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静止了,蕰藻浜的水也定住了。
这条从苏州流向黄浦江的河,蜿蜒了数百公里,见惯了无数四季变换,经历了多少日月蹉跎,流淌过人烟稀少,环绕过万家灯火,瞥见过岁月境迁,叹息过悲欢离合。
可它依旧在这一秒,被这句话,而惊到无法呼吸,水面停流。
我在一阵崩溃中沦陷了,小云断断续续又说了些,劝我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真的,当心碎到极点的时候,难过这个词已经太肤浅了,它无法将我的感受形容出一分一毫。
就在这样一种无法表述的崩溃中,时间又晃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在这几个小时里,我曾感受到河水弥漫而出,淹没了这片芦苇荡,也曾想过钻入河底,在濒临死亡的尽头,去问问神明到底为何要这么杀人诛心!
天空由黑色变成赤红,一轮巨大的球体浮出,那不是月亮,也不是太阳,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总是当我盯着它的时候,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它在看我。
它好像在吸收着我身上的力量,吸收的越多,它越血红,但它又好像在提示我什么,我隐约有这种感觉。
直到我恍然大悟,立刻坐直身子,让情绪平复下来,让眼睛不再红到可怕后,世界才逐渐黑了,又恢复了冰冷和安静。
原来,它在提示我冷静,它那赤红的颜色,像极了夏溪流出的鲜血,而这些鲜血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尚未发掘的真相。
我给曹落打去电话,他好像在开会,让我稍等。
一会后,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是在街头偷拍的,其中一个人我立刻认出,就是跟夏溪拍房源的那个中介。
而他身边并肩站着一名男子,他眼角有一道疤,我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是谁。他用手捂住嘴巴,靠近中介耳边嘀咕着。
就在我疑惑这张照片的意义时,曹落打来电话。
他说我虽然没给他发录音,但奕朵和我分开这件事他也确定了,然后他告诉我,在他回国前,一直让人监视并偷拍我,目的当然是为了奕朵。
但在这过程中,他也想了解我跟夏溪有没有可能,所以也就顺带监视她。
关于这张图能拍到,实属偶然,本来那天是监视夏溪,结果无意间听到,照片里那个男人让中介谋害她。
至于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对方是悄声说的,没打听到,但却抓拍了这张图,这才让我看到凶手的模样。
我握着手机,颤抖的问曹落这个人呢?他去哪了?
“高然,我说了夏溪是顺带监视,当时我也没放心上,等那天真出事后,我才让人跟踪了中介两天,但都没再见到那个人,中介也辞职跑了,你现在去报警,其实也没用,我说过了,这些证据对警察没用,但如果你能认识那个人,或许有用。”
“我特么不认识他!你告诉我,那个中介跑哪里去了!”我疯狂大喊。
曹落顿了一会后,很随意道:“你别冲我喊,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就当不认识吧。”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我缓缓站起身来,绷直身子朝着昌吉东路走去。
夏溪果然是被人害的,她不是大意坠楼,她真是被人谋害的。
“我艹尼玛!”
我咆哮着狂奔起来,一直朝警局跑去,我把这一切都告诉警察了,恳求他们帮我破案。
可警察很冷静的问我,照片里这两人的对话,有音频证据吗?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让被害者坠楼的?
他的冷静,像一块乌黑的铜铁,我燃料自己才生成的火焰,却烧不动他冰冷的表情。
证据?又要证据?
我说自己没有证据,请他们帮我找到这两个人,行吗?
警察说,中介他们可以联系到,但对方如果咬死不承认,我没有证据也定不了罪,另外那名男子,我连名字都提供不了,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
我从派出所出来了,像一只随风飘荡的小鬼,没有灵魂,没有血肉和心脏,孤零零的游荡在街头。
照片里那名男子,我用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谁,但又感觉好像见过,也可能是他早都暗中来到我和夏溪身边,我与他曾擦肩而过。
只是人心隔肚皮,我看不穿而已。
我死死的记住了他的模样,我相信神会在某一天,让我于人潮之中,再次碰见他,到时候我一定要用最锋利的刀,扎入他的心脏!
因为他毁了三个人的人生!
浑浑噩噩中,几天又过去了,神父每天在去教堂前,都会为我煮好鸡蛋,他说这是她对夏溪的承诺。
而我也在昏睡中,收到了何雪的电话,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口气质问我。
说曹家忽然入股卡乐,奕朵也决定跟曹落十一月订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头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喘息的问,奕朵不是拉来云杉资本了吗?为什么曹家还会入股?
