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负责采购事务的乃是管家,我宁府中近二十年来,采购事宜都是由管家负责,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宁夫人如此说着,但还是叫人将管家传唤了过来。
管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被人传唤而来时,不慌不忙地向在座的主子们都作了一揖,方才跪述自己所知的事。
“老奴掌管府中采购事务多年,一向都是在固定的几个铺子采买,这些年来从未换过,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阮桃也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但凡底蕴较深厚的府邸,采购时都不会今日在东家买,明日又去了西家,为的就是不出纰漏。
毕竟现下市面上的铺子如此之多,若是一不小心买了次品,便要自掏腰包解决。
再者,作为老主顾,在价钱上也会有一定商量余地,而主家所给的采买的价格却是不会变的。
所以也有利益的牵扯在里头,便是更不可能频繁更换采买的商铺了。
主家对底下人的这类行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都是有贪欲的,无法完全遏制住。
正所谓堵不如疏,适当的放纵才能更好的管理好一个家宅。
“你且详细地说来,购买的物件入了府中后将如何分配到各院?”
这出了问题的流程若不在外面,那便是府中有人暗自搞鬼。
于是阮桃便在宁府几人的默许下追问着管家。
“回王妃殿下,采买的各种物件在入了府中之后,便会分发至各院的掌事丫鬟手中,再由她们调度至院内各处。”
“如此,便将各院的掌事丫鬟请上来吧。”
一旁的丫鬟非常懂事地便领命前去,不过多时便将那些掌事丫鬟都请了过来。
宁夫人院中的掌事丫鬟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一位陪嫁丫鬟,名唤采月。
除了宁老夫人院中的婆子因为要照顾宁老夫人不便前来。
剩下的苏蓉院内的小穗、白蕊院内的小芯以及常伴宁裴轩左右的采霞,都已到了厅内。
采月领着几个年轻丫鬟规矩周到地行了礼,接着便开口问道:“奴婢听闻王妃有事相问,却不知是何事如此着急?”
采月面上坦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询问时也极为恭敬。
反观其他几个年纪小的丫鬟,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尤其是作为采月生女的采霞,已然是将整个人都缩到了自己母亲的背后。
“前些日子采买的物件分发,可是你几人负责的?”
阮桃绝口不提香料的事,而是从侧面试探着。
“回王妃,府内的这一事物,一向都是由奴婢们来负责的。”
“哦?那少夫人院中的物件分发是由谁来负责的?”
阮桃挑了挑眉,一一扫视过底下的一众丫鬟们。
“禀报王妃,少夫人院中的物件一向是由我和小穗负责。”
彩霞似是踌躇了好一会,才出列道:“只是近些日子,少夫人与少爷并没有宿在一处,奴婢这才与小穗方别暂管两处。”
“那你掌管的又是哪一处?”
阮桃凝视注视着二人,以求不放过任何一点微末的神情变化。
“奴婢所管的正是少夫人的院落。”
此话一出,宁夫人却是忍不住插嘴道:“你可知少夫人便是因你的疏忽中了歹人的毒!”
阮桃方还来不及责怪宁夫人打草惊蛇,便见采霞听了宁夫人后蓦地跪倒在地道:“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是奴婢向来恪尽职守,半点疏漏也不敢有,请夫人明察!”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事情颤抖,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丝毫没有犹豫。
阮桃眼见着本来可以进一步试探的方向又要走向死路,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亲自便将采霞扶了起来,并且道:“事已至此,此番前来也并不是为了追究你的罪责,而是为了让你今后时刻警醒。”
阮桃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或是铺子里的货不纯,也是有的。先前夫人说,你按照府中的规矩,领罚便是。”
阮桃三言两语便将“下毒”这口黑锅甩到了货品不纯之上,成功岔开了话题。
一旁的管家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主,那这么一会儿,怎又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事是老奴的不是,请老爷、夫人恕罪。”
管家从善如流地揽了过错,俯首请罪。
眼见得这两人一个挨罚一个请罪,其余的丫鬟除了担心自己女儿的采月之外,都带着一副看戏的表情置身事外。
哪知未过多时,阮桃忽又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本王妃此次前来,听你们少夫人说,近日里她房内新换的熏香甚是好闻,只说要重重地赏那将香料送去的丫鬟呢。”
阮桃掩唇轻笑,倒像是真的解决了整件事儿,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听说府内进购的香料有很多种,若是主子没有特意提点,都是由丫鬟选来送至主子房内的。”
一旁的苏蓉也是会意地接上了她的话,道:“近些日子都是彩霞在照应我院中的各类事物,想来应当是她。”
“奴婢分内之事,怎当得少夫人谬赞。”
采霞神色微动,颔首低眉地道。
“妾身近日食不安寝,寝不安眠。得亏了这熏香才能安然入睡。此番若不多加赏赐,属实说不过去。”
苏蓉说着便要去拉采霞起来,惹得几位丫鬟纷纷侧目。
只是这时一旁看戏的两位年龄小的丫鬟却闲不住了。
小芯倒只是老老实实地跪着,眼底闪着艳羡之词。
小穗则是蓦然抬起头来,眸中有着一瞬即逝的贪婪的光芒。
“王妃殿下,这香料其实是我送过去的。”
小穗说着便跪倒在地,满脸都是自得之色。
“可是先前不是说,采霞才是负责少夫人院中之事之人吗?”
