都被看守地严实,凡进出车马皆要受侍卫一一勘验过,唯在上京城中的赫赫人,大周为表赫赫与其的盟约,对此也松散了不少。
此日清晨前,文絮如便叫阿耶顿等人偷偷潜入赫赫的随行车马之中,赫赫人多装载玉石玛瑙类的珠宝箱子,文絮如便叫他们几人分批藏在其中,而她则装作孤苦无依之人,博得赫赫等人的同情,堂而皇之地随赫赫出城。
随着赫赫车马一队出城几里,文絮如趁着赫赫等人在溪边停歇的空余,将几个瓦拉人都放了出来。
阿耶顿从箱子里跳下,一个赫赫人刚打完水回来,见况还未发出一丝声响,便被瓦拉人一剑封喉。
未见多余血滴,只在顷刻间,脖颈与头颅生生分裂成两段。
阿耶顿理了理衣袖,指着不远处还在溪边打水喝的人,眼神示意。
几个瓦拉人接二连三地从箱子中跳下,听得阿耶顿的指令,便悄无声息地穿过草丛,将他们悉数斩杀在溪边。
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溅得溪旁无数鹅卵石面目全非,那些赫赫身下流出的鲜血缓缓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开来,与一旁清澈的溪水逐渐汇合,开出一朵朵惨烈冷寂的花。
文絮如惊惶地后退,直勾勾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阿耶顿:“你们……杀了他们?”
“怎么,文姑娘是没见过杀人么?不对啊,彼时你利用我们给景晏设下陷阱掳走他的妻子时,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阿耶顿阴骘地笑着,面上一片得意,“他们的利用价值早已在带我们出城的时候就没了,此刻不死,什么时候死呢?”
文絮如死死地咬住唇不说话,看着他们。
这群瓦拉人性情残暴冷血,自己如今落到他们手中,等同羊入虎口,此刻她的价值已然大减,若是阿耶顿想要灭口,她是如何也逃不了的,她须得要他们觉得自己有用有利用价值,才能活命。
“那你,也要杀了我灭口么?”
“你觉得呢?你对于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样的用处?”
文絮如强压住心头的骇然,连连道:“我恨景家,恨上京,恨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地报仇!小可汗,你明白么?”
“那,你拿什么,来表现出自己的决心呢?”阿耶顿漠然道,眼角带着挑衅般的期待,他轻轻握住文絮如的肩膀,将她带到赫赫人的面前,指着那躺在血泊之中的一个赫赫妇人,对着文絮如耳边呢喃,“杀了她。”
他的声音淡漠而没有一丝感情,犹如午夜垂回时的呓语,魅惑冷血。
阿耶顿将沾满血的刀递给文絮如,认真道:“杀了她,你就能活着跟我们走。”
文絮如眉心倏地一跳,对生存的希冀被狠狠攥住,她大口喘着气,对着那奄奄一息的妇人胸口便是狠狠一刀。
空气中似有骨髓被穿透的清响,风簌簌地吹着,拂过文絮如冷硬的面容。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唯有这样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