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致命诬告
微龙唐2025-08-27 10:006,304

  在体制内混,绰号有时候比履历管用。履历是给人看的,绰号是给人听的。前者是你的官方认证,后者是你的民间口碑。付平的口碑,浓缩在三个字里——“付阎王”。

  这绰号不是他自己封的,是那些想走后门、抄近道的人,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又气又无奈地给他贴上的标签。一开始,这词儿带着点贬义,像是说一个人不通人情,六亲不认,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可传着传着,味儿就变了。

  “找付处长办事?省省吧,那是个活阎王。”这话从钻营者嘴里说出来,是抱怨。从正直干部嘴里转述出来,就成了赞赏。渐渐地,“付阎王”这三个字,在想干事的人耳朵里,听着就跟“包青天”差不多,自带一层清正廉洁的金光。

  这金光,源于他给自己焊死的三条规矩,跟三道防盗门似的,水泼不进。

  第一道门:人事请托。无论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打着电话来,只要是为哪个干部提拔调动说情的,付平就一句话:“这事儿得按程序走,上部务会集体研究。”然后挂了电话,拿起笔,在一个专门的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同志,为某某事来电。本子摆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谁来都能看见。这相当于一个告示:想说情?可以,先在这功德簿上留个名。几次下来,电话就清净了。

  第二道门:钱物往来。茶叶、烟酒、土特产,这些在官场上被视作“人情润滑剂”的东西,在付平这儿就是绝缘体。有一次,一位外地来的企业家,借着汇报工作的名义,临走时把一个沉甸甸的密码箱忘在了沙发下。付平办公室的秘书小李刚要追出去,被他拦住了。他没打开看,直接给省纪委打了电话。纪委的人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一箱子崭新的人民币,整整八十万。这事儿过后,再没人敢往他办公室“落”东西了。

  第三道门:领导旗号。这是最难防的一道门,也是他挡得最艺术的一道。总有些自作聪明的干部,喜欢打着某某领导的旗号来试探。付平的回应永远是:“既然是领导的指示,那更要慎重。这样,我先跟领导本人核实一下他的具体想法,我们组织部一定坚决贯彻执行。”这话一出,对方的脸就绿了。真的假不了,假的,谁敢让他去核实?

  这三道门一关,付平的办公室门可罗雀,但他的威信,却在无形中高高筑起。只是,他没意识到,铜墙铁铁壁是能挡住豺狼,但也会把所有想从他这儿啃块肉的野兽,都逼到同一个角落里去。

  这些野兽,平日里互相撕咬,现在,却因为同一个猎物而暂时休战,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狩猎联盟。

  联盟里成分复杂。有被付平的干部年轻化改革挤掉了位置,每天上班喝茶看报、心里骂娘的“老同志”;有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结果因为履历不够硬、群众基础差,被付平按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投机分子;更有一些不大不小的领导,习惯了打个招呼就办事的特权,结果在付平这儿碰了钉子,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把这份羞辱记在了心里。

  他们就像一群散落在各处的负能量磁铁,平日里各自排斥,但付平这块巨大的、坚硬的纯铁一出现,就把他们全都吸附了过来,形成了一个目标明确的“反付联盟”。

  这个联盟没有章程,没有会议,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头领。他们的交流,可能只是在一次饭局上心照不宣的眼神,或是在洗手间里一句没头没尾的抱怨:“这个付阎王,油盐不进,早晚要出事。”

  但其中,确实有一个核心。一个真正懂得如何在这片土壤里“猎杀”的人。他藏在幕后,像个经验老到的猎手,他知道付平这头“猛兽”的铠甲有多厚,也知道省委书记和王部长是他的坚实后盾。常规的攻击,比如匿名信举报他工作作风霸道,或者生活作风有问题,基本等于挠痒痒,纪委连查都懒得查。

  要动手,就必须一击致命。要用最恶毒、最精准、最让他无法辩驳的方式,把他从云端拽下来,再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要搞臭他,不能只说他坏,要说得他‘像个坏人’。”这是那位幕后猎手的核心思路。

  一场持续数月的、精心的情报收集和“艺术创作”开始了。他们像一群敬业的编剧,搜集着付平人生剧本里的每一个角色和场景,然后用最阴暗的笔触,重新勾勒人物关系,篡改剧情走向。

  终于,剧本完成了。一封堪称“诬告艺术品”的举报信,被打印在A4纸上,字迹用的是标准的公文仿宋体,排版严谨,措辞精准,仿佛出自一位在组织部工作多年的老笔杆子之手。信封是厚实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寄信人地址,只用打印体写着收件人信息。

  两封一模一样的信,通过不同的特快专递渠道,在同一个下午,几乎是同一时间,分别被放在了省委书记和省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

  省委书记那天下午有个会,回来时已经快五点了。秘书把信递给他,说:“书记,一封特快专递,不知道谁寄的。”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几页纸。第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信的标题是《关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付平同志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实名举报》,落款是“一个有良知的组织部干部”。

