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地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厨房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浅金色的光晕。空气里飘着小米粥的香气,软糯中带着点甜,混杂着包子皮刚出笼时的面香。灶台上,电磁炉还亮着红灯,旁边一盘小菜——腌黄瓜丝和拍蒜拌木耳,整整齐齐地摆在白瓷盘里,透着家常的朴实。刘逸霏站在水槽边,背对着一片明亮的窗,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砧板。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点机械,像是昨晚没睡好的惯性。
餐桌上,付平已经坐下了,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端起碗,舀了一勺小米粥,吹了吹热气,低头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嗯,好喝!还是你做的早餐最合我的胃口。辛苦你了,每天早起。”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点基层干部特有的爽朗。
刘逸霏转过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端着一盘刚煎好的鸡蛋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眼角有几道细纹,眼底的黑眼圈虽然化了淡妆,但还是遮不住那层倦意。她把鸡蛋放在桌上,摆摆手,语气温柔:“说什么辛苦呢,给你做早餐我高兴。倒是你,工作那么忙,要多注意身体。”
付平抬头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关切。他注意到她说话时,声音比平时略微沙哑,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层薄雾。他放下碗,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个包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逸霏,你是不是没睡好?看你眼圈有点黑。”
刘逸霏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随即掩饰地笑笑:“啊?有吗?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快吃吧,菜都要凉了。”她转过身,背对着付平,假装忙着收拾灶台,心里却默念:别让他担心了,工作已经够累了。
付平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蛋。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想惊动她,却又带着点心疼。他低头喝粥,眼神却不时扫向她的背影。厨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刘逸霏收拾好灶台,转身端起自己的碗,坐到付平对面。她喝了一口粥,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十五了。她放下碗,起身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背包,开始收拾教案和课本。她的动作有些匆忙,手指翻动书页时,指甲轻轻刮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付平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说:“逸霏,今天上课别太累,中午记得休息一下。”
“知道啦,你也是。”刘逸霏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点疲惫的柔和。她走到玄关,低头换鞋,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动作很轻,像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刘逸霏穿好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俏皮:“我走啦,周末记得回来,儿子可想你了。”她推开门,走出去,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付平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眼神里带着一丝心疼和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到餐桌前坐下,盯着她没喝完的那碗粥,眉头微微皱起,心里默念:她总是这么为我着想,自己累了也不说……
窗外的阳光更亮了些,洒在餐桌上,映出碗筷上细小的水渍。付平收拾好碗筷,拿起公文包,关了灯,锁上门,步履匆匆地出了家门。
上午九点,镇政府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付平第一个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会议室里,长条形的会议桌已经摆好了文件和水杯,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XX镇20xx年重点工作计划”。墙上挂着党旗和国旗,旁边是一幅标语——“为人民服务,务实高效”,字迹端正,透着庄严。窗外隐约传来院子里的嘈杂声,车辆启动的轰鸣和工作人员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却被厚实的玻璃窗隔绝了大半。
付平在主位坐下,翻开面前的文件,抬头扫了一眼陆续进来的同事们。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平和:“同志们,今天的会议议程和以往有点不同,主要目的是听取各自分管部门近期工作汇报,大家重点谈思路、谈进展、谈问题,畅所欲言,把情况说清楚,把想法讲出来。”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落座,戴冠宇坐在付平右手边的位置,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低头翻看文件,但眼神却不时瞟向付平,似乎在揣摩他的意图。范福生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支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偶尔抬头看一眼付平,眼神里带着点兴奋。许远征坐在他对面,表情平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么。
付平的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好,咱们开始吧。冠宇镇长,你先说说重点项目的情况。”
戴冠宇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的文件,语气平稳却带着点试探:“书记,关于上周布置的重点项目,我们部门已经完成了初步方案,具体落实还需要进一步细化,您看是不是需要再详细汇报一下?”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付平,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付平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冠宇镇长,方案我看了,思路很清晰,方向也没问题。具体落实方面,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放手去干,遇到问题及时沟通。今天主要是把握方向,统一思想。”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戴冠宇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低头在文件上划了几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会议室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有人低头翻文件,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没人说话。
会议继续进行,付平更多时候是倾听和引导,偶尔提问,但问题都集中在宏观层面,比如“这个项目的长远效益怎么看?”或者“有没有考虑群众的实际需求?”。他的态度温和而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追问每个细节。范福生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时不时用红笔圈出几个关键词——“放权”、“信任”、“担当”,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会议进行了四十五分钟,比往常的早会短了整整一刻钟。付平合上文件夹,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语气坚定:“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同志们,咱们的工作重点是方向明确、责任到人,大家放手去干,遇到问题及时沟通。我相信,咱们这个团队,能干出更大的成绩。”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戴冠宇带头鼓掌,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深思。范福生一边鼓掌一边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许远征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起身离开。戴冠宇走到付平身边,低声说:“书记,关于那个项目,我下午再整理一份详细的进度表,晚上给您送过去?”
