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扇了一巴掌的小穗用手捂着脸,低着头看不出神情来,已然不见方才苦苦哀求的模样。
“你说把我当做亲姐妹,这话可真是可笑。”
过了好一会儿,小穗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苏蓉的目光中,带着浓烈的仇恨。
“你是小姐,每天穿金戴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而我却只能跟那些丫鬟们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里。”
说着她状若癫狂地笑着,满眼都是讽刺:“谁会让自己的姐妹整日端茶倒水服侍自己?又有谁会让自己的姐妹对自己卑躬屈膝?”
“放肆!你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一旁的老管家也看不下眼了,低声呵斥着她。
“难道我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小穗要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死活一般,说出的话越发没有章法:“既然是姐妹,那就把这份荣宠让给我吧,宁府的女主人,应该是我才对。”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宁裴轩也皱起了眉,伸出脚将小穗踹倒在地:“就凭你一个丫鬟,也配做这种白日梦?”
“少爷,当初要让我做夫人的话,可是您亲自说的。”
小穗露出似是惊恐又似是期望的目光,像即将被溺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苦苦挣扎。
“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荒谬的话。”
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宁裴轩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只是在否定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睛还不自觉的瞥向了别处,没有直视小穗,更没有望向他的妻子。
阮桃在一旁看了,已是将真相猜到了七七八八。
此番闹剧,一切祸事都是由这个宁裴轩所起。
若不是因为他四处沾花惹草,便不会招惹上白蕊这个青楼女子前来祸乱宁府。
若不是因为他品行不端,对苏蓉的陪嫁丫鬟百般暗示,苏蓉也不会遭受陷害,以致于无法正常养育子嗣。
白蕊入府可能是近日的事,但这个小穗对苏蓉下毒可能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边小穗已经被仆从们强行拖了下去,说是要绑了送去顺天府,按照下毒谋害主子的罪行缉捕。
此番看来小穗已然是凶多吉少,多半是要在牢狱之中等候秋后问斩了。
苏蓉虽然因为并没有想到自己的陪嫁丫鬟会背叛于自己而十分愤怒,但那些仆从将小穗拖下去之后,她又忽地有几分失神。
“看来刁奴下毒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都是宁府的家事,本王妃也不便多加干涉。”
阮桃欲要拉着苏蓉去僻静之处,好好开导一番,但又不得不先同宁府上下打个招呼。
“多谢王妃殿下为我宁府揪出了这一祸害。”
宁远山携宁夫人与宁裴轩向阮桃行了一礼。
看得出来宁夫人与宁裴轩都有些不太情愿,但是迫于身份不得不屈服。
并且阮桃的确为他们做了许多,既保全了宁府的脸面,又将事情解决得十分干净利落。
待告别了宁府众人,阮桃便用为苏蓉压惊为理由,陪苏蓉回到了她的院落之内。
苏蓉的院落四周种满了梨树,此际正是梨花开放的日子,洁白的花瓣宛若白玉般枝头绽放。
想是近些日子暖了不少,那梨花才会在此时开放。
只是眼前景致虽美,这院落的主人却无心观赏,只是独自坐在窗前伤神。
窗外满园梨花雪,窗内佳人暗伤神,倒也算得上一副极美的风景画了。
阮桃走到她身后,却并没有贸然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待在一旁陪伴她。
苏蓉这时所需要的兴许不是安慰,而是默默的鼓励与陪伴。
有许多事情,即便是十分要好的姐妹也无法共同分担,只能由某个人独自承受、默默消化,乃至自己想通。
只是未过多时,苏蓉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现在思绪有些乱。”
“蓉儿,你若是要为她伤心,那可是不值得。”
阮桃见她主动与自己搭话,便将心中的话说与她听。
“说不上是伤心还是其他什么感觉,我只是觉得,似乎是我做错了。”
苏蓉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梨花,此时的她似乎已然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了,再不见当初阮桃与她纵马时的英姿飒爽。
世人总为情所困,无论是爱情亦或是友情,一旦沾染了一个情字,一切都开始变得纠缠不清。
斩不断理还乱,叫人无法再潇洒下去。
“这件事,的确是你的过错。”
阮桃看不惯她这副郁郁寡欢模样,索性下了一剂猛药。
“是么?姐姐也觉得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察觉穗儿的心思,将她送予宁裴轩做妾,兴许也没有之后的事了。”
苏蓉听阮桃如此说,却是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而是当真数落起了自己。
“我说的过错可不是指你没有宽宏大度,把自己的夫君推向其他人。”
阮桃终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而且,照我来看,宁裴轩根本不配做你的夫君。”
苏蓉听到这话却是没有生气,反倒转过身来就要去捂阮桃的嘴:“嘘,小心隔墙有耳。”
“我既然敢说,就不怕有人听着。”
阮桃却是毫无畏惧地轻轻拉开她的手,并将其握在掌心。
“我的傻姑娘,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他宁裴轩一力促成,白蕊这个小妾又怎敢骑在你头上?小穗又怎会枉顾多年情分毒害于你?”
