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平的双眼周围,那一圈乌黑之色犹如两口深邃无底的炭坑一般,仿佛能将人的目光吞噬进去。他的眼白之中,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张细致紧密的蛛网,令人看了不禁心生寒意。
只见他突然用力地将手中紧握的茶缸子朝着桌子狠狠地顿了下去。只听得那搪瓷制成的缸子与坚硬的桌沿碰撞时,发出了一道沉闷而响亮的“咣当”声。这声响如此之大,以至于震得桌上原本摆放整齐的文件都像是受到惊吓般跳动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有几滴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落在桌面上后迅速洇开,形成了几处小小的水渍,看上去竟如同几滴绝望的泪水一般。
“四家啊!竟然一下子就要走四家!这简直就是要了曹海镇的老命呐!”付平的嗓音沙哑到了极点,其中还蕴含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听起来就好像是从他那早已干涸开裂的嗓子眼儿里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此时此刻,整个会议室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够清晰听见。唯有几只不知趣的苍蝇,依旧在窗户玻璃上不停地嗡嗡乱飞着,胡乱冲撞。它们的存在非但没有打破这份凝重压抑的氛围,反而使得这气氛愈发令人感到窒息和沉重。
在座的与会人员们一个个全都低垂着头颅,活脱脱就像是一群刚刚遭受过严霜摧残的茄子,毫无生气、萎靡不振。显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颗威力巨大的炸雷,瞬间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给炸蒙了。
吴冲稳稳地坐在付平身旁,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先是凝视着付平,眼神交汇间似乎传递着某种复杂的情绪;紧接着,他的目光又快速扫过在场的其他众人。稍作停顿后,只见他伸出那双粗壮有力的大手,用力地揉搓起自己的脸颊来,仿佛想要借此驱散内心的烦闷与焦虑。
“付书记啊,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妥协!我们可不能仅仅为了留住他们,就毫无底线地答应所有条件。那几个混账东西,显然就是看准了咱们不敢轻易放他们离开,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得寸进尺,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我们的底线嘛!”吴冲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而此时的戴冠宇却始终沉默不语,他微微低垂着头颅,双眼紧盯着桌面,右手食指不停地在上面画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旁人难以猜透他究竟是在认真思考应对之策,还是有意回避这场激烈的讨论。他那张原本白皙干净的面庞,不知何时竟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就连额头处也渐渐渗出汗珠,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
见此情形,付平那原本还波澜不惊的面庞之上,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一般,猛地转过头去,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瞬间便直直地射向了坐在不远处的戴冠宇。只见他嘴唇轻启,缓缓开口问道:“老戴啊,对于眼前这件事,你究竟有着怎样的看法呢?不妨直说出来吧!”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付平的这番问话语气显得颇为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然而,只要仔细聆听,便能察觉到在那看似平和的语调之中,实则隐隐蕴含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威严与逼迫之意,就好似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了人的心头,让人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来。
而此时被付平点名询问的戴冠宇,则先是浑身一颤,然后才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当他的目光与付平那冷冽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时,其眼神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得有些闪烁起来,似乎想要躲闪开对方那仿若能够洞悉一切的注视。接着,戴冠宇下意识地清了清自己那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嗓子,然后才以一种慢吞吞的语速说道:“这个......付书记呀,您也知道,这事儿......它着实是挺棘手的。要知道光是走掉一个启程医药公司,咱们这儿的财政状况可就已经够吃紧的啦,可现在居然一下子走了四个......这......这叫我们如何应对得了哟!”说到最后,戴冠宇似乎觉得再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干脆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只是再次低下头去,伸出右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心不在焉地在那张洁白如雪的纸张上胡乱画起圈圈来。
“棘手?棘手就得妥协吗?”付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咱曹海镇这些年,为了招商引资,为了发展经济,已经够低声下气了!现在他们要走,还提出那么多无理要求,咱要是答应了,以后还怎么在曹海镇立足?还怎么面对曹海镇的老百姓?”
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就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完全凝固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晰地察觉到付平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能看到火焰从他的眼中喷射而出。同时,他们也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件事情所蕴含的严重程度,其影响之深远远远超出了人们最初的想象。
这可绝非仅仅只是四家企业打算撤离这么简单的问题,它已然上升成为关乎整个曹海镇的尊严以及未来发展走向的关键所在。在这片土地上,企业的去留直接关系到经济的兴衰、居民的生计以及社会的稳定。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众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心中充满了忧虑与不安。
然而,最终还是吴冲率先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望向付平,大声说道:“付书记,我坚决支持您!咱们绝不能像个软弱无能的软柿子一样,任由别人随意揉捏摆布!我们一定要挺直腰板,捍卫属于我们曹海镇的荣誉和利益!”
