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三顾茅庐
微龙唐2025-10-15 16:506,952

  钱厅长的授权,像一枚沉甸甸的将印,交到了付平手中。印文上刻着的,是信任,是期许,更是万钧重担。他很清楚,这枚将印调动不了千军万马,却能撬动林业厅内部积重难返的体制惯性。然而,权力只是工具,工具本身无法解决问题。横亘在面前的“北方佳木”项目,那片广袤的、泛着白霜的盐碱地,如同一张巨大的考卷,无声地质问着每一个试图改变它命运的人。

  调查组已经进驻,孙兴国被隔离审查,相关的账目和合同堆满了半间办公室。付平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审阅这些材料,越看越是心惊。那三千万的国有资产,就像融化的冰块,在一系列看似合规的程序外衣下,无声无息地蒸发,只留下一滩滩无法收拾的烂泥。他知道,查处孙兴国只是外科手术的第一步,是切除已经坏死的组织。但如果不为这具“肌体”注入新的生机,那这次刮骨疗毒就毫无意义,甚至会沦为厅内派系斗争的又一个注脚。

  破局的关键,不在于惩处了谁,而在于能不能让那片土地活过来。

  这天下午,他将资源处唯一称得上技术专家的王工请到了办公室。王建国,人称王工,年过半百,头发稀疏,鼻梁上架着一副瓶底般厚的眼镜。他在林业系统干了一辈子技术,发表过几篇有分量的论文,却因不善言辞、不通人情,始终在副科级的位置上徘徊,是机关里那种典型的、被边缘化的“老实人”。

  付平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这让常年被人呼来喝去的王工有些受宠若惊。

  “王工,坐。”付平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咱们开门见山。‘北方佳木’那块地,要让它起死回生,彻底改良,放眼全省,谁有这个金刚钻,能揽这个瓷器活?”

  王工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这个直接的问题而闪过一丝光亮。在机关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领导用这种探讨业务的语气问话了。他沉吟了半晌,似乎在脑海里进行了一场严谨的学术筛选,最终,从嘴里异常郑重地吐出了两个字:“陈岩。”

  “省农科院的首席专家,陈岩?”付平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在一些省级科技进步奖的名单上见过。

  “对。”王工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后辈对学界泰斗的绝对崇敬,“陈老,可不止是首席专家那么简单。他是国内土壤改良领域真正的头一把交椅。三十年前,咱们省沿海那片几百年不长庄稼的重度盐碱地,能变成今天米粒赛珍珠的‘北方米仓’,就是他带着一帮研究生,硬生生蹚在齐腰深的烂泥里,用脚一步步量,用手一把把测,搞出来的。可以说,咱们省的‘米袋子’,至少有一半是陈老给缝结实的。”

  “那他人怎么样?”付--平追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王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摇了摇头:“本事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或者说,风骨有多硬,骨头就有多难啃。陈老最瞧不上的,就是咱们这些穿制服、坐办公室的。用他老人家的原话说,叫‘嘴上跑火车,遇事和稀泥,摘桃子比谁都快,种树的时候人影都找不着’。”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一桩秘闻:“前几年,冀南市想搞一个现代农业示范园,那位管农业的副市长亲自带队,想请陈老出山做总顾问。据说车队到了农科院,连大门都没让进。后来托了关系,那位副市长自己去实验室拜访了三次,连陈老的面都没见着。老先生有句名言,传得很广,他说:‘我的时间,是用来跟土地打交道的,不是用来跟人打交道的。想让我出山,别跟我谈项目,别跟我谈待遇,先把你们的问题想透了,把你们的诚意拿出来!’”

