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玦接了那花灯,只看了一眼便将一锭银子搁在了摊贩的摊位上。
“嗳,这位爷,您给多了。”
那小摊贩眼睛一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提醒道:“您这锭银子,怕是至少得有五两了吧,小人身上可没有能找赎如此大块银两的铜钱呀。”
“不用了,赏你的。”凤玦像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道。
士农工商,是一个国家不可逾越的阶级。
在许多达官贵人的眼里,这些贩夫走卒都是唯利是图之辈,有的为了几两银钱,甚至可以抛弃妻子。
故而遇到如此秉性纯良的摊贩,叫自小太学里都是被灌输“无商不奸”这一理论的凤玦颇为意外。
当二人付完钱正要离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位气喘吁吁的小丫鬟。
“慢着!”那丫鬟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但嗓门可不小,一声娇喝,让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这花灯是我们家小姐先看上的,你们怎能与我家小姐争抢?”
“哦?”凤玦望向了一旁的小贩,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这的确是那位小姐看上了的花灯,只是……”小贩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说着,全然不似方才巧舌如簧的模样。
“只是什么?你如实道来便是。”阮桃见他似乎有言外之意,便追问道。
“只是方才那位小姐说,小人的花灯做工拙劣,不值当这三两银子,便走了。”
“你胡说!”那小丫鬟眼睛瞪得溜圆,伸出手指便对着那小贩指指点点起来。“我们小姐刚才分明说的是想去四周逛逛,看看有无更合心意的。”
那丫鬟说着又挑衅似得瞥了站在一旁的二人一眼道:“我们家小姐可是阮府的三小姐,看上了你家的花灯,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一旁的阮桃却是憋不住地想笑。
本以为这出戏唱的是欺行霸市,不想却是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好戏。
虽说阮桃还看不上这看似金尊玉贵,实际上胸无二两墨水,并喜好标榜身份的“阮三小姐”,也从未把阮莲当成过自家人。
但瞧这丫鬟一副得意洋洋,鼻子快翘到天上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象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故而一时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一旁的凤玦本应这丫鬟的到来脸色有些发黑,但见阮桃这一笑,便不自觉地表情和缓了些。
“你在笑些什么?”那丫鬟却是有几分恼羞成怒起来,“识相的就快些把花灯交出来,我还要赶着回去与我们家小姐交差呢。”
“我为何要将着花灯交予你?”凤玦似乎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真像这丫头想的那样把自己当做了寻常的富商。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不如让她亲自来与我们分说一番。”
阮桃也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火上浇油,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不紧不慢地道。
“就凭你们也配给我家尊贵的小姐……啊!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那丫鬟说到一半,却见穿着一袭绿衫的阮莲已走了近来,当下惊呼道。
“死丫头,磨磨蹭蹭的,干些什么呢?怎么叫你买个花灯折腾了这么一会儿?”
阮莲的注意都放在那丫鬟身上,一时竟没有看到到旁边的两人,只顾着教训着那丫鬟。
“小姐,我原先是想好买了,便将花灯带去给你的。”
那小丫鬟十分委屈,扁着嘴似乎要哭出来似得道:“都是他们!都是这二人抢占着小姐的花灯,说是他们买下的。”
“哦?本小姐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敢招惹我们阮府的人,我二姐嫁予玦王为妃,咱们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
阮莲自顾自地说着,便转过头去想要教训丫鬟口中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谁知她方才看了悠然地站在一旁的两人一眼,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许久不见,妹妹还是如此气势逼人。”阮桃毫不避讳地冲她笑笑,嘴上亦是不饶人地道。
“不知三小姐,要如何教训本王呢?”凤玦眯了眯眼,颇具压迫感地道。
阮莲的脸色一下便变得极差,差点连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她移开目光,试图避开凤玦逼视的眼神,却无意间看到了两人紧握的手,眼底的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很快,那诧异便演变成了浓烈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她阮桃可以嫁给王爷成为王妃,并且连这传闻中残暴乖戾的王爷也似乎被她驯服了。
阮莲虽蠢,但毕竟在她母亲吴氏的熏陶之下,也得了一些传授指点。
她豪不犹豫的便反手一巴掌扇在了那丫鬟的脸上,吓得那小丫鬟连忙跪下。
“看看你做的好事!竟然连王爷和王妃都敢冲撞,你是不要命了吗?”
