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
这两个字从付平的胸腔里迸发出来,掷地有声。当他告别王部长,从那间充满了陈年书香和醇厚茶香的书房里走出来时,省城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滚烫的灼热。
他感觉自己像是签下了一份生死状,或者说,是一份未来的投名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在既定规则下游走,负责清除杂草和害虫的“啄木鸟”;他即将成为一个试图改良整片土壤,甚至重新规划生态系统的“园丁”。
这比他之前做过的任何事都更凶险,也更具诱惑力。而一个合格的园丁,在动手之前,首先要做的,是找到称手的工具和可靠的帮手。
第二天一早,省委组织部综合调研处的红木门,被一只年轻的手,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付平推门而入。调研处处长李正国正戴着一副深度老花镜,在一堆文件中奋战。他年近五十,头发花白稀疏,是那种在机关里浸淫了几十年,棱角早已被文件和会议磨平了的典型“老机关”。
看到是付平,李正国有些意外,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堆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哎哟,是小付啊,稀客稀客!你现在可是咱们部里的大红人,王部长眼里的宝贝疙瘩。怎么有空到我这冷衙门来?”
付平没跟他绕圈子,他知道跟这种老机关打交道,开门见山最有效率。“李处长,我来跟您要几个人。”
“要人?”李正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问题!你看上谁了,只管开口。只要不是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换掉,都好商量。”
付平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递了过去。
李正国接过来,慢悠悠地展开。当他看清纸条上那三个名字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眉头也随之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纸条上,用钢笔写着三个名字:张萌,王野,林曦。
“付平……你,你这是认真的?”李正国抬起头,那双看透了机关风雨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深深的困惑,“这几个人……可都是我们处里出了名的‘刺儿头’啊。”
这话,李正国说得半点不夸张。这三位,在调研处乃至整个组织部,都属于“传说级”的人物。
张萌,女,二十八岁,北大社会学硕士毕业,顶着天之骄子的光环考进组织部。入职第三年,在一次事关某项重要改革方案的全部门研讨会上,她当着所有领导的面,条理清晰地指出了那份即将上报省委的调研报告中,存在“样本选择偏差、数据分析模型过于陈旧、结论有主观诱导嫌疑”等七个硬伤。结果可想而知,她被分管副部长点名批评为“典型的书生意气,脱离组织工作实际”,从此被彻底边缘化,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会议纪要和给领导读报纸,一身的才华无处安放。
王野,男,三十出头,从最偏远的乡镇,靠着过硬的笔杆子和一股子拼劲,一步步遴选上来的。他身上还带着那股子基层干部特有的、泥土般的生猛气息,最看不惯机关里那些虚头巴脑、人浮于事的做派。他的“成名作”,是因为一份关于提高基层干部艰苦岗位补贴的文件,在处里压了半年迟迟不下发,他直接冲进了分管副处长的办公室,把一叠材料“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吼了一句“再不办,老子就直接去找王部长!”结果自然是被打入了“冷宫”,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愣头青”。
至于林曦,则是最年轻的一个,二十五岁,名牌大学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他是作为专业人才被特招进来的。组织部曾花大价钱,请外面公司开发了一套干部信息管理系统,上线后问题频出,卡顿、闪退是家常便饭。林曦看不下去,自己熬了几个通宵,没动一行源代码,就写了个外挂式的优化补丁,让系统的运行效率提升了三倍。这本是天大的功劳,结果却被负责该项目、即将退休的老同志,认为是“公开打脸,挑战权威”,告到了部领导那里,说他“无组织无纪律,擅自修改重要涉密系统”,差点就背上一个大处分。
这三个人,在李正国这种传统机关干部的眼里,就是三颗定时炸弹,是三个典型的“有才无能”,或者说,是那种完全不适应机关生态的“异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付平要执行的是王部长亲自交办的、关乎全局的“核弹级”任务,不去找那些笔力深厚、处事圆滑、四平八稳的“老笔杆子”,却偏偏挑了这三个最不让人省心、最可能捅娄子的年轻人。
