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璨,清朗的风拂过路上行人的脸颊。
已是入夜,阮桃方才从研制解药的屋中出来。
自从在苗疆得到那药兔之后,她研制解药的进度就变得快了不少。
阮桃伸了个懒腰,屋里虽烧了火盆气温适宜,她整日整日地在里头待着,也是闷得慌。
由于先前她便遣退了身边的丫鬟,吩咐她们去别处当值不要打扰自己,故而这时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跟着。
阮桃虽然还没有用晚膳,却颇有闲情雅致地在王府内的庭院中散起步来。
行至半途,又觉疲惫,她便贪凉伏在石桌上。
阮桃将脸颊贴在冰冰凉凉的石板之上,用自己的体温把那石桌桌面捂得温热起来。
恍惚见一抬头,她看到了天边一轮皎洁的明月此时已是圆润无比。
算了算日子,他们一行人已回来休整了数日。
皇帝许是早已做好了凤玦没有完成出使任务的准备,在使团归来之时,连在城门迎接的人都没有。
他显然没有想到,与一个从未有过任何交际的国家建交会如此轻而易举。
想着当他们呈上玉牒时,坐上的那位帝王失控了一瞬间的表情,阮桃便忍不住在心底暗笑。
当然,即便是那位帝王心底对凤玦多有不满,也不能抹杀此次出使苗疆凤玦所立下的功劳。
因此皇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封赏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金银钱财。
钱财乃身外之物,并且对于本就家底丰厚的凤玦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比起皇帝赏赐的这些金银钱财之外,更有意义的其实是结识了这许多的礼官。
此次出使苗疆这些个礼官都没有费什么功夫,便轻轻松松地在阮桃与凤玦二人的周旋之下完成了任务。
而对于这些并非凤玦下属的礼官,皇帝则要大方得的多了。
一行人之中,几位资历较老的礼官都得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封赏,有的还升了品阶。
而其余的那些资历尚浅的礼官,也因为此次出使苗疆的成功,更加被他们的上司所看重。
得了这般大的恩惠,这些个礼官自然都对凤玦感念在心。
今儿个正是正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
前段日子跟着凤玦他们去了苗疆的那些礼官,都派人送了礼物来。
应酬了一段时间的凤玦也闲了下来,在王府中闲逛之时,恰巧看到了趴在石桌子上的阮桃。
他轻咳了一声,便看见眼前的阮桃像只兔子似得蹦了起来。
“王爷,这么巧,你也在散步吗?”
阮桃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满头黑线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吓唬自己的人。
“本王方才打发走那些个礼官,你倒好,躲在这儿自个儿清净。”
阮桃听着他那话里头的意思倒不像是责怪,反而带了几分调笑似的抱怨。
当下她便也反唇相讥道:“王爷好不讲道理,妾身辛辛苦苦地为王爷研制解药,在王爷口中倒成了偷闲躲懒了。”
凤玦挑了挑眉,只觉他的王妃是越来越大胆了。
“卖糖葫芦咯——”
“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喽!”
外头摊贩的声音已然传到了王府内来。
若要是在平日里,那些个摊贩断然不敢这么大胆的在王府四周叫卖。
但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乃是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都一齐欢庆的日子。
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处处都挂满了花灯。
而在这日子里,不论是已出阁的夫人们,亦或是待嫁闺中的小姐们,都会带上自家的仆从外出。
凤国对于女子们的要求不是特别严格,并未要求女子出门都戴上面纱遮盖容颜。
因而走在花灯会上,几乎每十步便能见到一位容貌妍丽的女子。
当然,这些女子可都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兴许其中的某一位便是某位大官的夫人或是女儿。
“今日原来是上元节啊。”
阮桃听着外面传来的叫卖声,一时竟有些失神。
在她母亲还健在的时候,每年的上元节,阮桃的母亲都会带着小小的阮桃去元宵灯会上赏花灯。
而那时阮桃也并不懂得欣赏那些扎的极精致的花灯,只是盯着路边小贩摊上的糖葫芦流口水。
“王妃近些日子都待在屋内研制解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不是外面这一声叫喊,怕是都不知今夕何夕了吧。”
凤玦说着便信手在阮桃头上敲了一下,道:“这药兔的药性可以暂时压制本王的蛊毒,即便一时研制不出解药,也无需过于着急。”
“王妃这么急着研制解药,莫不是想早些离开王府?”
