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那个冬天,她成为了众人口中多病多灾的花瓶与病秧子。
而眼前的一幕,似乎是在朝着既定的方向,一步不差地走下去。
但是这一切真会如同十几年前那般进行吗?
此时的阮莲见阮桃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有趣”的反应,不由的撅起了嘴。
“喂,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木头似的。”
阮莲不满地走近推搡了她一把,却意外地没有推动。
阮桃望着她,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此一时彼一时,她已经不是那个叫人欺负便带着满腔质朴的委屈与怒意的小女孩了。
“那你需要我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妹妹?”
阮桃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道。
“你不过是个没有母亲的小杂种罢了,有什么资格叫我妹妹!”
不想阮莲却被她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给惹怒了,语言极尽恶毒地妄图羞辱于她。
然而阮桃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甚至看向她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怜悯之意。
这下阮莲更是怒不可遏,顾不上旁边丫鬟的叫喊声,扑过去便要抓阮桃的头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阮莲,你在做什么!”
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阮莲的手还未来得及碰到阮桃,便被这一声怒喝吓得浑身一阵哆嗦。
如阮桃所预料的那般,事件运行的轨迹沿着它应有的道路前进着。
只是那时的阮桃因为按捺不住而还手被阮父恰好看到受了罚,此次却是不会如同那般了。
“父、父亲!”阮莲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都是她!是她先欺负我的!女儿只是一时气愤才……”
一旁的丫鬟们都齐齐跪倒在地,俯下身子不敢言语。
冷眼旁观的阮桃则向阮父行了一礼,面上尽是委屈而不敢言的神色。
这样一来,事实如何已是昭然若揭。
只是,阮父却没有像当年看到阮桃还手时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眼中动手打人的女儿罚跪在祠堂。
重来一次,面对他宠爱的小女儿,这位“慈祥的父亲”表露出了他自阮桃母亲死后便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的父爱。
“莲儿,为父不是要责怪与你,但她毕竟是你的姐姐,你怎可对她动手呢?下次不可如此了。”
只见方才还满脸怒容的阮父已然被小女儿扁嘴的小表情打动了,无奈且温柔地蹲下身为其擦拭眼角的泪水。
一旁的阮桃见到此等画面,只觉极为讽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她早习惯了继母与妹妹的冷言冷语,更习惯了父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就不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又何须为他们伤心难过?
只抱怨着人生不公却只会自怨自艾的人,注定毫无建树。
“戏演完了?女儿先告退了。”
阮桃不卑不亢地朝自己的父亲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她踏出第一步的瞬间,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同一面碎了的镜子一般,裂成了无数块。
一切又化为了乌有,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阮桃没有等得太久,眼前便又重新亮了起来。
画面一转,她的继母、妹妹与父亲,都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柱子上,嘴里也都被塞上了布条,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的脚底下是早已架好了的柴火。
而在柱子的旁边,一位戴着面具的怪人,正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阮桃,我是来帮助你的人。”面具怪人的语调毫无起伏,宛若一具没有感情的僵尸。
“哦?这话从何说起。”
阮桃挑了挑眉,却语气平淡,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他们的生死,现在就掌握在你的手中。”面具怪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你要杀他们动手便是,又何必说是来帮我。”
阮桃看向他的目光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以为,这只是幻境吗?”
面具怪人“嘿嘿”地笑了:“只要你做出选择,他们在‘外面的世界’里也会身首异处,这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听到这句话,被绑在柱子上的三人皆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不住地冲阮桃摇头。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阮桃语带几分惊奇地道。
“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
面具怪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旷而辽阔起来,似是从四面八方不断地逼近一般,回响在阮桃耳边。
“你难道真的不怨,不恨吗?”
“你用不着激我,你要杀谁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阮桃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难道你在期待着,我将他们都杀掉吗!”
面具怪人的语调突然上扬了几个度,兴奋得连连怪叫:“这样!你就可以成为阮府唯一的主子了,怎么样!”
“哦,不感兴趣。”阮桃似是觉得无聊了,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面具怪人似乎没有见过脑回路这么清奇的人,一时竟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似是卡壳了一般。
“那,若是要你选择一人活下来呢?”
停顿了一会以后,面具怪人又发问了。
“那就他吧。”阮桃想也未想,便指向了自己的父亲。
“他明知阮莲母女欺辱于你,却始终一言不发。”
面具怪人似乎得了什么乐趣一般,开心地挑拨着她与几人的关系:“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救这个对你爱答不理的父亲吗?”
“救?”阮桃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不是你让我选一个人活下来的吗。”
这一次,面具怪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呵呵,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他似是感叹般如此说着,“那若是没有被你选中的人因你而死,你不会愧疚吗?”
“我为何要愧疚,我又凭什么要愧疚?”阮桃瞥了他一眼,依旧不为所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至于我的父亲嘛……你要是杀了他,我自然是要为他报仇的。”
阮桃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
“但你若让他活着,我也不介意让他看着一心袒护的人带着不甘死。”
尽管嘴上说着狠厉的话,阮桃却没有流露出恨意来。
“这些皆是因果,而并非我的选择。不忘初心,才是我的‘道’。”
最后,阮桃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位面具怪人,缓缓说道。
“我见过你记忆中的模样,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怨恨。没想到你与我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一切幻象都在瞬间消弭于无形。
无论是吴氏、阮莲、阮父,亦或是那个面具怪人,都在这段愈发悠远的声音中消失不见。
眼前的空间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阮桃便出现在了一条长廊的尽头。
眼前是未曾上锁的木门,只消轻轻一推便可洞开。
但阮桃却并没有急着开门,反而是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不出她所料,身后是凤玦和那群同他们一起进入了神殿的苗疆人。
他们或喜或悲神态各异,有的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哐哐作响,有的颓然靠在柱子上眼底尽是灰败之色。
阮桃猜想,这神殿的第一关便是用于考验挑战者的心智。
神殿是中立的存在,不分是非对错。
否则苗疆现任的喀香卡一姓野心勃勃的王也不会是被神选中的人。
每个人,都会有藏在心底的梦魇。
胜者,便会如阮桃一般从幻境中挣脱而出。
败者,则会沉沦在永不完结的剧本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成为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只是第一关,便把一个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拿出来反复鞭笞。
不知后面的关卡,又会是何等的艰难?
念及于此,阮桃又看了一眼静静地盘坐于地,面上神情紧绷的凤玦。
不知为何,她对凤玦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所以,此时已然通过第一关的阮桃没有离开,而是索性坐到了凤玦身边,等待着他从幻境中醒来。
而此时,幻境之中的凤玦,却经历了更为奇异的事。
他竟然变作了一名刚出生婴儿!
刚出生的婴儿脆弱的眼睛无法忍受刺眼的光明,因而他能用于观察周身状况的,只有他的耳朵。
他被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似乎被谁抱在怀里。
那怀抱着他的人呼吸非常急促,加之周身颠簸之感明显,凤玦判断自己是在被谁抱着匆匆赶往某个方向。
“哎呀总算来了,我们等了那么久,险些就露馅了!”
一位听声音便是年龄较大的女子所说的话传进来他的耳中。
“实在对不住,路途有些远,小皇子又方才出生,奴婢怕小皇子受了凉,故而走得小心了些。”
抱着他的女子声音有几分委屈。
“好了好了,赶上就好!快些过来,娘娘该生了!”
前一位女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继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起,那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凤玦如遭雷击。
“叶嫔娘娘,小皇子已经带过来了,您可以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