  他习惯性地先看落款,匿名举报他见得多了,大多是捕风捉影,泄私愤。但这个“实名式”的匿名,透着一股不寻常。

  他坐回椅子上,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信的第一部分,是“移花接木”。信中列举了付平上任以来,主导提拔的五位年轻干部。这五个人,都是省委书记有印象的,确实是年富力强、业绩突出的好苗子。但在信里,他们正常的履历和晋升轨迹,被巧妙地串联起来,描绘成了一幅付平“拉山头、搞派系、培植私人势力”的权力版图。信中甚至分析了这五个人的岗位如何形成互补,将来如何能为付平所用,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严密,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如果只是这些,省委书记只会付之一笑。这是典型的政治攻击,上不了台面。但信的第二部分,让他后背开始发凉。

  第二部分,是“细节逼真”的贿赂指控。信中点名了五位干部中,那位从民营企业家转型进入体制的干部,说他为了得到提拔,向付平进行了一次巨额贿赂。信中写道:“去年11月16日晚8点30分,在‘锦绣江南’会所三楼的‘听雨轩’包厢,该干部将一个黑色的行李拉杆箱交给了付平。据可靠消息,箱内装有现金80万,是付平当场清点的。”

  时间、地点、包厢号、人物、金额、交接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如此具体,具体到让人无法轻易地将其归为杜撰。省委书记的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知道“锦绣江南”,那是本市最高档的几个私人会所之一。

  紧接着,是第三部分,视觉“证据”。信的附件里,夹着一张彩色打印的照片。照片上,付平正在一个公开的招商引资活动上,与那位企业家干部亲切握手。这很正常,领导干部参加活动都会有这样的照片。但问题在于,照片经过了极其高明的处理:企业家的另一只手,也就是没有和付平握着的那只手,被P上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袋子看不清品牌,但从他提着的姿势和手腕上绷起的青筋看,分量不轻。照片的角度、光影、人物的表情,都处理得天衣无缝,看上去就像是新闻记者抓拍的瞬间。

  省委书记把照片拿到灯下,反复看了好几遍。他看不出任何PS的痕迹,但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他,这一定是假的。付平不是这样的人。可理智又在提醒他,这张照片的杀伤力太大了,一旦流传出去,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而最致命的,是信的最后一部分。这一部分,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付平最柔软、最无法设防的要害——他的家庭。

  信中用极其恶毒的语言,指控付平的妻子刘逸霏创办的“向日葵儿童成长中心”,根本不是什么公益机构,而是付平用来接收贿赂和“洗钱”的白手套。信里写道:“付平深知直接收钱风险巨大,便以其妻子的名义,开办所谓的公益中心,将一笔笔黑金,用‘慈善捐款’的名义,洗得干干净净。”

  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信中“提供”了中心账户上几笔大额“捐款”的银行流水信息,包括捐款公司、捐款金额和到账时间。而这几笔大额捐款的时间点,与信中提到的几位干部被考察、被提拔的时间点,惊人地高度吻合。

  “捐款五十万,一个月后,某某被任命为开发区主任。”

  “捐款三十万,半个月后,某某被公示为市财政局副局长。”

  每一个指控,都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在省委书记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感到一阵眩晕。前面所有的指控,都可以说是政治构陷,唯独这一条,直接攻击了付平的家人,并且用了银行流水这种看似无法辩驳的“硬证据”。这太狠了,太毒了。这是要将付平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王部长的分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老王,来我办公室一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几乎在同一时间,省纪委书记的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凝重如铁。纪委书记是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纪检,他办过无数大案要案,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诬告和构陷。但眼前这封信,还是让他感到了棘手。

  这封信写得太“专业”了。它完全掌握了纪委办案的心理。它不搞空泛的道德批判,而是给你一连串可以着手调查的“线索”: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甚至银行流水的影子。这就像一份精心准备好的卷宗,逼着你必须去翻阅。

  他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作为纪委书记,接到这样一封“证据确凿”的举报,如果他压下来,不按程序启动初核,一旦消息泄露,他自己就将面临“失职渎职”的巨大风险。这是阳谋,是把刀递到你手上,逼着你去捅人。

  王部长很快就赶到了省委书记的办公室。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书记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书记没说话,只是把那封信和照片推了过去。

  王部长看得很快,他的脸色也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当他看到关于刘逸霏和那个儿童中心的部分时,他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混账!这是赤裸裸的诬陷!”王部长低吼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书记,付平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要是个贪官,我王某人第一个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省委书记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老王,我也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但是,这封信不是写给我们看的,是写给‘程序’看的。你看看这些所谓的‘证据’,照片,银行流水……纪委那边,也收到了。老李(纪委书记)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他压力很大。”