  付平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眼神却愈发坚定。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纯粹,越是真正的财富。他要找的,恰恰是这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人,而不是那种会应付场面、粉饰太平的“万金油”专家。

  “王工,麻烦您,现在就帮我约一下。就说,省林业厅资源处付平,想登门求教。”

  王工面露难色,劝道:“付处长,这……怕是会碰钉子。陈老那脾气,咱们这样冒昧上门,恐怕……”

  “钉子总要有人去碰。”付平的目光不容置疑,“我们是去求教,不是去视察。碰了钉子,说明我们问得不对,做得不够。您只管帮我约。”

  看着付平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王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那个他轻易不敢打扰的电话。

  省农科院坐落在市郊,与省城那些日新月异的玻璃幕墙建筑不同,这里还保留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貌。一栋栋苏式红砖小楼掩映在繁茂的法国梧桐树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植物和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息。这里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沉静地守护着农业科学的尊严。

  付平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他特意换上了一身便装,没让厅里的专车送,而是自己打了辆车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是王工连夜从档案室最底层翻出来的,关于“北方佳木”项目最原始的土壤勘测报告,纸张已经泛黄,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陈岩的实验室在实验主楼三楼最靠里的位置,门上挂着一块简单的木牌:“土壤与植物营养研究室”。付平整理了一下衣领,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尘不染白大褂的年轻研究生探出头来。他看到门外陌生的付平,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警惕和审视,那是一种象牙塔内的知识分子面对体制内来客时,本能的戒备。

  “您好,我叫付平,来自省林业厅。和陈岩教授约好了,今天上午十点,向他请教一些问题。”付平的姿态放得很低。

  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里的牛皮纸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进去,似乎是去通报。实验室里传来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声,和偶尔几句压低了的交谈声。

  片刻之后,年轻人又走了出来,将门依旧只开着一道缝,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礼貌而疏远的表情:“不好意思,付处长。陈教授的分子甄别实验到了关键的数据采集节点,实在走不开。他让我转告您,厅里有什么工作需要,可以走公函,跟我们院办公室对接。今天,请回吧。”

  说完,不等付平再开口,门“咔哒”一声,在他面前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付平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手里那份准备了一夜的泛黄报告,显得有些尴尬和多余。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带来了几分萧瑟。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屈辱,只是更加确信,王工所言非虚。这扇门背后,是一个有自己规则和尊严的世界。想要进去,靠行政级别的敲门砖,是行不通的。

  第一次的闭门羹,让厅里的一些人开始看起了笑话。付平在党组会上一鸣惊人,得罪了孙兴国背后的那股势力,如今主动去啃陈岩这块硬骨头,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自讨苦吃。办公室里,隐隐约-约能听到“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出风头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之类的风言风语。

  付平对这些置若罔闻。他知道,在机关里,你做得越多,受到的非议就可能越多。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事情做成。

  他意识到,常规的行政拜访路数,对陈岩是彻底无效的。他必须改变策略,从“公事公办”转为“私人求教”,用行动来展示自己的诚意。

  三天后,一个寻常的下午。付平没有再通过任何渠道联系,而是在四点半左右,独自一人,再次出现在了陈岩的实验室门口。他从王工那里详细打听过,陈岩的生活极其规律,这个时间点,他通常会结束一天最紧张的实验,出来到走廊的窗边站一会儿,看看楼下的植物,算是休息。

  付平没有敲门,也没有找人通报。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走廊的窗边,与实验室的门保持着一个既不冒犯又能被看见的距离。他看着楼下试验田里绿油油的作物,看着远处夕阳的余晖给这座老旧的院落镀上一层金色。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来回踱步,就像一尊耐心的雕塑,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五点十分,实验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形清瘦、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脚上一双沾满新鲜泥点的解放鞋,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付平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陈岩。

  付平立刻迎了上去,微微躬身,语气比上一次更加谦恭:“陈教授,您好。我是省林业厅的付平。冒昧打扰,只是想当面向您请教。”

  陈岩停下脚步,那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上下扫视着付平,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钟,像是在用X光透视他的五脏六腑,辨别他此行的真实意图。

  “我认识你,”陈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漠和讥诮,“林业厅新来的处长,搅动了风云的人物。怎么,事情捅出来了,解决不了,想起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了?”