听到吴冲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一直低头沉思不语的戴冠宇也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先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吴冲观点的认同,尽管此时的他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从他那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当中,大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立场和态度。
付平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他深知此时此刻并不是发泄怒火的最佳时机,作为一名领导者,他需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应对之策,以寻找到妥善解决当前困境的有效方法。
片刻之后,付平轻轻地挥了挥手,用略带一丝疲惫的嗓音宣布道:“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先到此结束吧!关于这件事情,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无论前方道路多么崎岖艰难,我都会全力以赴,绝不退缩半步!”说完这句话后,付平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心情沉重的人们……
付平的桑塔纳在通往齐夏县城的公路上飞驰着,扬起一路尘土。车窗外,田野里的庄稼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但付平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美景。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思路。他知道,这次去县里,必须向徐书记和马县长汇报情况,争取他们的支持。但是,他更清楚,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章晓晓他背后到底站着谁?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曹海镇制造麻烦?付平越想越觉得头疼。
“吱——”的一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付平的思绪。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徐书记的电话。
“喂,徐书记。”付平赶紧接通电话。
“付平啊,你现在在哪儿呢?”徐书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我……我正往县里赶呢,徐书记。”付平如实回答。
“哦,曹海镇的事儿,我听说了。”徐书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直接来我办公室吧,我等你。”
“好,好,我马上到。”付平挂断电话,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徐书记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在县里传开了。
付平加快了车速,桑塔纳像一头受惊的野牛,在公路上狂奔。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赶到县委,向徐书记汇报情况。
到了县委大院,付平把车停好,一路小跑着上了楼。徐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付平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徐书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付平推门进去,只见徐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徐书记。”付平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叫了一声。
徐书记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看着付平,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坐吧。”徐书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付平坐下,把带来的材料放在桌子上。
“曹海镇的事儿,详细说说吧。”徐书记开门见山地说道。
付平点点头,开始汇报曹海镇的情况。他从四家企业提出离开的原因说起,讲到他们的无理要求,再到曹海镇目前的财政状况和未来的发展规划,事无巨细,一一向徐书记做了汇报。
“……徐书记,这四家企业,要是都走了,咱们曹海镇今年的财政收入,至少要减少一半。而且,这还会影响到咱们的招商引资工作,甚至会影响到整个产业园区的改革……”付平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
徐书记听完付平的汇报,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书记,我的想法是,不能妥协!”付平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咱们曹海镇,也不是离了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嗯……”徐书记点点头,似乎对付平的回答还算满意,“那后续的工作,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一方面,咱们要继续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引进更多更好的企业;另一方面,咱们要加快推进产业园区的改革,优化营商环境,让企业在曹海镇能够安心发展……”付平把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向徐书记做了汇报。
徐书记听完,微微一笑,说道:“付平啊,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情,我支持你!曹海镇的决定,也是县委的决定!”
付平听到徐书记的这句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有了徐书记的支持,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学长……”付平看着徐书记,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
徐书记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付平啊,这背后的隐情我要是都看不明白,这个县高官不是白当了。”
付平心里一惊,他知道徐书记已经看穿了这件事情的本质。
“学长,我……”付平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去忙吧。”徐书记打断了付平的话,“记住,要稳住曹海镇的局面,不能出乱子。”
“是,徐书记,我明白。”付平站起身,向徐书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从徐书记办公室出来,付平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知道,有了徐书记的支持,曹海镇就有希望渡过这次难关。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还需要去见马县长。
马县长是主管经济工作的副县长,曹海镇的经济发展,直接归他管辖。付平知道,马县长对曹海镇一直不太满意,认为曹海镇的发展速度太慢,没有给他带来足够的政绩。
付平来到马县长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马县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威严。
付平推门进去,只见马县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马县长。”付平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叫了一声。
马县长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了付平一眼,那眼神像两把刀子,似乎要把付平看穿。付平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坐吧。”马县长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付平在椅子上坐下,身体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马县长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眼睛盯着付平,缓缓地说道:“付平啊,曹海镇的事儿,我听说了。”
付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马县长肯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现在只需要静静地听着。
“你这次回去曹海镇,在基层治理上的成效斐然,更是登上了江州新闻联播,这很好。”马县长先是肯定了付平之前的工作。
付平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他知道,马县长的话还没说完,肯定还有“但是”。
果然,马县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是,这次四家企业要离开曹海镇,这件事情的影响非常恶劣!你知道吗?这会给咱们县的招商引资工作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这会让其他企业怎么看咱们?他们会觉得咱们齐夏县的营商环境不好,不敢来咱们这里投资!”
付平低着头,不敢看马县长的眼睛。他知道,马县长说的是事实,这件事情确实给县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付平啊,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干部,但是,这次你让我很失望。”马县长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不满,“作为曹海镇的主要领导,你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经济发展上,放在招商引资上,而不是整天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付平的脸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想反驳,想解释,但是,他知道,在马县长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民生经济才是要多下苦功的地方。”马县长继续说道,“你看看人家邻县,一个个都发展得红红火火,咱们齐夏县呢?还守着那几家老企业过日子,一点儿新气象都没有!”
付平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马县长说的是事实,齐夏县的经济发展确实落后于周边县市。但是,他认为,曹海镇的基层治理工作同样重要,不能因为追求经济发展,就忽视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付平啊,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反思一下,把这次的教训记在心里。”马县长看着付平,语气缓和了一些,“我还是那句话,拿工作成效说话。你可以的!”
付平抬起头,看着马县长,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知道,马县长虽然批评了他,但同时也给了他希望。他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用曹海镇的发展来回应马县长的期望。
“马县长,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付平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马县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付平站起身,向马县长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从马县长办公室出来,付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像刚打完一场硬仗,浑身疲惫,但心里却充满了斗志。
他走到县委大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一片金红色。付平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傍晚的凉风吹拂在脸上,他知道,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
他上了车,发动引擎,桑塔纳再次驶上了公路。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曹海镇。
在车上,付平仔细分析着马县长的态度。他明白,马县长虽然批评了他,但并没有完全否定他。马县长更看重的是经济发展,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而他之前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基层治理方面,这与马县长的期望有所偏差。
“看来,以后要更加注重经济发展了。”付平自言自语道,“但是,基层治理也不能放松。只有把这两方面都抓好了,才能让曹海镇真正地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