“李处长,”付平的目光很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我这次要写的,不是一份歌功颂德的总结报告,也不是一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官样文章。它需要锋芒,需要质疑,需要挑战。我需要的,不是一支循规蹈矩、亦步亦趋的笔杆子,而是一颗敢于独立思考的脑子,和一双真真切切沾过泥土的脚。这三个人,我要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股子压力,却让李正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他知道,付平背后站着的是王部长,这事儿他根本拦不住。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吧。”他从抽屉里拿出印泥和公章,“既然是王部长的意思,人,你带走。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几位可都是带刺的玫瑰,扎了手,你这个牵头人可得自己兜着。”
“我兜着。”付平的声音,干脆利落。
就这样,一个注定要搅动东江省官场风云的“利剑”起草小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以一种极不寻常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成立了。
起草小组的办公地点,被付平特意选在了组织部大楼最顶层一个常年闲置、用来堆放报废桌椅和过期文件的储藏室里。这里偏僻、安静,几乎不会有人来打扰。
付平带着他的三个“刺儿头”新组员,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像一群搞装修的工人。他们把里面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报纸、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全部清理了出去。然后用水管冲洗了地面,擦亮了布满灰尘的窗户。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照进了这个被遗忘了多年的角落。
最后,他们从后勤处搬来了四块巨大的移动白板,像屏风一样,将这个小小的空间围了起来。
当张萌、王野和林曦第一次走进这个被彻底改造过、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时,都有些发愣。
这里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机关办公室的认知。没有等级森严的座位排次,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没有领导威严的红木办公桌。只有四张可以随意拼接、组合的宜家风格的白色桌子,和四面像雪一样白、等待被思想的火花填满的白板。
整个空间,不像是个机关处室,更像个创业公司的项目作战室,充满了自由、开放和一种即将要搞点事情的兴奋感。
“都坐吧。”付平指了指椅子,自己则随意地靠在一块白板上,“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
他没有先讲什么“统一思想、提高认识”的官话套话,而是把王部长那天晚上在书房里跟他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从体制内并存的“政绩浮夸症”和“人脉依赖症”,到那三类最应该被看见、被提拔的干部类型,再到那套必须具体、可操作的选拔程序和为担当者撑腰的容错机制。
他讲得很慢,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被压抑已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三个年轻人心中那早已冷却、甚至快要熄灭的理想主义灰烬。
当付平讲完最后一句,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震撼的沉默。
平时总是一副“看透一切、懒得争辩”表情的张萌,此刻眼睛里亮得惊人,她紧紧地咬着嘴唇,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激动神情。
王野,这个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见惯了不公、脾气火爆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他想起了自己在乡镇当包村干部时,那些和他一样,没日没夜地泡在村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磨破嘴皮,却因为不会写材料、没门路,一辈子都看不到希望的兄弟们。
林曦则早已打开了他的MacBook,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一个复杂的思维导图框架正在迅速成型。
“付……付组-长,”最终,是张萌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连称呼都变得有些生疏,“您……您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放开手脚,按照这个思路去写?”
“不是可以,”付平看着她的眼睛,纠正道,“是必须。王部长的原话是,要敢于亮剑,要实事求是,不要怕文件写出来得罪人。他怕的,是文件写出来,不得罪人。”
“我操!”王野这个粗犷的汉子,猛地一拍大腿,爆了句粗口,但在此刻,没人觉得刺耳,反而觉得无比提气,“要是真能把这玩意儿给搞出来,让那些不干活还整天指手画脚的老油条们滚蛋,老子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他妈认了!这,才叫他妈的干事!”
