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铁血调研突击队
微龙唐2025-08-10 13:076,257

  省委大楼的夜晚,像一头搁浅在城市灯海里的巨鲸,沉默而庞大。大部分窗户都已熄灭,只有十三楼的东侧走廊尽头,干部一处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孤灯。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在地板上铺开一小片苍白,像是某种秘密仪式的入口。

  付平没有回家。他甚至没有换掉那身被汗水和一天的疲惫浸透了的白衬衫。王部长的会议像一场精神上的风暴,把他整个人连根拔起,又重重地栽进了一片陌生的、充满挑战的土壤里。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袅袅的青烟像是他脑中那些疯狂旋转的念头,具象化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三个人影鱼贯而入,带着深夜办公楼特有的拘谨和疑惑。

  走在最前面的是孟勇,二十六七岁,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浑身洋溢着一种被现实的条条框框压抑许久的、几乎要沸腾的荷尔蒙。他是一处的“刺头”,看不惯的事情太多,想说的话也太多,结果就是写了无数份充满激情但毫无用处的建议报告,被领导用“年轻人,要沉住气”这句话给打发了回来。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又有哪个领导要半夜三更折磨人了”的不耐烦。

  中间的是刘思雨,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齐耳短发,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谨慎的猫。她是数据分析的天才,能从一堆枯燥的报表里揪出别人看不见的逻辑链条,但她天性内向,不善言辞,在需要察言观色、迎来送往的机关里,她的才华就像一把封装在天鹅绒盒子里的手术刀,锋利,却难有出鞘的机会。她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像是抱着自己的盾牌。

  最后进来的是张伟,四十出头,微胖,发际线忠实地记录着他为工作付出的辛劳。他是典型的“老黄牛”,做事沉稳细致,从不出错,也从不出彩。任何交到他手上的活儿,他都会像对待一件传家宝一样,一丝不苟地完成,然后默默地等待下一个任务。他的人生信条似乎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走进来,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的钟,眼神里是那种对加班习以为常的平静。

  三个人,代表了机关生态里的三种典型:被压抑的锐气,被埋没的才华,和被磨平的棱角。

  付平掐灭了烟,站起身,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他没有坐回自己的处长座位,而是拉了把椅子,和他们围着一张小会议桌坐下,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圆圈。办公室的大部分区域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他们这一小块地方被头顶的灯光照亮,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和浓郁的香烟味道。

  “这么晚叫大家来,没别的意思,就一件事。”付平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先说好,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出了这扇门,就烂在肚子里。谁要是管不住嘴,后果自负。”

  三人都没说话,但表情各异。孟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刘思雨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张伟则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观鼻,鼻观心。

  付平环视一圈,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再铺垫,直接切入了主题。

  “各位,我就说三句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王部长亲自下的任务,一个月之内,在全省范围内,摸排一百名四十岁以下、副处级以上的优秀潜力干部。要人岗相适,要绝对可靠,要能打硬仗。名单,直接上报部长。”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孟勇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张伟吹茶叶的动作停住了,滚烫的茶水几乎要漾出来。刘思雨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一个月内,一百人,全省范围,部长直报。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已经不是任务了,这是天方夜谭,是政治神话。在机关里混,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相当于在十天之内,要把全省的干部体系翻个底朝天,还要给每个人精准画像。这活儿,别说干部一处,就是整个组织部倾巢出动,没三个月也拿不下来。

  付平伸出第二根手指,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刀锋。

  “第二,这件事,难度是地狱级的。干好了,咱们这几个人,一步登天,未来不可限量;干砸了,或者中间出了任何纰漏,别说升官,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万劫不复。当然,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这种坦诚,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动员都更具冲击力。他把刀柄和刀刃一起递到了他们面前。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我不强求。这件事,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任和百分之二百的投入。现在,门就在那儿,”他朝门口扬了扬下巴,“谁觉得这事儿太悬,或者家里有事,或者单纯不想冒这个险,现在可以站起来走出去。我们还是好同事,今天这事,我付平就当没说过。但是,如果选择留下来,从这一秒钟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生死与共。”

  他看了一眼手表:“给你们五分钟考虑。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付平起身,拉开门,走进了漆黑的走廊。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孤岛上的三个人,被留在了沉默和巨大的信息冲击里。

  走廊里,付平靠着冰冷的墙壁,又点燃了一支烟。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赌他对人性的判断,赌这几个人内心深处那点还没被磨灭干净的火苗。

  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办公室里,孟勇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砰”地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

  “操!这他妈才叫干事!”他低声骂了一句,眼睛里却全是光,“天天弄那些四平八稳的材料,人都快憋出内伤了。一个月?一百人?疯了!我喜欢!”