见苏蓉没有回答,阮桃却依旧说了下去:“你唯一的错处,就是不应该把小穗这丫头当成你的亲姐妹对待。”
“可是我与小穗从小一起长大,同塌而眠,也一起骑过同一匹马,我始终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样。”
说起小穗来,苏蓉的情绪却又是有几分激动了。
“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一个骗局吗?”
“她对你的情谊或许不假,否则她对你下的可能就不是麝香,而是致死的毒药了。”
阮桃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苏蓉始终不肯面对的事:“你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始终你是主子,她是丫鬟。”
“你从小便对她好,这不是问题。”
阮桃见苏蓉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最大的错处便是不应该在你们都已长大时,还让她与自己同吃同住,形同姐妹,直至出嫁。当一个丫鬟觉得自己与主子一样时,又怎会再甘于做一个丫鬟?”
这番话说得苏蓉泪如泉涌,不住地低泣着:“原来,竟是我害了她。”
“是,也不是。对你下毒是小穗自己的决定,她这是咎由自取。”
阮桃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有说更多的话。
苏蓉是一个聪明的女子,需要旁人点醒,却不需要持续不断的敲打。
待苏蓉的眼泪止住后,她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我今后的安身之所,可能得重新考虑一番了。”
阮桃见她瞬间便得如此透彻了,也赞同地点点头。
虽然宁府现在还是把苏蓉当做他们的少夫人,但是按照宁裴轩的秉性,有第一个白蕊就会有第二个。
甚至未来还会有无数个小穗意图将苏蓉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简直是愚蠢至极。
苏蓉到底是将军的女儿,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出手帮忙的,尽管叫人去王府通知我。”
阮桃毫不犹豫地表达了对她的支持。
“这是自然,我先修书一封向父亲说明,即日起便与宁裴轩和离,再不受他家的恶气。”
以两人的关系,既然不需再说些莫须有的客气话。
“和离之后,你有何打算?”
苏蓉的父亲苏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宠爱女儿,既然苏蓉已经准备请她父亲出面,那这事便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在凤国,女子是可以向男子提出和离的,只要双方都在和离书上签字,便即刻生效。
虽然和离的女子依旧会被不少人所看轻,但有时候有舍才有得。
与其在牢笼中痛苦挣扎,不如看看外面是否能闯出一片自己的世界。
“我幼时便仰慕父亲能成为杀敌的大将军,若不是嫁了人,想必我现在也是父亲手下的一名士卒了。”
苏蓉眉间一扫方才的阴霾,虽然身着女子的衣裙,却仍能看出几分昔日的飒爽英姿来。
“如此,便祝蓉儿前程似锦,我凤国说不定便要多出一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来呢。”
见她终于放下了心结,阮桃说话也开始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道。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
苏蓉咬着牙便要去挠阮桃的痒痒,被后者毫不费力地东躲西藏地避开。
论武力,苏蓉这个将军世家出身的将军之女或许要略胜一筹。
单若论轻功以及灵活程度,十个苏蓉也不是阮桃的对手。
故而两人笑闹了一番,最后却是苏蓉被阮桃东一下西一下偷袭,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等阮桃的“攻势”稍缓,苏蓉便开始告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对你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