一旁的路人听闻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
阮桃听她说的这话,便已知道她不怀好意。
本是这丫鬟在她的授予下来强取豪夺他们方才买下的花灯,教她怎么一说,反倒成了阮桃与凤玦仗势欺人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阮桃见凤玦眸光一凝显然已是动了气,当即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不用与阮莲置气。
“都是自家人,妹妹若是喜欢这花灯,姐姐便将它送予妹妹也无妨,何须为难一个小丫鬟。”
阮桃朗声说着,叫那些闲来无事围观的人群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意思便是,身为主子的你既然要支使你的丫鬟前来抢花灯,就不要将过错都甩给丫鬟。
围观的人群也都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故而便三五成群聚在一堆,开始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阮莲指指点点起来。
这一下,阮莲的脸上更是挂不住,当下又狠狠地踹了那丫鬟一脚,道:“臭丫头!还不给我滚回去!少在这碍眼。”
见了这么一出戏,围观的人群有不少都群情激奋起来。
前来市集游玩的大多是普通百姓,但凡家境稍好些的,无不是有一个做丫鬟的女儿支撑着家里的用度。
阮莲这一下便是让他们想起了自家的女儿,是否也会在主子家中被如此打骂呢?
眼见得众人都愤慨起来,甚至有的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扬言要收拾阮莲。
阮家的护卫这才姗姗来迟,向阮桃与凤玦二人告了饶,便护着他们家这位“三小姐”,穿过人群灰溜溜地的走了。
那丫鬟则被丢在队伍的末尾,暗自抹着眼泪,好不可怜。
当然,阮桃对她也没有多少怜悯的情感在心中。
虽说阮莲仗势欺人,但她手底下的这些个丫鬟侍卫们,也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主儿。
阮桃尚未出阁之时,便已经遇见他们做了不少荒唐事。
这回恰巧碰上了她与凤玦,只是撞上了硬茬,不敢吱声罢了。
若是真碰到寻常的百姓,这伙人还不得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事情至此便算告一段落,阮桃看着灰溜溜地离开的阮莲,心头端得是无比畅快。
这些年来,虽她装病处处忍让,韬光养晦,但终究还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暗地里受了不少针对。
即便阮桃不屑与阮莲这种人一争长短,但能见到她吃瘪,阮桃依旧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二人便顶着战战兢兢行着并不标准的礼的小贩的一句“恭送王爷、王妃”,沿着散了的人群继续往前走去。
见自家王妃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凤玦似乎也忘了方才被“冒犯”的事儿。
他将手上提的花灯朝阮桃那边挪了挪,又蓦地缩了回去。
“看来王爷颇为喜欢这花灯呢。”阮桃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开口试探着道。
“本王怎会喜欢这些女子爱好的小玩意儿。”
凤玦想也不想地便开口反驳道。
“那莫非王爷买了这花灯,是要送予妾身的吗?”
阮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像是方才察觉凤玦的意图一般,笑盈盈地说道。
“只是见这街上的女子皆提了一盏花灯,你作为本王的王妃,自然也不能短了这些去。”
凤玦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的本来目的,轻哼了一声。
“妾身明白,王爷只是不忍见妾身羡慕他人罢了。”
阮桃见他死鸭子嘴硬,没有强行拆穿,只是顺着他的话说着:“只是王爷方才又为何不将这灯交予妾身呢?”
凤玦闻言却是瞪了她一眼:“本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一会儿被人群挤着撞上了哪家的达官显贵的妻儿。还须本王遣人上门前去道歉,颇为不值当。”
“是是是,王爷说的极对。”阮桃哄孩子般应和着,随即伸手去够他手上的花灯。
“不过呢,既然是王爷送的花灯,还是亲自拿在手上为好,妾身小心些便是了。”
凤玦也没有阻止她的小动作,任由她将那一盏好看的桃花灯提在了手上。
二人在人群中缓步穿行,映着那盏灯光璀璨的桃花灯,更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