  张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自己的茶杯,把孟勇溅出来的水渍用纸巾仔仔细細地擦干净。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他想到了自己那个上初三的儿子,想到了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房贷,想到了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熬了快十年,前路依然模糊不清。风险?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风险。但机遇呢?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付平空着的座位。这个新来的处长,身上有股他从未见过的悍勇之气。或许,这辈子就赌这么一次?

  刘思雨一言不发。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冷静的脸。她没有看任何人,双手已经放在了键盘上,似乎在构思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模型。对她来说,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就像一个极度复杂的数学题,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恐惧是有的,但挑战的兴奋感压倒了一切。她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五分钟后,付平推门进来。三个人都还坐在原位,谁也没有动。

  孟勇看着他,眼神坚定:“处长,我干!”

  张伟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算我一个。”

  刘思雨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该:“需要什么数据支持,随时可以开始。”

  付平笑了。那是一种卸下重负,又扛起更重责任的笑。他走到办公室角落里那块几乎没人用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上面用力写下了两个硕大的字:

  一个月!

  然后,他用尽力气,在这两个字外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充满了力量的红色圆圈。那红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像血一样刺眼。

  “好!”付平扔掉笔,转身面对他的三位队员,“从现在起,‘十日调研临时工作组’正式成立,我任组长。”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我立三条铁律。所有人必须记住,刻在骨子里!”

  “第一,绝对保密!从今天起,关于这个任务的一切,对父母、对夫妻、对子女,一字不准提!手机全部上交,统一管理,工作期间与外界单线联系。谁泄密,谁滚蛋,并且我会亲自把他送去该去的地方!”

  “第二,绝对服从!从现在起,没有‘我觉得’‘我认为’,只有‘是’和‘收到’!我的命令就是最高指示,不管你们理不理解,先执行!有意见,任务完成了,你们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

  “第三,绝对负责!每个人分管的工作,就是自己的责任田,出了任何问题,自己扛。不许推诿,不许扯皮!我们是一个整体,但每个人都必须是能独立作战的尖兵!”

  他说完,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孟勇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般的肃然。张伟的腰杆不知不觉地挺直了。刘思雨合上了笔记本,眼神专注地看着付平。

  那盏孤灯之下,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没有虚无缥缈的许诺,只有冰冷的纪律和滚烫的热血。一个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生的“铁血调研突击队”,在省委大楼这个最讲究秩序和规则的心脏地带,悄然诞生。

  队伍的雏形有了,但付平心里清楚,这还远远不够。刘思雨是脑,孟勇是矛,张伟是盾,而他自己,是挥舞这一切的指挥官。但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在机关大楼里坐久了的,脚底板是干净的,离真正的基层太远。他们可以分析数据,可以撰写报告,但他们闻不出一个干部身上的“泥土味”。

  他需要真正的“活地图”,需要能扎进人堆里,三杯两盏酒下肚,就能把一个村、一个镇的祖宗八代都摸清楚的“土专家”。

  凌晨三点,送走了三个已经进入战时状态的组员,付平没有丝毫睡意。他重新坐回桌前,铺开稿纸,开始起草一份借调报告。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留下一行行刚劲有力的字。

  他要两个人。

  第一个,王大虎。曹海镇芝麻山村的村支书。付平在曹海镇扶贫的时候,王大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王大虎这人,文化不高,大字识不了几箩筐,但脑子就是一本芝麻山村乃至整个曹海镇的“活字典”。谁家有几口人,谁家牛会说话,谁家女婿是哪个单位的,谁和谁是面和心不和的亲戚,他都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他看人极准,能从一个人喝酒的姿态、打牌的习惯,判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底色。这种源自乡土社会的生存智慧,是任何档案和履历都无法提供的。

  第二个,王德海。曹海镇政府的老司法所长,快退休了。这老王在乡镇干了一辈子,迎来送往,处理过的邻里纠纷、家庭矛盾比付平见过的文件都多。他熟悉各种盘根错节的人情世故,知道怎么跟“滚刀肉”打交道,也知道怎么跟“笑面虎”周旋。他就是一张行走的关系网,一个地方人情社会的“润滑剂”。

  付平的报告写得言辞恳切,逻辑清晰。他没有提那个惊世骇俗的“百人计划”,只说是为了完成一项紧急的、关于基层干部队伍现状的深度调研,急需熟悉情况的同志协助。他把报告的抬头,恭恭敬敬地写上了“呈报钱副部长”。

  写完报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付平把报告装进文件袋,用胶水封好,亲自放在了钱副部长办公室门口的保密文件箱里。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付平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把文件放进去,后脚就有一个身影从走廊的另一头拐了出来。

  赵光明,干部二处的处长,他有早到的习惯。他看到了那个文件袋,也看到了上面的抬头。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的冷笑。

  付平这边紧锣密鼓,赵光明那边自然也没闲着。他虽然不知道“一月计划”的具体内容,但王部长亲自召见付平,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这里面肯定有大事。他安插在各处的“耳朵”早就把付平昨晚半夜开短会的事情传了过来。

  上午九点多,付平刚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门一开,赵光明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探了进来。他穿着挺括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小付啊,这么早就开始忙啦?年轻人,就是有干劲!”赵光明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自来熟地打量着办公室,目光在白板那个刺眼的红色圆圈上停留了一秒钟。

  “赵处长,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付平立刻起身,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熬夜的疲惫。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哎,不坐了,不坐了。”赵光明摆摆手,一副体恤下属的亲切模样,“我就是过来看看。听说你这边接了个急任务,人手紧张?你看看你,有困难怎么不跟老哥说一声呢?”

