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平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曹海镇,屁股甚至都还来不及沾到椅子,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径直冲向了镇政府那栋看上去有些陈旧、外表显得灰扑扑的小楼。刚踏进楼道,一股浓烈且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陈年旧纸张特有的腐朽气息与劣质烟草燃烧后所产生的刺鼻烟雾相互交融而成的独特味道。这股味道实在太过浓郁,以至于让人喉咙发痒,直想忍不住咳嗽几声来缓解不适。
然而此刻的付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迈着急促的步伐,快速地穿过楼道,眨眼间便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进入房间后,他二话不说,将从县里一路小心翼翼带回来的文件随手往办公桌上狠狠一扔,然后整个人如释重负般重重地跌坐在那张早已使用多年、显得颇为老旧的转椅之上。随着他身体的重量压下,转椅不堪重负地发出了一连串“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声,听起来似乎正在强烈抗议着他如此粗暴的对待方式。
付平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揉两侧发胀发疼的太阳穴,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脑袋里面仿佛被塞进了一大团杂乱无章的丝线,正不停地嗡嗡作响,混乱不堪。眼下的情况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迫切地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理清一下思绪才行。毕竟,县里对于此次事件的态度已然非常清晰明了:虽然他们表示会全力支持曹海镇所做出的决定,但与此同时,这份支持也给身为负责人的付平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尽快交出令人满意的成果,那么别说是向孙县长那边有所交代了,就算是面对一向对他寄予厚望的徐书记,恐怕也很难再继续维持住目前的局面。
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统一镇里领导班子的思想,让他们明白,这件事情不是他付平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曹海镇的事情。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镇办公室主任贺志强的电话:“老贺,通知一下,所有班子成员,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
放下电话,付平又点上一根烟,继续思考着。他知道,这次会议,将是一场硬仗。
在那间略显狭小的会议室内,烟雾如同一层厚重的纱幔弥漫其中,浓烈的烟味令人窒息,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镇里的领导班子成员们缓缓地、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这个被阴霾笼罩的空间。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凝结着一层寒霜,凝重的神色让整个氛围压抑至极,甚至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使人感到呼吸困难。
吴冲迈着急促的步伐,成为了第一个抵达会议室的人。他径直走向坐在角落里的付平身旁,压低声音焦急地询问道:“付书记,县里到底怎么说啊?”付平抬起头,目光冷冷地瞥了吴冲一眼,但并未开口回应,而是默默地伸出手指向摆放在桌面上的那份文件。
吴冲心领神会,迅速伸手拿起文件,急切而又紧张地开始翻阅。然而,随着页面的翻动,他的脸色愈发阴沉,原本就不太好看的面容此刻更是犹如乌云密布一般。当他匆匆浏览完文件后,缓缓将其放回桌面,然后深深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如同重锤一般砸落在这死寂般的会议室里。随后,他便紧闭双唇,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紧交叠在胸前,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
戴冠宇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慢吞吞地走进会议室,扫了一眼众人,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付平看着陆续到来的众人,心里明白,这帮人心里都在打鼓。四家企业要搬走的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整个曹海镇都炸懵了。他们担心的是,这四家企业搬走后,曹海镇的经济怎么办?老百姓的日子怎么办?他们自己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稳?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会吧。”付平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清了清嗓子,说道。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付平身上。
付平先是微微眯起双眼,不紧不慢地将目光从左至右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然后才轻咳一声,沉稳而又缓慢地开口说道:“诸位,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实则主要有两件要事需要与诸君共商。这头一件嘛,便是要向大伙通传一番县里对此事的态度。至于这第二桩,则是一同研讨一下咱们曹海镇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及重心所在。”
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紧接着继续言道:“想必那四家企业即将搬离之事,在座诸位已然有所耳闻。此事一经传出,便在咱们县内引发轩然大波,其影响之广、震动之大,实非寻常。这不,徐书记和孙县长皆因这事专门找我谈过话。”
付平稍作停歇,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后,方才接着道来:“在此,我便将徐书记和孙县长同我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一字不落且毫无保留地向诸位详细转达。我既未妄自添加半分枝叶,亦未曾对其中任何关键细节加以隐瞒。只因我深知,值此关键时刻,唯有让诸君充分知晓这背后的真实情形,方能助我们共同作出最为准确无误的判断决策啊!”
“……县里的态度很明确,支持咱们曹海镇的决定。”付平最后说道,“但是,县里也给我们提出了要求,那就是必须尽快拿出成果,稳定曹海镇的局面。”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开口说话。众人皆低垂着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默默咀嚼、消化着付平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语。
就在这片令人压抑的寂静之中,吴冲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毅然决然地打破了僵局。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先是用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开口,那我就先说两句好了。”
他顿了顿,接着提高音量继续说道:“付书记方才所言极是,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决定要去做,那就一定要彻彻底底地做好!咱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镇上的水资源和土地资源遭到破坏啊,因为这些可都是关乎到咱们镇子里好几万老百姓生计的根本所在呐!”说到激动之处,吴冲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会议桌,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微微颤动了几下。
只听他声如洪钟般大喊道:“付书记,请放心!我坚决拥护您的决策,这件事不管有多难,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跟着您一起干到底!”吴冲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投入了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之上,瞬间激起了无数层汹涌澎湃的涟漪。整个会议室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而又躁动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付平听到吴冲如此坚定有力的表态之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微笑着朝着吴冲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感激之情。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吴冲站出来力挺自己,无疑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呢。
然而,与吴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与会人员却并未像他那般态度鲜明地表达出对于此事的支持态度。他们依然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姿势,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似乎还在犹豫不决或者权衡利弊。
“各位同志,这事儿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镇里的决定,更是县里支持的方向。”付平的声音压低了些,但每个字都透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力量,“四家企业搬走,短期内咱们的财政会受影响,这是事实,但如果咱们现在不动手,以后镇里的环境彻底毁了,大家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提高了声音:“我付平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我也怕镇里的经济塌了,怕老百姓骂我!但是,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曹海镇的干部,是老百姓的当家人,不是混日子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经济重要,但环境更重要,老百姓的长远利益才最重要!老话说得好,头顶三尺有神明,你敢昧着良心做事?你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头上的这顶帽子吗?!”