  王部长瞬间明白了。他浑身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在体制内,个人的信任有时候在“组织程序”面前,是无力的。一旦启动了调查程序,付平就不再仅仅是付平,他会变成一个“案子”,一个需要被审视、被解剖的“调查对象”。在这个过程中,他所有的光环都会被剥离,只剩下冰冷的案卷材料。

  “书记,你的意思是……”

  “必须调查。”省委书记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决断,“但是,有两点。第一,秘密进行,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控制知情范围。第二,我跟老李说了,要派最得力、最公正的人去查。我们的原则是,不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放过一个坏分子。”

  王部长沉默了。他知道,这是眼下唯一可行,也是最正确的决定。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我同意。组织部这边,全力配合调查。但是书记,我也有个请求。”

  “你说。”

  “我要从外围查!这封信,这个局,做得太天衣无缝了。背后一定有人。我要把这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王部长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骇人的精光。

  一场针对付平的、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和信任危机,就在这间办公室里,随着几位巨头的紧急沟通,悄然拉开了序幕。

  ……

  两天后,付平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关于年轻干部培养计划的草案。他看得极其投入,甚至连秘书小李敲门进来都没发觉。

  “付处长。”小李轻声叫他。

  “嗯?”付平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怎么了?”

  “省纪委的电话,请您过去一趟。”小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付平心里“咯噔”一下。省纪委直接打电话叫他过去,而不是通过正常的公文流程,这本身就极不寻常。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最近的改革,是不是动了谁的奶酪,被人告了黑状。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

  “好,我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穿上外套,神色如常地对小李说:“下午的会,你跟王部长汇报一下,让他先主持。我可能晚点回来。”

  他走出组织部大楼,坐上了自己的车。一路上,他还在思考,会是什么事?工作作风太强硬?还是得罪了哪个领导?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让他感到真正的心虚。

  车子停在省纪委大楼前。门口,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干部早已等候在那里。付平认识他,是省纪委的一位副书记,姓周。

  “付平同志,辛苦你跑一趟。”周副书记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公事公办。

  “周书记客气了。”付平伸出手,对方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付平的心沉了下去。

  他跟着周副书记,没有走向常规的办公区,而是拐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门前。周副书记推开门,里面不是办公室,而是一个房间。

  一个付平只在电视上和工作文件中见过的房间。

  墙壁、桌子、椅子,所有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米色软包材料包裹着,摸上去软绵绵的,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绝望。天花板上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发出惨白色光芒的顶灯,二十四小时亮着,把整个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角落里,黑色的摄像探头,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无声地转动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肃杀和令人窒息的气味。

  这里,就是纪委的谈话室。一个能让所有走进来的干部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地方。

  付平第一次,作为“被调查对象”,坐到了他曾经让无数违纪干部坐过的位置上。他感觉自己像个潜水员,被瞬间扔进了万米深的海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挤压着他的黑暗和压力。

  房间里除了周副书记,还有一名年轻的记录员。

  周副书记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个档案袋放在桌上,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付平的心上。

  “付平同志,今天请你来,是想就一些群众反映你的问题,和你核实一下情况。我们希望你能本着对党忠诚、对组织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地说明相关问题。”

  付平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巨大的震惊和错愕,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坐在这里。

  “请你相信组织,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周副书记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台词,“当然,在问题没有查清之前,你依然是我们的同志。”

  付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从坐进这个房间开始,任何的辩解和情绪波动都是无用的。他必须冷静,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样,思考,应对。

  “好,我配合组织调查。”他的声音嘶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镇定。

  周副书记点了点头,从档案袋里取出了两样东西,轻轻地推到了付平面前。

  第一样,是那张经过高明PS处理的照片。付平和那位企业家握着手,企业家另一只手里,提着那个分量不轻的黑色手提袋。

  第二样,是几张银行流水单的复印件。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笔大额资金,以“捐款”的名义,进入了“向日葵儿童成长中心”的账户。

  这两样东西并排放在桌上,在惨白的灯光下,构成了一组看似无法辩驳的“铁证”。

  付平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然后又移到那些银行流水单上。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告黑状,也不是工作上的分歧。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心策划的、旨在将他彻底毁灭的“猎杀”。对手的手段之高明,用心之恶毒,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不仅要扳倒他,还要搞臭他,让他背上贪腐和伪善的双重骂名,让他连带着妻子和她所珍视的事业,一起坠入深渊。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和被最肮脏的污水泼满全身的巨大痛苦。照片是假的,可他怎么证明?捐款是真的,但他和妻子从未将这些捐款与任何人的请托联系在一起。但在这些被精心裁剪、刻意关联的“证据”面前,他的清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周副书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也看到了角落里那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他知道,这是对手的“终极杀招”,而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辩解。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的眼神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战斗开始了。一场证明自己清白的战斗。他坚信组织会查明真相,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独自一人,在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顶住所有压力,熬过这无边的黑夜。

继续阅读:第610章 组织调查的“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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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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