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朵，我们分手吧。”
我快疯掉了，在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后，我感到血都流干了，它们全都从我背后，咕咕的流入到这片草滩上，得亏天用黑色将一切盖住，让谁都看不见地上的颜色。
此时我眼前唯一带有色彩的，只有奕朵定格的笑容，这也是今晚我记忆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但它距离彻底消失，只剩下转瞬之间。
烟花棒还在我眼前，她也在，但我们的距离，却被这句话瞬间拉开了数万光年，以至于我们再也无法感知对方的体温。
我知道卡乐有了云杉资本，奕朵也不用非要嫁给曹落，她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也会在未来忘记我，我们的一切，都将在今夜结束。
我红着眼眶，嘴角张开吸了几口气，而后故作轻松道：“虽然我们都没正式在一起过，但还是……还是分手吧，别再见面了。”
每个字从我口中飘出，全都跳入了一旁的蕰藻浜中，惹的水波四散而开，激起的水珠又被吹了过来，打湿了她的眼睛。
奕朵笑容已经消失，但手里的烟花棒还未放下，许久后，一道平静又低沉的声音道：“给我个原因。”
此刻我手机响了，我拿起电话后挂断，但同时，我和她都看向了手腕上的表。
我将其摘下来，攥在手里对奕朵道：“这是夏溪送的，我们在一起了。”
……
芦苇是什么味道？
我以前不知道，但此刻我很清晰的将这股味道刻在脑中。
因为几道被刮断的芦苇从我们身旁飞过，断絮散出一股铁锈味，我闻的很清晰，但这股味道，又好像是它带着的泥土味。
哦~我明白了，这是失去生命和希望的味道，这是绝望的气味！
我做好了准备，我觉得她会狠狠的将烟花棒摔在我脸上，然后哭着转身离去。
但是，我又一次错了。
她只是愣了好久好久，眼眶很红，但也没流出泪来。
我们的沉默再次被电话铃声打断，我讨厌这个电话，讨厌有人此时不断的联系我，讨厌有人打断我……看她最后几眼。
铃声一直在响，但我没接，好一会后，奕朵有点哽咽道。
“我…不相信你能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没必要这么对我，这么……伤害我。”
没有文字能再来形容我此刻的痛苦，也没有词语能表达她内心的崩溃。
在暴裂无声中，我笑了笑：“你看错我了，我一直都是这样，韩黎为什么会走？就是……就是她，她看清我了！”
这话像一把斩向奕朵剑，可剑身却都是用我的血肉铸成，它锋利无比，但不管砍中谁，剑也会瞬间分崩离析，因为它与心是一体相连的。
可即使话都说到这了，奕朵居然……居然缓缓举起烟花棒，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我不信，高然……如果你真的在骗我，那就帮我点燃它们好吗？让我妈妈也看一看，她为我带来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
我颤抖的手，缓缓举起后定格，忽然，它一把将奕朵的烟花棒打飞，继而咆哮道。
“你的心里还有卡乐，但夏溪的心里只有我！在你出国的那晚，我们就发生关系了！我手机里有那晚的照片，你要不要看！！我……”
喉咙一下被蕰藻浜的水雾所掐死，再也喊不出来，这时，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曾经最讨厌的魔鬼，现在成了我自己。
烟花棒散落一地，而她的从未放下的手，在这一刻，终于缓缓落了下去。
强忍的泪，也在此时潸然落下。
她当着我的面，将烟花棒一根一根的捡起，等全都握手里后，她擦下眼角，望着蕰藻浜，用极其沙哑陌生的语气说道：“你打掉的不是烟花……你比奕铭还要残忍……”
她走了，彻底走了，一直到身影完全离开蕰藻浜，也再没回头看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草坪上满是水珠，不知是我流下的汗，还是心里淌出的血，黏腻腻的沾湿我身子，今晚连月色都没有，它也不想看见我。
这里漆黑到令人发指，我也残忍到，令人发指。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谁这么执念，一个又一个的打给我，愤怒中我掏出手机，却赫然发现是神父。
右眼皮噔噔跳动，我又感受到一股极其压抑的情绪。