“你别问这种废话,你就告诉我你跟朵儿怎么了?”她骂道。
我跟死了一样躺床上,说分手了。
电话那头震惊了许久许久,才说她马上来上海,要当面跟我聊,我心如刀割,但还是说让她顺便把手表带回去,钱我也会尽快还的。
何雪忽然咆哮道:“高然!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心的人渣!”
……
挂断电话后,我看向九月的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我脸上形成一道竖着的光影。
光影朦胧中,我眼泪悄然滑落,奕朵最终还是选择曹落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拉来云杉资本了吗?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动?
……
中午时分,我虚晃的挣扎起来,在米兰公寓附近点了碗米线,又专门找店老板兑换了几枚硬币。
握着硬币,我想起夏溪的话,她说等爬山虎来到窗前,我就会懂魔术的寓意。
但我更愿意理解成,等爬山虎长大,等我猜到魔术寓意,我就会与她见面,尽管小云说她不会再回来,但我不相信。
我重复着这个魔术,其实它的原理很简单,将一枚硬币握在手里,给表演者说,信不信我从嘴里吃进去,从脖子后边取出来?
但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到脖子后了,但观看者以为刚才只是动作演示,以为硬币还在手里……
反复几次后,我依旧不明白寓意是什么?难道是说,她看似走了,其实没走?
会有这么简单?
此时,老板端来一碗米线,我借此拉着老板,想给他变一下,顺便想听听他的看法。
老板惊奇道:“呀,小伙子你还会魔术?硬币从嘴里吃了,你能从脖子后拿出来?”
“对,想看吗?”
“想看,那你先别吃硬币了,你吃口米线,然后从脖子后抽出来让我看看。”
“……”
我手在脸上重重的摸了下,看了眼米线说道:“老板,换个魔术吧,你信不信我不用筷子,隔空把米线吃了。”
“呀~这我就不信了,这太离谱了。”老板咧嘴道。
我点点头:“嗯,你还不赶紧给我那双筷子,我拿手抓啊?”
……
饭后,我又去蕰藻浜溜达一圈,手里握着硬币不断沉思,一直游荡到下午四点多,我走进了教堂,打算问问神父。
教堂里,我走到祷告柜前,喊了两声神父,但里边却传来呼噜声。
我惊讶的将柜门打开,神父擦下流下的口水,睡眼惺忪的看我:“高然,你干什么?”
“教会每月给你发钱,就是让你在这睡觉吗?你怎么睡的着的?”我问道。
神父一脸尴尬,翻了我一眼;“神说,最近家里每到半夜,就有人哀嚎,睡不踏实。”
这下换我尴尬,我说了声抱歉后,要将柜门关闭,说我想祷告。
神父打着哈欠说祷告就祷告,大家都熟悉,让他出来透透气。
“不不不,神父你还是进去吧,看见你这张脸,我进不去状态。”
我关上柜门后,深吸口气道:“神父,我有罪。”
“知道了,神会原谅你的。”
“……可是我不原谅神。”
话刚说完,神父嘎吱一声将柜门推开:“神说有你这么祷告的吗?”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现在成这个样子,都是拜神所赐,我该怎么原谅他?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夏溪他可能以后都……”
声音颤抖起来,后边的我说不下去了,神父好像意识到什么,问我夏溪情况如何?
我摇头,说不清楚,但不太好。
神父从祷告柜出来,轻拍我肩膀叹息道:“哎,神说,他也有苦衷。你想想,世间有多少人行走在绝望边缘,神哪里能面面俱到呢?他只是帮你定下大概的轨迹后,就暂时离开了,至于你怎么跌跌撞撞,他没精力管,但我相信,轨迹的终点,一定是美好幸福的。”
咚~
教堂里下午五点的钟声,刚好在这一秒响起。
我愕然回头,看向十字架上的耶稣,他是那么的静谧庄严,结合着钟声氛围,一瞬间将我心净化许多。
“相信我,耶稣只是无法诉说给你。”神父道。
“……为什么无法诉说,钉子钉的是他脑门,又不是嘴。”我反驳。
神父脸色一沉:“耶稣说的是英文,你也听不懂啊。”
“……可他不是神吗?就不能想办法说中文?”我诧异道。
“所以这不是让我告诉你嘛,哎呀,神说你个榆木脑袋!你再这样侮辱神,小心神找人打你。”
我被神父这急躁的样子逗笑了,这是继夏溪出事后,第一次笑。
“是吗?如果神能找人来打我,我就信他!”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传出,我和神父同时看去,何雪风风火火的跑进教堂,靠近我时,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