  他拍了拍付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虽然分管一处二处,但都是组织部的人,要讲究团结协作嘛。这样,我那儿有俩小伙子,小李和小王,笔杆子硬,腿脚也勤快,都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我让他们过来帮你,就当是处室间互相支持嘛。人多力量大,也能给你分担分担。”

  付平一边微笑着听,一边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赵光明的手。他拿起暖水瓶,开始给赵光明泡茶,茶叶在玻璃杯里缓缓舒展。

  这哪里是“好心”支持,这分明是想往他这支刚刚组建的队伍里“掺沙子”,安插眼线。这两个“精兵强将”一进来,他这边所有的动向,恐怕不出半小时就会原封不动地传到赵光明的耳朵里。到时候,是帮忙还是掣肘,可就说不准了。

  付平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双手递到赵光明面前,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太感谢赵处长的关心了。您这份心意,我领了。您要是真把您那两位高材生派过来,那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倒忙了。”

  赵光明一听,以为付平这是答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哎,小付你太客气了,什么倒忙不倒忙的……”

  付清不急不缓地打断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却依然谦和:

  “赵处长,您误会了。我是说,您的人才,我这儿用不了,反倒是耽误了他们。我们这次任务有点特殊,需要的不是笔杆子有多硬,说实话,报告我自己就能写。”

  他顿了顿,看着赵光明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我们需要的是,脚底下的泥有多厚。我刚从基层借了两位‘土专家’,他们可能连一篇像样的述职报告都写不通顺,但他们站在村口,能闻出哪个村的酒是真的粮食酿的,哪个村的牛是病了快死的。您那两位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是干大事的栋梁之才,应该留在您那儿处理更重要的工作。我这小庙,地方小,池子浅,怕屈就了他们,也怕他们水土不服啊。”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又指出了“人才不匹配”,还顺带捧了赵光明一下,最后把拒绝的理由归结为“我这庙小”,不给你任何发作的借口。

  赵光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他哪里听不出来付平话里的意思。“笔杆子硬”对上“脚底泥厚”,“高材生”对上“土专家”,这不就是在拐着弯说他的人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吗?

  他端着那杯滚烫的茶,感觉有些烫手。办公室里的气氛,从刚才的和风细雨,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的冰冷。

  “呵呵,小付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到。”赵光明干笑了两声,把茶杯放到桌上,一口没喝。“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算我多事了。行,你忙,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就走,背影显得有些僵硬。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付平,那眼神里,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审视和冰冷。

  “那就预祝小付你,马到成功了。”他说完,拉开门,悻悻而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付平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知道,今天这番话,算是把赵光明彻底得罪了。接下来的十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而在十三楼的另一端,赵光明的办公室内。

  这里装修考究,红木大班台,真皮老板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但此刻,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却阴冷得像冰窖。赵光明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玻璃碎了一地。

  “不识抬举的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脚底下的泥?土专家?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块烂泥,能糊出什么象牙塔来!十天?哼,等着看笑话吧!”

  他盯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与此同时,省委顶楼,副部长办公室里。

  钱副部长看完了付平连夜写好的报告,脸上露出了惊讶,但更多的,是欣赏。

  “有意思。”他放下报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个付平,不按常理出牌啊。别人都想要笔杆子,他倒好,点名要两个‘土包子’。呵呵,脑子很清楚嘛。”

  他知道这项任务的难度。他也知道,付平拒绝了所有机关内部的“支援”,选择自己组队,就是要保证队伍的纯粹性和战斗力。这份借调报告,看似普通,实则是一份决心书。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委组织部的电话。

  “喂,我是钱某某。你们曹海镇,是不是有个叫王大虎的,还有一个叫王德海的?……对,就是他们。省委组织部临时借调,手续后补。让他们今天下午三点之前,到省委大楼十三楼干部一处报到。对,紧急任务,请你们务必配合。”

  电话那头连声应是。

  钱副部长挂了电话,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仿佛能看到那个叫付平的年轻人,正带着一支拼凑起来的、看起来有些寒酸的队伍,准备去冲撞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去闯吧。”他轻声说,“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继续阅读:第575章 调研方案的“石破天惊”与“致命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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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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