“理论框架、逻辑推演、数据模型,这些都不是问题。”一直沉默的林曦,忽然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理性的兴奋光芒,“但我们现在缺一样东西,最关键、最致命的东西。”
“什么?”付平问。
“案例。”林曦一针见血,“或者说,是炮弹。我们不能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基层的样子。我们需要大量来自一线的、鲜活的、有血有肉的案例,来支撑我们的每一个观点,来堵住所有可能出现的质疑。否则,我们写出来的东西,无论理论上多么完美,最终还是空中楼阁,会被那些老油条们,用一句轻飘飘的‘不符合基层实际’,给打回来。”
林曦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问题的要害。
付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一份没有坚实的事实依据作为地基的改革方案,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风一吹就倒。他需要“炮弹”,那种带着泥土的芬芳、浸透着基层干部血泪的、能一炮打穿所有陈腐观念和既得利益堡垒的“真家伙”。
而他的脑海里,早就有了“炮兵司令”的唯一人选。
当天下班后,小组的其他成员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相约着去喝酒庆祝这个“新生”的开始。付平却独自一人,把自己锁在了那间顶楼的办公室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金色。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却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疲惫和掩饰不住的意外。
“喂?付平?”
“老吴,是我。”付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充满了千钧之力,“没在开会吧?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正是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偏远县城——齐夏县,担任县委副书记的吴冲。
“怎么会!你这个大忙人、大英雄,肯屈尊给我打电话,我就是正跟省长汇报工作,也得溜出来接啊!”吴冲的声音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兄弟间的喜悦,但随即又变得有些关切,“你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吧?罗振海那老狐狸的事,我可都听说了,网上都传疯了。干得漂亮!解气!”
“那些都过去了,不值一提。”付平没有寒暄,他知道时间宝贵,必须直奔主题,“老吴,我今天找你,是有件天大的事,需要你帮忙。一件……可能会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事。”
付平将王部长交办的任务,以及自己组建“利剑”起草小组的事情,扼要地、没有涉及具体人名地,对吴冲说了一遍。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他知道,以吴冲的悟性和格局,一定能明白这背后那石破天惊的意义。
果然,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付平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吴冲那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像一架正在吃力运转的风箱。
“付平……”过了许久,吴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变调,甚至带着一丝颤音,“你……你们……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不是搞个调研,写个报告,然后束之高阁的那种?”
“对,动真格的。”付平的声音无比肯定,“所以,我需要炮弹。我需要来自最前线的、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能一炮打穿那些陈腐观念堡垒的真家伙。你,现在是齐夏县的县委副书记,整个县的干部生态,你比谁都看得清楚,摸得透彻。”
“我需要你,老吴。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炮兵司令。”
付平的这句话,像一道强劲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电话线,击中了吴冲内心最柔软、也最渴望被触碰的地方。
“炮兵司令”……
这个词,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不再是那个在省城组织部的办公室里,只能空谈理论、纸上谈兵的年轻书生。他现在是一位手握实权、每天都在实践的泥潭里摸爬滚打的改革者。在齐夏县的这段时间,他亲眼看到了太多像他父亲曹海那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被耽误的“老黄牛”;也亲眼看到了太多有想法、有闯劲,却因为资历、身份等无形的条条框框而被束缚手脚、无法施展才华的“小诸葛”。
这些,都是他心中郁结已久、不吐不快的痛!而现在,付平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把这些郁结和痛苦,锻造成射向僵化旧体制的、致命炮弹的机会!
“付平,你放心!”吴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激愤和昂扬,“别说炮弹,你要航空母舰我都给你想办法造出来!我爹他们这一代人受的委屈,我们这一代人遇到的困境,我给你原原本本地、一个字不落地写出来!我保证,每一个案例,都真实得让你想骂娘!”
“这不只是为了帮你,”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千千万万个还在基层苦苦挣扎的‘曹海’!”