  “陈教授,我是真心为‘北方佳木’那块盐碱地来的,那片地的情况非常复杂,我们厅里技术力量有限,所以想……”

  “不用所以了!”陈岩粗暴地打断了他,嘴角挂着一丝积攒了多年的不屑,“我跟官员没什么好谈的!你们的套路我见得太多了!项目上马前,拍脑袋决策,请一帮所谓的‘专家’来做个报告,走个过场,我们这些说真话的,要么被晾在一边,要么被扣上‘思想保守’‘阻碍发展’的帽子。现在项目搞砸了,出了问题,就想起我们这些‘臭老九’了,想让我们来给你们擦屁股?”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引得几个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我告诉你,付处长,”陈岩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把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当成什么了?你们后厨的厨子,需要的时候点个菜,用完了就嫌我们身上有油烟味,扔到一边?还是给你们的政绩工程贴金的牌匾,需要的时候挂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就束之高阁?我陈岩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把好好的科研项目,搞成给猪圈镶金边的面子工程!没时间,也不想谈!”

  说完,他看也不看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付平,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那清瘦的背影,如同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傲。

  付平再次被晾在了原地。这一次,比上次更彻底,是当面的、毫不留情的、近乎羞辱的拒绝。他能感觉到走廊里那些若有若无的同情和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脸颊火辣辣地烫,从政以来,他从未受过如此的窘迫。但他没有动,直到陈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陈岩骂的不是他付平个人,而是他身上这套制服所代表的、某种让他深恶痛绝的行事方式。这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冰墙,不是靠礼貌和谦恭就能融化的,必须用更滚烫、更真诚的东西去撞击。

  两次失败,让厅里那些原本就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加幸灾乐祸。付平的坚韧,在他们眼中成了不识时务的“犟驴脾气”。甚至有相熟的同事善意地劝他:“付处,算了吧。陈岩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何必呢?换个专家,写份报告,把程序走到,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就行了。”

  付平谢绝了这些“好意”。他知道,他要的不是一份能塞进档案柜的报告,而是一个能让土地活过来的方案。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两夜。他让王工把所有关于“北方佳木”的资料,包括地质、水文、气象、原始植被等一切能找到的数据,全都搬了过来。他白天研究这些枯燥的数据,晚上就一头扎进国内外关于盐碱地改良的论文库里。办公室的灯,彻夜通明。

  他不是土壤专家,但他用最笨的办法,像一个备考的学生一样,硬是啃下了一块又一块艰涩的专业知识。他发现,之前项目组的所谓“可行性报告”漏洞百出,对土壤盐分的构成、地下水位的影响等关键问题,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刻意回避。

  第三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在办公室那张不大的行军床上和衣躺了两个小时后,凌晨三点,他被闹钟叫醒,就着一杯浓茶,开始奋笔疾书。他将自己这两天的思考、发现的疑点,以及查阅资料后形成的不成熟的几个解决方案,全部写了下来。

  他写出了一份长达二十页的《关于“北方佳-木”基地盐碱地改良的技术路径初步设想与瓶颈分析》。这份报告,没有一句官话套话,全是数据、图表和推演逻辑。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几种改良方案,比如“以水洗盐”、“暗管排盐”、“种植耐盐碱先锋植物”、“施加化学改良剂”等,一一列出。更重要的是,在每种方案后面,他都用红笔,结合“北方佳木”那块土地的实际情况,详细标注了可能遇到的技术瓶颈、预估的成本和潜在的生态风险。

  这不是一份下级请示上级的报告,更像是一份学生写给老师的、充满了疑问和求索的习题集。

  第四天,凌晨四点半。天幕如墨,城市仍在酣睡。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省农科院家属院一栋旧楼下。付平从车上下来,他从王工那里打听到,陈岩几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地要在五点半出门晨跑,风雨无阻。

  他靠在车边,静静地等待。秋末的凌晨,寒意浸骨。路灯昏黄的光,将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五点整,天际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鱼肚白,空气中却毫无征兆地飘起了冰冷的雨丝。起初是淅淅沥沥,仿佛试探。几分钟后,风势陡然加剧,雨丝变成了雨线,继而成了倾盆之势。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场黎明前的拜访配上了一曲急促而悲壮的战鼓。

  付平没有回车里躲雨。他从后备箱拿出那份用两层塑料文件袋精心包好的报告,用外套裹住,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他走到陈岩家单元楼的门口,就那么笔直地站着,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湿透。

