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夏溪的问题,就已经被推出来了。
其实,这个答案不难回答,只是在她问出的瞬间,我怔愣住了。
因为我知道她的意思,而我…在这一刻,真的纠结了。
不明白命运为何总是这么玩我,在我刚和奕朵确定关系时,它却用夏溪的生命来阻隔我们,来质问我,到底喜欢谁。
我一直从心里觉得,继韩黎之后,奕朵才是我最喜欢的人,可当我听见夏溪出事,当我看见那段视频时,我才恍然发现,夏溪在我心里居然这么重要。
重要到,我希望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我。
又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的从我眼前闪过,进了夏溪的手术室,门口的手术灯也亮了起来。
王导搀着我去办理了手续,从公户里挪了五万块钱缴费,当我取出这笔钱时,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怨恨。
庆幸的是,没有这笔钱,我连给夏溪看病的资格都没有,怨恨的是,要不是为了拍房源,要不是为了这家该死的公司,夏溪就不会成这样!
窗外的世界逐渐黑了,夜幕好像上帝的脸庞,它冷漠无情的俯瞰整个世间,如果我可以跟上帝对话,我一定要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待他的孩子?
我们……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手术室走廊,冰冷的铁椅不断在蚕食我体温,我发虚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搜索着,椎管内神经损伤,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文字更加冰冷,它们告诉我,严重可导致终身瘫痪……
我熄灭屏幕,低头攥着手机,眼眶的泪不断凝结,滴落、再凝结。我一直控制着情绪,没让它彻底爆发出来,直到,我看见手机壳已经破裂。
这是刚才打架所造成的,但巧的是,一道裂痕刚好出现在“罗马夏日”上,它好像一条鸿沟,刚好将“夏”字,从中间割开。
我攥紧手机,脑袋埋在膝盖上呜咽起来,王导在旁边,伸手拍着我后背,叹息的提醒我,要小声点,不要打扰到手术。
神父打来电话,我忍着泪接通,他说火锅都开了,问我跟夏溪什么时候回来?我捂着嘴巴,强忍呜咽。
电话那头,咕噜噜的火锅声传了过来,我能想象到那种温馨的氛围感,也能想象到茶几上摆满的各种菜食。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我能阻止今天的一切。
是否,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此刻就坐在沙发上,用手轻挥冒出的热气,冲着我甜甜一笑。
“神说,小溪喜欢吃春笋,上次那顿火锅你不在,她就只把笋吃完了,今晚我买了各种笋,她一定会很喜欢。”
我又一次处在崩溃边缘,喉结颤动,吞咽唾沫时,感觉好像将一口玻璃渣吞下去,划破喉咙的那种痛感,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父见我没回复,又喊我名字,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深深地吸口气,好像将夜幕中的星光都吸了进来,所以它就越发的黑,越发的压抑。
“神父…夏溪她……她……你来…医院吧的,第三附属…医院,把圣经……带着。”
我抽泣的话,一时间让电话那头陷入僵止,过了好一会后,神父颤微道:“……哦,那我带十字架吗?”
“带着…吧,有用的…都带着。”
我感受到他很想问怎么了,可又不敢问,电话也没挂,我没法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后,主动挂断。
此时老刘终于停车上来,王导不知从哪窜来一股无名之火,直接起身喊道。
“你特么停个车停了一个多小时!钱我们都交了,不会给你借的!”
老刘身子顿挫,背着包一脸惊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去医院附近停车试试?停车场堵的动都不动,那能怪我吗?”
说完,老刘快步来我面前,安慰我。说有什么需要就说,除了没钱,其余能帮我的一定帮。
“说这屁话,现在就缺钱,你没钱帮什么帮?”王导骂道。
“王导你这就过分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没钱就不能出力了?”
王导眼睛翻着老刘:“那你去手术室救人去。”
“……我要会手术我还跟你废话?”
“那你去找个显灵的寺庙祈福去,这总可以吧?”王导喊道。
老刘被怼得哽住,稍微停了停说:“行啊,手术完我就去,多大点事?”