说着他眯了眯眼睛,笑得有几分危险的意味。
虽然凤玦下手不重,阮桃还是吃痛地捂住了额头,额上多了一片淡红色的痕迹。
显然凤玦也没有想到阮桃的皮肤这么容易留下痕迹,还以为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一时有些发怔。
“王爷,您可真难伺候。”
阮桃撇撇嘴道:“妾身全心全意的为王爷你着想,你却嫌我太过积极,那若是哪天妾身躲起来偷懒,怕不是又要被王爷您从角落里翻出来喊去干活。”
这话说的仿佛凤玦是压榨劳工的土地主一般,教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本王难道真有如你所说的那般无理吗?”
“嗯,大概是八九不离十吧。”阮桃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呵。”凤玦轻嗤了一声,似乎不打算与她计较。
但他又忽地临时起意道:“既然王妃便对本王有如此大的误解,本王便带王妃出门逛逛,权当是犒劳近些日子王妃的辛劳,如何?”
“既然王爷如此有兴致,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阮桃倒也乐得出去逛逛,她本就不是那种能耐得住性子,在某个地方待很久的人。
只是因为醉心于医术研究的这一大爱好,能令她暂时忘了时间罢了。
于是二人便唤来了家中的丫鬟们替二人打点好行装,也未曾带上随行的丫鬟。
他们只像寻常百姓一般夫妻二人一齐出游。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并未从王府的正门出入,而是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侧门,沿着小路溜到了人来人往的市集之中。
今日的阮桃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裳,虽外表看起来朴素无比,却是用上好的蜀锦缝制而成。
她在丫鬟们的侍候下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只插了一根素钗作为固定之用。
而凤玦则是直接换上了一袭深青色长衫,虽滚边云纹绣得极为精巧,但也只像是寻常富商的装扮。
只不过配上他那一双桃花眼,倒显出了几分风流倜傥的翩翩贵公子的气派来。
市集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两边的摊贩们用热情洋溢的语调叫卖着,不时传来小贩与客人杀价的声音。
人情往来间,不少人都提着一盏花灯,或是兔子的形状,或是莲花的形状。
大户人家的夫人与小姐们的花灯大多由丫鬟拿着,而寻常人家的姑娘,则高高兴兴地将花灯挽在手腕上。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人世间的千百种情态。
由于来往的人实在过于多了,所以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
渐渐的,二人的距离便变得越来越近。
凤玦忽地牵上了阮桃的手,带领着她在人群中穿行。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阮桃一时竟愣住了。
她定睛欲要细看身旁人的表情,却见他已偏过头去。
凤玦望着四周的花灯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比女子还要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煞是好看。
“跟紧些,免得一会丢在这儿了,本王还得费神派人去寻你。”
他的语气却是淡淡的,所说的话因此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阮桃却是没有拒绝他这一番口是心非的动作,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掌心,嫣然一笑道:“妾身定然会好好跟着王爷,还望王爷放心。”
眼看凤玦的耳根子都有几分红了,阮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时间也缄默不言,只跟着他的脚步在人群中漫步。
二人本是闲庭信步地走着,但渐渐凤玦加快了步伐,令阮桃跟得都有些吃力了。
她方才想出言提醒,却见凤玦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
“老板,你这花灯怎么卖?”
凤玦伸手指向挂在顶上的一盏神似桃花形状的花灯道。
“哎,这位老爷,您的眼光可真好!咱们这花灯扎得巧,瞧瞧这形状,这成色!”
那小贩立刻来了精神,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凤玦:“是要给您家娘子买的吧?不是小人我恭维老爷,这位夫人真是与这灯极配!正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
眼见这小贩仍在喋喋不休,他面前站着的凤玦却是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
“取下来。”凤玦冷冷地看了那小贩一眼,叫后者霎时间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嘴上立刻刹了车。
“您看上的这盏灯只需一两银子,给,您接好咯。”
这下小贩再不敢说些多余的话,用钩子将那花灯取下来便递给了凤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