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衍驱车带她去了博物馆,她爱画,爱欣赏。
这一路上,纪泽衍仿佛受到了冷落,即使她句句都是对他说,却句句都无关于他。
这些画又好像给了她设计灵感,有时她会呆呆的驻足望好久好久,或许是在脑海里构图,每到这时他都被晾在一旁。
他对艺术不感兴趣,她爱幻想爱童话,他不爱,童话总是虚浮美好。
他以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他爱上了她,所以他接受了童话憧憬,因为有她的存在,他开始希望有来生,开始期盼和他的天使活在童话里。
因为她,他相信了真的有救赎与热爱,他相信了真的有陪伴与等待。
他的女孩坚定不移的等了他四年,救赎依然存在,热爱从未殆尽,陪伴是悄无声息,她从未怪过他的不辞而别。
他不远万里匆匆向她奔跃,而她会转身朝他张开双臂。
“盐盐?盐盐!”
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竟然出神,她唤了很久,才得到他轻声应答。
“对不起……”
她抱住他,聆听着他“怦怦”的心跳。
“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她仰起头,眨巴眨巴着双眼,有撒娇的成分存在。
“没有,你高兴我便高兴。”
他总是阴翳的眸中有一摊温柔水,那是只留给江浅的柔情。
“那你亲我一下。”
她笑眼弯弯,而后又轻轻闭上,嘴唇微微嘟起,等待着他的回应,博物馆的人其实不少,小姑娘难得的为了哄他厚了脸皮。
他轻轻在她的唇瓣啄了一口,她的笑容咧开,黑发垂落在后背,女人窈窕的淑姿,男人矜贵的俊容,吸引了不少游客的注目。
任谁都看的出来,男人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取代周身的冷淡,她是他无法隐藏的独宠与偏爱。
“你都不看画。”
“我在看你,你比画好看。”
男人勾起她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指尖触碰到了她耳廓的红热,她又害羞。
远处,带着墨镜的女人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麻木,墨镜下藏着疯迷。
“江浅……”
女人几乎咬牙切齿,恨恨的盯着抱着纪泽衍的江浅,像是要剜下她几块肉。
江浅像是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背后有些发冷,她转头望女人的方向的看去,女人转身离去,江浅皱眉,觉得那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她想了很久,才想起那背影的穿着,就好像昨日的自己,相似的白裙,相似的长发。
“怎么了?”
“嗯?没什么……”
江浅收回目光,又拉着纪泽衍继续向前走,那处刚刚转身离去的女人又重新折了回来,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被江浅逛完了,夜幕悄然来临,纪泽衍带她出了博物馆,驱车驶入香榭丽舍大街。
江浅撑着下巴,车窗缓缓落下,外面昏黄的路灯温柔笼罩着她的,金灿灿的灯潮迭起,金碧辉煌宣誓着这段地带的繁荣昌盛。
纪泽衍将车停好后,便被她拐着往各种各样的店里去,他其实不喜欢逛街,也不理解,明明打个电话就可以送回家的东西,却要花费他大把的时间慢慢看。
但江浅说逛街更有乐趣,纪泽衍便服从,她就是他的乐趣。
“这条领带怎么样?”
眼前的女人拿着不同花色的领带对着他的领口比划着,像是在自问自答,偶尔也会因为陷入纠结而微微皱起眉头。
“嗯……”
她撇了撇嘴,轻轻哼吟,像是一定要做个决定一般。
“夫人,您可真有眼光,挑的这几条都是独一无二的花色,您先生无论带哪一条都极好看的。”
店员眼中有羡艳,听了她的话江浅微怔,颔首微微带羞。
“她刚刚看的都包起来。”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直接递了张卡给店员,店员连忙接过卡,有些激动。
江浅刚刚看的,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她一年的业绩一个晚上就要破了记录。
“干嘛跟我抢着买单?”
小姑娘轻轻撞了他一下,带这些娇嗔。
“没有让夫人破费的道理。”
他悠悠开口,倒是夫人二字咬的极为重,江浅一下明白过来,原来刚刚是冲着这句话高兴。
“我可还不是你的夫人呢。”
“你只会是我的夫人。”
“这么自信?”
