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镜头像神明的眼睛,为我定格住了曾经的某些瞬间,让岁月即使流转许多年后,我依旧会因为当年的某一刻,而泪流满面。
此时,我看见了第一张图片,这是我们在野炊时,夏溪为我跳舞的瞬间。
月光掰碎般撒在河面上,芦苇在镜头前充当虚幻的背景,而我坐在炉火旁看着她,她一身白衣长裙,轻点脚尖,纤细的手臂微微抬起,好像那飘动的霓裳,细柔又灵动,飞起的炭火如同闪光的萤火虫,将我们萦绕,让这幅画面变的极其梦幻。
一滴泪坠落下去,刚好打在夏溪微低的脸颊上,我伸手轻轻擦拭掉,然后翻到第二页。
照片中,我们身处于机场大厅,我茫然的看着镜头,而夏溪抬头看着我。
稍作思考后,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们从青岛回来后,王导和老刘来接机时拍摄的,下一秒,我会对夏溪说,让她跟王导先走,她会很不高兴的问我,这样有意思吗?
呼吸微微加剧,我指尖翻动到第三张,夏溪正坐在一艘游艇上,她手握着护栏,看着眼前的黄埔江,她表情很深沉,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很少见到她这种样子,因为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个爱笑的女孩。
第四张照片,我站在街头手握烟花棒,而夏溪隔着人群,很诧异的看着我,我也想起来了,这是那晚在外滩碰见时,老刘抓拍的镜头。
接下来的几张,是夏溪与我相拥,以及我却追奕朵而去,她看着我背影的照片。
她的表情很深邃,手里的烟花棒还在闪烁着,老刘的闪光灯打亮了她的眼眸,我看见那里有隐隐泛泪。
这一切,在我脑中飞速闪过,而手里的相册集,也就只剩下最后一页。
我昂头重重的吁口气,看着被雾气所闪动的路灯。
它就像个目睹了一切的老朋友,它在与我对视,用柔和的暖色光抚摸着我面颊,让我去看最后一页吧。
低下头,我强忍着泪,轻轻翻了页,然后我看见……
夏溪就站在这盏路灯下,她迷茫又深沉的抬头,看着氲黄的灯罩。整条街空荡又寂静,只有粉尘点缀在灯光下,孤独从整张照片中弥漫而出,爬入我眼睛。
这应该是老刘和王导送她回来时所拍的,但巧的是,她所站的方位,与我此刻,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之间没有距离的差距,只是隔了永远无法跨越的时间。
曾经在这盏灯下,她问我,可以说想我吗?
而现在我想问这句话,但她却无法再听到。
泪花从眼眶中彻底崩出,我昂头时,它晕染了灯光,我的视觉里,整个夜空都变成了橘黄色,这抹颜色又组成了一条连接时光的路,在我意识飞速穿越后,路的尽头,是橘黄色的野花,是平利县的水……
她站在岸上对我说,等爬山虎越过我窗台,那个魔术的寓意将会解开。
而解开之后呢?是否就是她回来的那一天?
是的,我想一定是的,不然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呢?为什么问我会在米兰公寓住多久?
我擦了下泪,转身走回全上海最孤独的地方,米兰公寓。
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等她健健康康的回来。
……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我几乎没下过床,我时常会梦中惊醒,会半夜哭泣,会喃喃自语,而神父也没戴听诊器偷听,他戴了耳塞。
他也为我每天早上煮个鸡蛋,可当鸡蛋放在我面前时,我想到了很多人,韩黎、夜枫、何进、夏溪、奕朵,他们……全都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江小绮说的很对,跟我走得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可能,我真是个被诅咒的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他们都因我而遍体鳞伤。
夏溪留下的项链,奕朵留下的打火机,我全都跟日记本一起,锁在行李箱中。
而奕铭的手表,我也打算邮寄回去,但是我想缓一缓,因为等表邮回去时,何雪的话语一定会再次刺穿我心。
夏溪走后的第四天,我终于来到公司,令我惊愕的是,公司就剩下王导和老刘了,他们告诉我,卡乐在几天前付了笔违约金,停止了合作。
我们原本的客户,几乎都被华潮撬走,目前公司没了业务,所以人都辞职了。
看了一圈公司后,我告诉王导和老刘,就地解散吧,让他们各自去重新找工作吧。
这话刚出口,王导很生气的将仙人球摔地上,大喊道:“我也是股东,我不同意解散!”
老刘也怒气道:“就是,我也不同意,说让我来就来,说让走就走,不行!”
我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那你们两个继续吧,房租还有半年,我也不退了。”
这地方我不想待了,因为有夏溪的影子,可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王导拽住我胳膊,放缓表情道:“高然,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但是放下一件事很简单,可要再拿起就不容易了,我王颂歌在这里等你,一个月,两个月,我都等。”
他的话说的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又重新做起选择……
王导见我表情松动,连忙推搡下老刘:“老刘,你有什么想说的。”
“对,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行,我不会离开的!”
老刘一脸深情,继续看着我:“还有,工资得每个月15号发哦。”
……
公司还是解散了,谁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而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何雪的五万里,医院退了三万多,网贷上我还欠了两万左右,还有神父的钱。
总之,我很缺钱,但我又失去了赚钱的欲望。
何雪的钱我准备这几天连同手表,一起退还了,并且也准备迎接她对我的谩骂,不过我害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听到奕朵的消息。
我怕听到她不好的消息,所以我想再缓一缓,但何雪也可能并不知道我们分手了,但她迟早会知道的。
傍晚,我回到了米兰公寓,跟神父一起将夏溪房间整理起来,她走的太匆忙,以至于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就跟韩黎一样。
在夏溪的行李箱中,我找到了那件白色长裙,就是她为我跳舞的那件。
情绪瞬间就有点失控,我抱着裙子飞速跑到蕰藻浜,跑到那片野炊之地大哭起来。
那种孤独的感觉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手,紧紧的勒住我脖子,让我无法呼吸,于是我胀红了脸,只能不断的呜咽。
我知道夏溪这次离开,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就像天边被擦掉的云朵一样,彻底消散了。
而就在我哀嚎时,忽然我脑中想到了那场梦。
我立刻将手中的长裙拎起,刹那间,我浑身汗毛立起。
在那个满是蒲公英的梦里,有一件婚纱从天上飘落下来,而我一直认为那是婚纱,可现在,梦里的那件白纱,与我手里的白色长裙,逐渐融为一体。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要疯了,难道那具尸体……不会,不可能的!
叮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思绪,又是陌生号码,我指尖疯狂接通,仓促的喊了声喂,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大哥……是我,小云。”
呼吸忽然停住,我好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站起来几乎咆哮的喊着,问她知道夏溪在哪吗?让她快点告诉我!
上次,就是她跟着夏溪一起出现,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夏溪一定跟她通过电话。
“高大哥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我强行安静下来,但身子却抖的厉害。
“她让我告诉你,不要找她了……她走了,去国外了……”
嗡~
我脑中嗡鸣,电话那头继续说道:“她给我打完电话后,就注销掉了……高大哥,她要我告诉你,说…你喜欢一朵花,就好好去爱她,爬山虎永远…都进不去窗户,它只能远远看看就好……”
小云应该是明白我们间的暗语,因为她的声音也在呜咽,但我却摇头大喊道。
“不可能,不会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她告诉我,等爬山虎爬到窗外,等我解开魔术的寓意她就会回来的,小云,你为什么要骗我?”
“高大哥……不会的,她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她……可能再也……不能正常行走了。”小云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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