他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几只苍蝇嗡嗡地在窗户上乱撞,更显得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戴冠宇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模棱两可的表情,像是在掂量什么,又像是在算计什么。
其他几位镇领导则一个个垂着头,没人说话。他们有的在桌子上画着圈圈,有的在摆弄着手中的笔,有的则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逃避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付平看大家都不吭声,心里明白,这不是他们不理解,而是心里有顾虑。他们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会让他们失去手中的权力。
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语气放缓了一些:“同志们,我知道,咱们这一决定,短期内会困难重重,甚至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这事儿是对的,是为咱曹海镇长远着想的。只要咱们一条心,县里支持,咱们有信心把局面扭转过来。”
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必须说服这些人,让他们跟他一起战斗。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担心的是啥。经济上的窟窿,财政的压力,老百姓的日子,这些我都清楚。我也不是光靠嘴说话的人。招商引资的事,我已经开始跑了,县里也表态支持咱们。现在,咱们需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把这一仗打赢!”
付平的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咱们曹海镇,不是哪几个人的曹海镇,是全镇几万老百姓的曹海镇!咱们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儿私利,就置老百姓的死活于不顾!”付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震得每个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吴冲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吼道:“付书记,您别说了!我吴冲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但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了!那几家企业,就是几个祸害!早走早好!我吴冲第一个支持您!”
他说完,瞪着通红的眼睛,扫了一眼其他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要是还想当个人,就他娘的别再磨磨唧唧的!这事儿要干就是硬仗,怕啥?咱们干基层工作的,啥时候怕过!”
吴冲这一嗓子,像一记惊雷,把会议室里沉闷的气氛炸了个粉碎。其他几位镇领导互相看了看,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付书记,您说得在理。”一个戴着眼镜的副镇长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说道,“这事儿,确实不能再拖了。既然县里都支持,那咱们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这事儿,咱们干!”
“对,咱们还怕啥?县里都拍板了,咱们抱成团,谁还能把咱们怎么样?”另一个副镇长也附和道,语气里多了一丝坚定,像是给自己壮胆。
“这几年,为了招商引资,咱们镇里确实牺牲了不少环境。”另一个镇领导也开口了,“老百姓的意见也很大。现在,既然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咱们就应该抓住机会,不能再犹豫了。”
……
一时间,会议室里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家纷纷表态,支持付平的决定。
戴冠宇一直没说话,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模棱两可的表情,像是在掂量什么,又像是在算计什么。
付平看着戴冠宇,心里明白,他还在观望。他知道他的一句话,比其他所有人的话都管用。如果戴冠宇不表态,这件事情就很难推进。
“老戴,你咋看?”付平看着戴冠宇,语气平静地问道。
戴冠宇抬起头,看了付平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付书记,这事儿……确实挺棘手的。四家企业一下子都搬走,对咱们镇的经济影响很大啊。”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既然县里都支持了,那咱们也只能按照县里的指示办了。付书记,您主抓的事儿,我肯定全力配合。”
他说得慢条斯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付平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妥协。
付平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深知戴冠宇这番言辞实际上是在巧妙地给自己寻觅一个下台的阶梯呢。尽管对方并未直截了当地表明对自己的支持态度,但起码已经暗示了不会公然站出来唱反调。想到此处,付平不禁暗自庆幸,这场僵持不下的局面总算有了一丝转机。
“好啊!”只见付平毫不犹豫地探出右手,将摆放在桌面上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猛地向前推送过去,动作干净利落且充满自信。“既然在座各位同仁皆已达成共识,那么这件事情咱们就这样敲定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定会全力以赴,紧紧抓住与县里沟通协商招商引资相关事宜这个关键环节,不敢有丝毫懈怠。与此同时,还烦请诸位尽快着手展开企业搬迁的各项具体工作安排。吴冲啊,关于搬迁方案的策划制定和统筹推进,就由你来挑起重担牵头负责吧,务必给我呈上一份详尽而精准的具体时间表哦。”
听到这话,吴冲毫不犹豫地挺直胸膛,用力拍击了一下自己的胸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回应道:“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其声音洪亮而坚定,仿佛能够穿透厚厚的墙壁传至远方。
“其余众人也要各尽其职、各负其责才行呐!无论是对外的宣传推广工作,还是对内员工情绪的安抚稳定以及各方关系的协调沟通等等方面,任何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儿闪失。这次可是一场实打实的攻坚战啊,但咱们必须要取得最终胜利,绝无退路可言!”付平慷慨激昂地说道,他的嗓音犹如洪钟一般响亮,其中蕴含着一种坚不可摧、不容置疑的强大决心,恰似一把刚刚出鞘的锋利宝剑,寒光四射、锋芒毕露,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说道:“散会后,大家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召开全镇干部大会,把这件事情向全镇干部群众讲清楚,说明白。我们要让大家知道,咱们曹海镇,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对了,还有一件事。”付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镇办公室主任贺志强,“老贺,把王大虎给我请来。”
“好,付书记,我这就去办。”贺志强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