“百分百的肯定。”
他眉梢轻挑,嘴角染笑,满眸柔情,只有心情极其好的时候,他才会偶露几分从前少年肆意张狂的自信。
很快店员将东西仔细的包装好,准备将卡递还给纪泽衍,男人看向了江浅,店员十分会看脸色的将卡给了江浅。
“夫人,您的卡。”
“嗯。”
江浅未反应过来,自然的接过卡,随后将卡递给身后的纪泽衍,男人却迟迟不接。
“拿着呀?”
“这是主卡。”
“啊?”
江浅愣愣的抬头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主卡自然要交给夫人保管。”
他又一次在某个字眼上咬了重音,男人两手都拎着包袋,并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真的等到那一天,我会主动没收你全部主卡的。”
江浅无奈轻叹,她一点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因为一个称呼高兴这么久。
“随时恭候。”
她轻哼,带着他往外走。
“到时候我就吸光你所有的财产。”
长街漫步,喧哗人群里,他听见她在笑,望他的目光如小狐狸般狡黠,他知道她在开玩笑。
“全部给你。”
“我可不会给你零花钱哦!”
“我不需要钱。”
“我只需要你。”
明明周遭那么喧闹,可她还是听到,他一字一句,严肃认真的承诺。
是承诺吗,大概是,或许“我只需要你”的意思也可以是“我只娶你”。
小姑娘抿着唇,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她背着手迈开步子朝前走,他默默地跟在身后,忽然她停下,有些不满的回首。
“走的好慢!”
“因为知道你会等我。”
他低笑,两步走到她的身边,她抱住他的手臂轻哼,他的话她的确不可反驳。
“看来国外的风景不够好看,四年都没能让纪先生动心。”
“家里的那位江小姐已是绝色,有此姝丽足矣。”
“家里的哪位江小姐?”
“自然是我身旁这位。”
他一手拎了所有袋子,然后空出一只手,就为了与她十指相扣。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江小姐。”
“外人才叫江小姐。”
她学起订婚宴那日他说的话,学的有模有样。
“那叫夫人。”
“再想想。”
小姑娘的眼里有些许期待,还有些许害羞,他猜她定是想到了什么肉麻的称呼。
他侧身歪着头,黑发被晚风吹起,他嘴角噙着张扬的笑,黑暗也隐匿不住他的光,突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她太爱看他的不羁轻狂和少年独有的桀骜。
“宝贝。”
她微微战栗,双手抱着手臂,害羞到转过身背对着他。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她期盼了好多好多年的称呼啊。
跟纪泽衍谈恋爱,是不同的。
别的少年张口就是情话,哄得那些个小姑娘满心欢喜,可纪泽衍不说情话,他有些古板的闷,对她最多的是管束。
要不是他主动吻她,她当真一点不知道这位管她管的严格的“哥哥”,同样喜欢着她。
即便是明确了关系了之后,每天见面的日程里也仅仅是多了接吻这一过程,他不曾像别的少年那般,给她甜言蜜语。
他对她的喜欢是细水长流的平稳,从不是大肆张扬的宣告,他觉得没有必要,只要他始终如一的爱她就好。
“可恶。”
她又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
“再叫一遍!”
是如同初恋少女般强势娇纵的命令。
“宝贝。”
他乖乖听话。
“你以前从未这么叫过我。”
“怕让你觉得我轻浮。”
他认真的解释,换来她错愕的笑,她是没想到,小情侣之间腻腻歪歪的爱称,到了这位面前,就变成了轻浮的发言。
“可那时候你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
“那时候你太小,我怕太早暴露本性。”
“暴露什么本性?”
她有意逗他,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点星星闪闪的坏。
“坏蛋的本性。”
他毫不避讳,也不觉得这种情欲丢脸,他觊觎她多少年,他觉得她该是知道了,毕竟是她,唤的他“变态”。
“大庭广众……闭嘴。”
又是她最先害羞。
他们的身后,藏匿在人海的女人摘去了墨镜,呆呆的凝望着男人绽开的笑颜,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那是她从未认识过的纪泽衍。
她以为他生来薄情冷漠,她以为他对谁都不屑一顾,她以为他不懂爱不懂柔情。
原来他都懂,他只是独独把所有温柔和目光都给了江浅。
“是我陪了你四年……是我啊……”
她垂落在两侧的手紧紧握起,喃喃自语间望江浅的眼神更加狠戾。
逛了许久,江浅有些累了,又心疼纪泽衍大包小包的拎了许多东西,便结束了逛街跟着纪泽衍回了酒店。
江浅洗完澡出来后,男人正在进行视频会议,她第一次见他工作的样子,流利的英文一串一串的卷入她的耳朵里,很好听很迷人。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男人微微抬眼快速的扫过她的脸,而后又低头专注于会议。
她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的欣赏着他,男人慵懒的转着笔,时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突然一张白纸出现在江浅面前,是他用签字笔写下的一句话,字顿挫有力,江浅轻叹,他的字一直是她初中临摹的帖子。
他问她想吃什么,江浅失笑,抓起笔在白纸上回了他一句话,然后又将白纸推到他的面前。
纪泽衍微微低头,白纸上她写着:开会不要开小差。
男人眉尾轻扬,不再搭理她。
越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结束了会议,男人后仰靠在椅背上,头往后抵,手按了按脖颈,微微叹了口气。
“很累吗?”