“行,我给你订一张去南海的票,明早五点多你就去普陀山拜观音,没显灵不准回来。”王导喊道。
“……”
我瘫坐在铁椅上,没有一点精力劝阻他们,过了一会后,老刘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边瞄了瞄,又回来坐下,叹口气道。
“哎,夏溪这姑娘多好的,怎么忽然就出这么大的事?那天去拍游艇,她还说以后也要带你坐,说什么……要带你做人上人,哎,这怎么就……”
“别说了……”我颤抖的声音打断。
现在夏溪这两个字,就像一把扎在心头的刀,稍微被任何言语拨动,都让我心疼的流脓。
“就你话多,让你去对观音讲,你怎么不去啊?”王导怒斥。
“嘿,老王,你今天故意找我麻烦是不?那我着急,我就不能多说两句?就因为我停车来晚了?”老刘又争执起来。
我坐在他们中间,缓缓直起身子,让他们别吵了,我想安静。
王导不悦的翻了老刘一眼;“你着急?着急能这么慢?算了不想跟你废话了,车钥匙给我!”
老刘气的上半身绷直,从口袋取出钥匙丢给老王,然后又打开包的拉链,取出一个类似“塑料把手”的东西丢过去。
王导满脸惊愕:“这是什么?”
“手刹。”
我缓缓抬头,看向他们,王导嘴角抽搐,老刘气红了脸道:“我说了我很着急嘛,停车后我一个用力,手刹就提手里了。”
……
十几分钟后,神父来了,他穿着白背心,脚踩拖鞋,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拿着大号的十字架,忧心忡忡的小跑而来,头上那为数不多的发丝,在跑动间不断摇晃。
看见我后,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我红着眼睛没说话,王导简单讲了一遍,然后转头悄声道。
“高然,如果你要请人做法事,咱也不能图省钱,叫来这么个玩意吧。”
“……”
神父站在手术室门口,手持圣经和十字架念叨起来,声音很小,但我想如果神愿意听的话,他一定可以听的见。
我求求他,希望他能听得见。
此刻,我想抽烟了,我也必须抽烟了,胸腔里那股难以量化的悲愤和痛苦,没有香烟的过滤,实在难以消化出来。
于是我跟老刘、王导来到医院楼下,买包烟后,我再次撕开了表层的薄膜,就像撕开了尘封的禁忌一样,当我取出防风打火机时,指尖也碰触到了底部那些凹凸文字。
那是一道咒语,它在告诉我“把烟戒了”。
但体内的恶灵却疯狂撞击着我身子,咒语压不住了,于是火苗窜了出来,烟草被点燃的瞬间,像一朵绽开的食人花,烟雾瞬间滚入我胸腔,喂养着那只寄生于灵魂中的恶灵……
在我抽烟时,王导又连续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中介那边打来的,等我半支烟抽完,他气愤的走上来,说中介拒绝赔偿,说此事与他们无关。
我一点都不在乎,真的,我现在在乎的,是手术后的答案,是夏溪的健康。
可就在此时,王导又来了个电话,他离开后,我看着老刘道:“老刘,你先走吧。”
他身子顿了下,问我:“去普陀山?”
“……不是,你先回去吧,另外,公司暂时我也没精力了,你如果没从华潮彻底离开,就先回华潮去。”
老刘吸了几口气,问我这里不需要帮忙吗?我摇头,说今天麻烦他了。
他摆摆手,说朋友间不用这么客气,他也不是那种势利眼,华潮他先回去,如果我发展好了,他再过来。
就在此时,王导快步折返回来,盯着我,用很重的口气说道:“高然,这件事不简单!刚才房东打电话了,他不在上海,但说别墅里有实时监控,可监控在前天忽然坏了,今天就出事,他说这里边有问题,让我们报警!”
香烟在我指尖忽然坠落,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导,而他却吸口气继续道。
“刚才中介公司说,跟夏溪拍摄的那个中介,被他们辞退了,但我觉得,会不会是他故意辞职?报警吧高然,我觉得夏溪成这样,可能是有人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