齐夏县,县政府大楼五楼,县委副书记办公室。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窗外,县城的万家灯火已渐次熄灭,整栋大楼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这一间办公室还亮着孤独的灯光,像一座黑夜里的灯塔。
吴冲坐在电脑前,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小山似的烟头。
挂了付平的电话后,他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战斗状态。他让秘书调出了全县所有在编干部和事业编人员的档案,又找来了近五年来,所有关于干部考核、评优评先、提拔任用的会议纪要和文件。
他像一个严谨的社会学家,又像一个冷酷的战地记者,在这些冰冷、枯燥的表格和文字中,搜寻着那些被掩盖的、鲜活的、充满矛盾和张力的故事。
他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齐夏县特有的、混杂着黄土和煤灰的气息,充满了现实主义的辛辣和冷峻。
他把一个个案例,像串珍珠一样串联起来,构建出一幅齐夏县干部生态的“清明上河图”。
在这幅图里,有像他父亲曹海一样的“老黄牛”群体。他们是各个单位的技术骨干,是默默无闻的基石,但却因为学历低、不善言辞、不跑不要,一辈子在同一个岗位上原地踏步,眼睁睁看着那些比自己年轻、能力远不如自己的人,一个个成了自己的领导。
图里,有一个叫李国栋的乡镇农业技术员,成了“小诸葛”群体的典型代表。这个年轻人,靠着自学,成了全县第一个会用无人机进行农田测绘和精准喷洒农药的人。周边乡镇都来请他帮忙,老百姓都叫他“科技财神”。他一个人干的活,比过去一个站的人干得都多、都好。但就因为他只是个“事业编”,没有那个金贵的“公务员身份”,连续三年的“优秀公务员”评选,都与他无关。他的事迹报告打上去,总被一句轻飘飘的“身份不符,不宜在同一序列评比”给驳了回来。
图里,还有一个叫陈静的女干部。名校硕士毕业,主动申请到最偏远的少数民族乡镇工作,想法超前,敢想敢-干,拉投资、搞电商,把当地的滞销的土特产,卖成了网红产品。但因为她太年轻,动了太多人的“奶酪”,每次动议提拔她担任乡长,总有老同志语重心长地说她“虽然有冲劲,但经验不足,需要再压压担子,多锻炼锻炼”。所谓的“锻炼”,一晃就是五年,她成了全县最有名的“副乡长”。
当然,图里也少不了那些占据着关键岗位的“活化石”。比如某个关键局的局长,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一杯茶、一张报纸,下午一个会议、一篇稿子。文件批示永远是那句万能的“已阅,请某某同志阅示”。他不贪不占,但也绝不多干一点分外事。他就像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堵在河流的关键隘口,所有想干事、能干事的激流,都只能无奈地绕着他走。
吴冲越写越激动,越写越觉得笔下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把小小的齐夏县当成了一个解剖台上的麻雀,用手中的笔,精准地剖析着它五脏六腑的沉疴与病灶。
两天后的一个凌晨三点,付平的加密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齐夏炮兵司令部”的邮件。
附件是一个word文档,标题很简单:《关于齐夏县干部生态的若干观察与思考》。
付平点开文档,被眼前的字数吓了一跳——三万七千字。
他起身,为自己泡了一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然后坐回电脑前,从第一个字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非常慢,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扼腕叹息,时而又会因为某个生动的、充满黑色幽默的细节而忍不住苦笑出声。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冷静克制的文字,看到吴冲在千里之外,那个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双眼通红地奋笔疾书的身影。
当他看到那个叫李国栋的农业技术员的案例时,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该同志通过自学,掌握了无人机遥感测绘及变量喷洒技术,可将农药使用量减少30%,防治效率提高十倍以上,每年为挂点乡镇农民增收节支近百万元。然而,在年度评优工作中,有领导指出,该同志为事业编制,不属于公务员序列,其技术创新行为虽值得肯定,但不宜与行政干部在同一标准下进行评比。最终,当年的优秀公务员名额,给予了一位在机关从事收发文书工作三十年、即将退休的老同志,理由是‘对其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工作的肯定和人文关怀’……”
没有一句激烈的控诉,只有冷静客观的白描。但这种白描,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更有力量,更能揭示出那种制度性的荒谬。
付平缓缓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凌晨四点的省城,寂静无声,远处的街道上,只有环卫工人的扫地车在闪烁着橙黄色的灯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清新的空气。
他知道,有了这些来自一线的、带着血肉和温度的“炮弹”,他的“利剑”起草小组,才算真正拥有了无坚不摧的锋刃。
一场旨在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制度革命,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这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办公室里,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