江浅起身站在他的椅后,低头看着他。
有发丝垂落,她的发未干透,有水珠滴落,滴在他的眼下。
忽然他长臂一伸,勾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头往下按,猝……
“我体力充沛。”
他起身,将她抱起来,转而去了沙发,她睡在他的怀里。
他翻开手机点着餐,她安安静静的看着菜品,无需她说,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你白天答应了我什么?”
纪泽衍顿了一下,回应着她。
“给你讲故事。”
“好,我听着。”
他快速的点好餐,放下手机,垂眸认真的看着她。
“我的生活很单一,四年里公司大学和她生活的别馆三点一线,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事。”
“阿姨……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一生,可怜可恨可悲。”
他慢慢说给她听,毫无保留。
宋怜,如她的名字一样,她活的可怜,她也有过快乐的时候,有对和心仪的男人生活一辈子的期盼。
但她的喜欢的男人,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上班族,而她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家的女儿。
身份就是悲剧,旧人口中的“门当户对”就是永存的道理。
那个男人迫于压力抛弃了她,却又觉得亏待了自己,于是他拿了宋家的钱想要一走了之,终究是不够爱她的。
宋怜不能容忍背叛,他的抛弃把她逼上了绝路,她的病开始有所显露,在她把那个男人从天台推下去的瞬间。
她想殉情,可被救了下来,她的家族财大权大,没有她杀人的证据,加上检查出她有精神病,她躲过了牢狱之灾。
而后等着她的就是联姻,当时已经没有家族愿意接纳她了,唯有纪尘站出来愿意娶她。
平心而论纪尘对她尽职尽责,不离不弃,哪怕她不爱他,他也从未冷落她,从未出轨外遇,他更多的把时间留给了公司,和照顾她。
但不爱就是不爱,极端就是极端,哪怕纪泽衍的出生都未能改变她,生产后,她更加抑郁,几度失控自杀。
纪尘陪她度过了一段时间,纪泽衍稍微大一点会走会说话之后,纪尘忙了起来,公司运营出了些问题,他几乎不着家的住在公司。
纪尘以为,她作为一位母亲,至少是在乎自己的孩子的。但他没想到,她的病严重到对纪泽衍施暴。
他还那么小,她却恶语相向,精神上的折磨和肉体上的伤痕,都是作为母亲的她带给纪泽衍的。
潜移默化之下,纪泽衍越发沉闷,纪尘很忙,他总是很艰难的抽空来看他,于是纪泽衍又学会了伪装,谁也不知道他的长期压抑开始变得扭曲。
后来纪尘结识了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荀铮,于是他把宋怜送过去治疗。
但她不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能没人照顾,又不能请护工,怕宋怜会伤了生人。
所以他和纪泽衍进行了谈话,纪泽衍知道这个家是父亲在艰难苦守,他便同意了。
同意陪到宋怜好转,很多个日夜,他站在江浅的身后,想要告诉她他即将离开,但他不忍心开口,又怕她一挽留他就不想走。
怕她不等他,又怕她被他伤了心。
所以在即将离开的前一个午后,他终于还是开口问她。
“你会爱我多久。”
“很久很久,到我无法再睁开眼的那一天。”
“嗯……这辈子结束后,下辈子也依然爱你。”
小姑娘抱住他,暖阳下她是光,而他鬼使神差的相信了光。
因为她的承诺,他放心的离去。
他尽可能的提前修完了大学毕业,开始正式接手公司,宋怜的病也开始有好转,有时她依旧悲伤,却也会轻轻抚摸他的脸。
她接纳了他的存在,这便是好转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