我想逃离，但却无处可逃，我只能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高然！！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哎呀完了，耶稣这次都救不了你了！”
话语钻透我耳膜时，我眼睛暴睁，盯着奕朵留下的那堆烟花筒……
“完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高然，小溪被她妈妈带走了。”
轰~
那对烟花筒好像在瞬间爆炸，可它射出的花火，全都是黑色的！
“是她主动联系的，我在手机记录里发现，她中午给你打完后，还打出去一个陌生号码，然后小溪妈妈刚带人过来，她……她已经带小溪走了！”
我疯了，连滚带爬的朝着街头狂奔而去！
强烈的折磨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拦下一辆私家车，让他送我去第三附属医院。
冲进医院后，神父在一楼大厅与我见面，说多余费用对方都退了，她妈妈当时人也跟疯了一样，还带着人过来，神父说他想拦，但是根本就……不敢拦。
我在一阵嗡鸣中，掏出手机给天姐打过去，尽管自己都不清楚哪来的这份勇气。
可天姐却将我拉黑了，我又给夏溪打电话，给她两个微信都发消息，可结果，全都是拉黑，删除，以及……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在这一秒，又想到那根被丢进灭烟筒里的烟蒂，此刻我看见它当时的画面。
烟筒四面的铜墙铁壁，禁锢住了我，我在一直坠落，黑暗在吞噬光明，我距离烟孔越来越远，距离它照进的光越来越远。
还在坠落，这个过程好像被无限放慢，我的背后，是无数个我，它们都孤独的死在这里，有高先生，有软然……
不过它们都好像死了很久，身上都散出铁锈的味道，也被脏兮兮的烟尘所掩埋，最终，我彻底坠落下去，掉在它们尸体堆上，我没有手脚，只有圆筒般的身子，所以我再也爬不出去了，再也出不去了……
主治的大夫认出了我，我也疯狂拽着他衣服，问夏溪有没有办转院手续，她转到哪家医院去了？
大夫一边劝我冷静，一边告知我，对方办理的是退院手术，自己也劝说过，说病人目前很危险，不能轻易停止治疗，但办理手续的人是病人家属，所以医院也无可奈何。
我彻底崩溃了，夏溪走了，又用一种戛然而止的方式，从我的生命中忽然离场。
她为什么要断了所有联系，是她知道自己很难再好起来，所以不想让我再为她伤心吗？
我身子一下瘫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世界在一片黑雾中展开，有一处光亮在前方闪动着，我的意识想靠近它，于是光亮与我缩短距离，靠近后我才发现，这是一道门，光亮是从门缝中渗出的。
我想推开门，于是门便缓缓打开，一间病房出现在我眼前。
洁白的病床上，一个被纱布蒙住眼睛的女孩，正握着电话，她轻轻呜咽着，泪光从纱布间滑落，打在被褥上。
她的头发，是完整的一道马尾，乌黑秀丽的搭在肩侧，她声音很虚弱，又故作坚强的说着。
“你还记得那个魔术吗？等爬山虎…爬上来，你就会，知道那个…魔术的寓意了高…然，你…照顾好你自己哦，一定要……照顾好你。”
“记得，多吃鸡蛋，多喝牛奶……糖水只是一时的，调理好身体，才是一辈子的……高然，你别忘记爬山虎，别忘记它……”
我明白了……
夏溪的那通电话，是在与我别离，但这次别离，此生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
等我再次醒来后，已经是次日的黄昏。
大量的葡萄糖能让我恢复体力，但却恢复不了快乐，它们不甜，它们将我弄醒之后，让我感到很苦~很苦。
我真的想就那么睡过去，别再醒来了。
神父带着我回到米兰公寓，等到达小区门口时，王导和老刘在等着我，他们都知道夏溪离开了，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陪我抽了几根烟。
等要离去时，老刘从包里取出来一个相册集递给我。
“这是相机摔坏前，我挑选的十张照片，现在……是绝版了。”
说完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站在那盏路灯下，摸着黑色的，带有质感的相册封面失神。
良久后，我轻轻翻开封皮，橘黄的灯光，映在了第一张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