  雨幕如织,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得模糊不清。路灯的光晕在水汽中散开,将他孤独而执着的身影,勾勒成一尊在风雨中矗立的剪影。他感觉寒冷从四肢百骸侵入,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但他依然站得像一杆标枪,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单元门。他在等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机会,一个为那片土地求来的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在寒冷和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五点四十五分,单元楼的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转动声,开了。陈岩撑着一把老式的黑布伞,穿着运动服,准备出门。当他看到站在瓢泼大雨中,浑身往下淌着水,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水人”的付平-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一向锐利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付平看到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迈了两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肆意流淌,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没有抱怨,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提自己等了多久,受了多少罪。他只是将怀里那份被外套和体温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报告,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恭敬地、郑重地递了过去。

  “陈教授,”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嘶哑,但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清晰而沉重,“我不是来向您要项目,也不是来请您当顾问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迎着陈岩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代表那几十万亩被判了死刑的盐碱地,来向您求救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黎明前的雨幕中炸响,也狠狠地敲在了陈岩的心上。

  陈岩没有立刻去接那份报告,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付平那张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盯着他那双在雨水中依然清澈、真诚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他这辈子见过太多巧舌如簧、长袖善舞的官员,但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也从未听过这样一句“求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哗哗的雨声,在两人之间喧嚣,仿佛要洗刷尽世间的一切虚伪和隔阂。

  良久,陈岩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仿佛吹散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对官僚体系的偏见与寒冰。他伸出那双长年与泥土打交道、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

  “……先进来,”他的声音依旧很硬,但冰冷的外壳下,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把湿衣服换了再说。”

  陈岩的家,和他的人一样,简单、朴素,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客厅里没有豪华的沙发,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期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墨水和淡淡的泥土混合的味道。

  他没有多余的话,从卧室里翻出一套自己儿子多年前留下的旧运动服,丢给付平,指了指卫生间。然后,他默默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浓郁姜味的红糖姜汤。

  这个笨拙却温暖的举动,标志着这位古怪专家内心最坚固的防线,已经彻底松动。

  付平换好**的衣服,捧着那碗滚烫的姜汤,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瞬间驱散了全身的寒意,也温暖了那颗几乎要被冻僵的心。

  陈岩已经戴上老花镜,坐在客厅那张旧得掉漆的书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付平的那份报告。他的表情很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当看到付平用红笔标注出的那些技术瓶颈时,他的手指会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逐渐减弱的雨声。

  看完最后一页,陈岩摘下眼镜,用手指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他抬头看向付平,沉默了许久。

  “你这个思路,有点意思,”他扶了扶眼镜,语气依然很硬,但内容却是肯定的,那是一种前辈对一个肯下苦功的晚辈的认可,“知道从问题本身出发,而不是从项目报告出发。比我带的那些只会抄国外论文的博士生,强点。”

  他拿起报告,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图表。

  “不过这里,关于地下水返盐周期的推算,还有这里,对土壤团粒结构改良剂的选择,都想得太简单了!盐碱地改良是个世界性难题,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水文、土壤、微生物、植物学多个交叉领域,不是几个简单的工程措施就能一蹴而就的!”

  他的话语虽然是批评,但付平听出来了,这是一种投入的、探讨式的批评,而不是居高临下的训斥。他已经把付平,当成了一个可以对话的“求知者”。

  陈岩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步,最后停在付平面前,下了最后的决心。

  “行了,”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下周三上午九点,你带上你那个姓王的老技术员,到我实验室来。把那片地所有能找到的原始数据,不管多乱多杂,全都给我带来。我们召集几个相关领域的博士,开个会,从头到尾,把这个方案具体聊透!”

  说完,他便不再看付平,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书房,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客套,留下一个不容置疑的、重新投入战斗的背影。

  付平站起身,对着那个背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三顾茅庐”,成了。

  走出单元楼时,那场下了半夜的瓢泼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乌云散尽,一道灿烂的晨曦正穿透厚厚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也照亮了前方的路。

继续阅读:第647章 短暂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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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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