阮桃见终于有人上了套,故作疑问地道。
“王妃殿下有所不知,采霞只是负责其他物件的分发,这香料是奴婢自己亲自送去的。”
说着小穗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已经看到了奖赏的金银珠宝了。
“这香料果真是你一人所送,没有其他丫鬟经手吗?”
谨慎起见,为了不冤枉好人,阮桃还是又问了一遍。
“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这香料自然是奴婢亲手送去的。”
“既然如此……”
阮桃故意停顿了好一会,继而脸上的表情蓦地严肃起来,冷冷地道:“给本王妃将这个妄图谋害主子的丫鬟拖下去,绑起来交由顺天府处置。”
当下就有两个仆从将着小穗架了起来,便要往府外送。
“奴婢冤枉啊!奴婢怎么会做谋害主子的事!”
小穗显然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经历了这么大的落差,惊慌失措地蹬着腿挣扎。
“你刚才说那香料都是由你一人经手,可对?”
阮桃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位仆从稍等片刻,俯身看着她,极其有压迫感地道。
“不……是,的确是奴婢亲自为少夫人送去的。”
小穗下意识地便要改口,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还是认了下来。
“只是奴婢实在不知,这香料究竟有什么问题?”
“这一点,应当问你才是。”
阮桃见她犹自不知悔改,便一把抓起她的手,向众人展示那指甲上的颜色。
“你这指甲上的黄色,究竟是何物?”
方才在她进来的时候,阮桃便敏锐地看到了她指甲上刻意掩盖的一抹淡黄色。
“这是奴婢用栀子染的指甲。”
小穗不住地颤抖着,只是犹自负隅顽抗地解释。
“既然是栀子,又怎会有如此浓重的麝香味道呢?”
阮桃毫不客气地用银针从她的指甲盖里挑出一小块残渣来,搁在手帕上交由一旁的管家道:“你闻闻。”
管家双手接过手帕,低头轻嗅,未过多时便点了点头:“确是麝香的味道。”
“可奴婢真的是冤枉的!也许奴婢只是为少夫人用香时不小心碰到了那香料!”
小穗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两个仆从的制擎,扑到了苏蓉的脚边。
“小姐,你相信奴婢啊小姐!奴婢跟随你多年,又怎会毒害与你呢?”
这话说得声泪俱下,教本就不敢相信的苏蓉也是犹豫了起来:“王妃殿下,此事或许还有隐情,不如……”
谁知,这时久未出现的红羽却带着一个宁府里的丫鬟来了。
“禀王妃,这些都是从那位小穗姑娘房内搜出来的麝香。”
红羽说着瞥了面如死灰的小穗一眼,又继续面无表情地汇报:“分别是在枕头底下、床铺一侧以及上了锁的首饰盒中。”
“嗯,本王妃知道了。”
阮桃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小穗那边。
苏蓉本有几分恻隐的表情已经全然变作了愤怒,一个巴掌挟带着风声便狠狠地扇了过去。
“枉我平日里将你当做亲姐妹来对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几乎将小穗整个人掀翻在地。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被全然信任的陪嫁丫鬟背叛,换是谁也不能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