付平摆摆手,笑得温和:“不用,冠宇。你看着办就行,我相信你的判断。”他拍了拍戴冠宇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戴冠宇站在原地,盯着付平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轻声嘀咕了一句:“放手干,嗯……”
会议结束后,范福生和许远征走在走廊上。
走廊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和远处传来的电话铃声。墙上的白瓷砖被擦得一尘不染,门牌上印着“党政办”“组织科”“财政科”等字样,字体端正,透着基层政府特有的严谨。范福生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步伐轻快,像是会议上听到了什么让他振奋的东西。许远征跟在他身后,手插在裤兜里,步子慢悠悠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走到走廊尽头,范福生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见没人跟上来,才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地说:“老许,你有没有感觉今天书记开会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神里闪着光,像是在期待对方给出某种共鸣。
许远征靠在墙边,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院子里一辆面包车正在倒车,喇叭声刺耳地响了两下。他收回目光,语气谨慎:“嗯?你是说……风格变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试探,像是不想轻易表态。
范福生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八卦的味道:“是啊,以前开会,事无巨细,都要问一遍,今天明显放手多了。这是好事啊,说明书记对咱们更信任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判断。
许远征低头看了一眼地板,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抬起头,语气依然平稳:“信任是好事,但责任也更大了。担子更重了。”他的手指在裤兜里轻轻捏了捏,像是在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
范福生哈哈一笑,拍了拍许远征的肩膀,动作亲热得有些夸张:“责任大是应该的,咱们干工作,不就是为了干出点成绩吗?付出总要有回报嘛,你说是不是?”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像是在暗示什么。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像是在盘算着这场“放权”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许远征没接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走廊另一头,低声说:“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头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在这儿搞什么小动作。”他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步伐依然不紧不慢。
范福生看着他的背影,咧嘴笑了笑,低声嘀咕了一句:“老许这人,就是太谨慎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夹,哼着小曲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上午十点半,范福生的办公室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材料,旁边放着一杯泡了枸杞的茶水,杯壁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书架上摆满了党政书籍,角落里夹杂着几本《书法艺术》和一本封面有些磨损的摄影集,透着点个人趣味。墙上挂着一幅字——“静心”,笔锋苍劲有力,落款是“福生自题”。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明亮的方格。
范福生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黄州日报》,报纸摊开在桌上,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写着:“XX镇精准发力脱贫攻坚,领导班子深入贫困户体验生活”。标题下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孙咀村的一户农家小院,付平穿着件灰色的夹克,正蹲在地上和一位老人交谈,旁边站着戴冠宇,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表情专注。院子里还能看见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和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透着乡村生活的朴实。范福生盯着报纸,嘴角越咧越大,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他“啪”地一拍桌子,拿起报纸,起身就往门外走,嘴里嚷嚷着:“老许!老许!快看!”他推开许远征办公室的门,门“吱呀”一声响,许远征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范福生,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平静:“干嘛?大呼小叫的,吓我一跳。”
范福生不管不顾,把报纸往他面前一摊,指着头版,语气里满是兴奋:“快看!《黄州日报》头版!咱们镇上的工作上报了!”他的手指在报纸上点了点,像是要把那几个大字戳进许远征的眼睛里。
许远征愣了一下,放下笔,接过报纸,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从标题扫到正文,又扫到照片,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低声念了一句:“‘XX镇精准发力脱贫攻坚,领导班子深入贫困户体验生活’……写的是咱们前段时间去孙咀村的事儿?”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惊讶,但依然克制,像是不想表现得太激动。
范福生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椅子“吱呀”响了一声,他拍着大腿,语气里满是得意:“肯定是!你看,还配了照片,是咱们上次去孙咀村那户贫困户家里!书记蹲那儿跟老王头聊天,我记得可清楚了!这可是《黄州日报》啊!市里的主流媒体!书记这次领导有方啊!能让咱们的工作被市里看到,不容易!”他的声音有些大,像是要让隔壁的人都听见。
许远征低头继续看报纸,目光落在正文上,嘴里低声念着:“‘曹海镇组织领导班子深入孙咀村贫困户家中,体验乡村生活,深入了解群众疾苦,并启动“一对一”帮扶工作,目标两年内全镇消除建档贫困户’……”他看完报道,把报纸放回桌上,表情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认同:“嗯,报道写得还挺实在的,把咱们的动作写得清清楚楚。看来,书记这次转变思路,效果还真不错。”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范福生一听这话,立马接了上来,语气里满是肯定:“那是!媒体都报道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看,上面还写了咱们的帮扶目标,两年内全镇消除建档贫困户,这可是下了军令状了!看来,以后咱们要更努力工作,不能辜负书记的信任,更要抓住机会,争取更大的成绩!”他的眼神里闪着光,像是在憧憬着什么。他的手在报纸上拍了拍,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许远征抬头看了一眼范福生,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低声说:“嗯,是得好好干。市里既然看到了,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多的关注,咱们得把帮扶工作做得更扎实,别让这报道成了空话。”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认真。
范福生哈哈一笑,起身拿起报纸,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老许啊,你就是太稳了,这么大的好事,你怎么就不能高兴点呢?行了,我得赶紧把这报纸拿去给书记看看,他肯定也高兴!”他转身就往门外走,步伐轻快,像是脚底下装了弹簧。
许远征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高兴归高兴,别高兴得忘了形……”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拿起笔,继续勾画起来。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细小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