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一个“愣头青”年轻县长的“炸场发言”
微龙唐2025-08-17 11:115,093

  省委大礼堂里的气氛,像一锅用文火精心熬煮的高汤,浓郁、温醇,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省委书记那篇题为《让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人才竞相奔涌》的脱稿讲话,余音绕梁,让台下每一颗年轻的心都热血沸腾。庆功会的调子,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接下来进入到代表发言环节,这简直就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和编排的汇报演出。首先登台的是那位从民航机长被破格提拔的“技术大神”凌风。他站在讲台上,气定神闲,手中拿着发言稿,仿佛那是一份珍贵的飞行计划。

  凌风用他那精准而克制的数据,详细地汇报了自己上任后是如何优化安全流程的。他的语言简洁明了,没有过多的修饰,但每一个数据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验证的。他指出了之前存在的潜在漏洞,并说明自己是如何一一堵塞这些漏洞的,让人不禁感叹他的专业素养和严谨态度。

  凌风的发言稿犹如一部精心编排的剧本,每个段落、每个句子都经过深思熟虑,如同飞机起飞前的飞行计划一样精确无误,没有丝毫多余的部分。他的言辞流畅自然,逻辑严密,将每个观点都阐述得清晰明了,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这份发言稿完美地诠释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一理念,充分展现了凌风在专业领域的深厚造诣和卓越能力。听众们在聆听他的发言时,仿佛能够看到新政实施后的美好前景,对凌风以及新政的实施充满了信心。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凌风精彩的发言中时,那位在日内瓦舌战群儒的“海归精英”苏晴登场了。她面带微笑,步伐轻盈地走上讲台,仿佛整个舞台都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明亮起来。她的自信和优雅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吸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

  苏晴用她那流利的普通话,夹杂着几个恰到好处的英文术语,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她讲述了自己如何运用国际规则,为本省的出口企业保驾护航。她的发言既有国际视野,又能紧密结合江州的实际情况,让人感受到她的专业和务实。

  她的语言就像一杯调配得当的鸡尾酒,各种元素相互融合,既有国际范儿,又不失本土特色。她的发言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更体现了新政在引进高端人才方面的巨大成功。

  第三位,是那位被书记亲自点名的“孝子书记”林山。他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朴实语言,深情回顾了自己如何在组织的关怀下,一步步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历程。讲到动情处,这个黝黑的汉子几度哽咽,台下不少同样来自基层的干部,都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

  三位发言者,一个代表“技术”,一个代表“精英”,一个代表“基层”,各有侧重,又都紧紧围绕着“感恩组织、印证新政”这一主题,表现得无懈可击。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频频点头,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会场里,祥和、振奋、感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和谐的赞歌。

  主持人付平看了一眼流程单,沉稳地报出下一个名字:“下面,有请石盘县县长,李云帆同志发言。”

  这个名字,在一百二十人的名单里,不算最响亮,但绝对是最特别的。

  李云帆,三十一岁,全省最年轻的县长。他的履历,不像前面几位那样线性、清晰,反而充满了野性和传奇色彩。警校毕业,在治安最复杂的城郊当了八年刑警,破过大案,卧过底,身上留着三处刀疤。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是在三年前。当时市里一个老大难的拆迁项目,引发了数百人的群体性事件,现场情绪激动,砖头、酒瓶乱飞,防暴警察和人群对峙,冲突一触即发。时任刑警队长的李云帆,在所有人都往后退的时候,他却脱掉了防弹背心,解下警用装备,赤手空拳,一个人走进了躁动的人群中央。没人知道他进去后说了什么,只知道半个小时后,他带着人群的代表走了出来,一场即将发生的流血冲突,就此化解。

  整个过程,都被当时正在现场督导的市委书记看在眼里。这位市委书记后来在一次重要的会议上,当着众多干部的面,感慨地说道:“我们有些干部啊,和群众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但是李云帆同志不一样,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儿,能够和老百姓真正地说到一块儿去。”

  就因为这股独特的“劲”,李云帆的人生轨迹从此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被调离了公安系统,一路破格提拔,犹如火箭一般迅速蹿升,最终成为了这个偏远贫困县的父母官。

  李云帆为人正直,对恶势力深恶痛绝,他说话办事就像他当刑警时使用的那把点五四手枪一样,直来直去,从不懂得拐弯抹角。也正因如此,他在当地赢得了一个响亮的绰号——“李炮筒”。

  就在这一刻,那个被大家称为“李炮筒”的人正迈着大步流星的步伐径直走向讲台。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着那件在省城新买的西装,而是依然身着那件县里半旧的干部夹克,仿佛这一身装扮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材高挑,身形消瘦,一双眼睛犹如鹰眼一般锐利,扫视过台下众人时,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当他走到讲台后面时,并没有像前面几位演讲者那样,先去整理一下面前摆放的发言稿,而是直接面对着话筒,然后向着主席台和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的动作,让原本有些轻松氛围的会场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惊到了。直起身子后,他缓缓地张开了嘴巴,说出了第一句话。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全场所有人,甚至连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都愣住了。

  “各位领导,同志们,”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来之前,县里办公室的秀才们,帮我准备了一份发言稿。我看了,三千二百一十七个字,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数据详实,堪称范文。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

  “但是,刚才坐在下面,听着书记‘让想干事的人才竞相奔涌’的讲话,听着前面几位同志饱含深情的发言,我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

  “我,李云帆,今天站在这里,到底是来当一个演员,念一篇漂亮的台词,换取领导几句表扬的?还是来当一个干部,说几句没人爱听、但我们必须面对的真话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明白了。我决定,稿子,不念了!”

  他伸手,将那份打印精美的发言稿,轻轻地推到了一边。

  “因为我觉得,在今天这样史无前例的场合,在省委主要领导都在场的机会面前,我们这些被新政选拔出来的‘幸运儿’,如果还只是聚在一起,说那些漂亮的、正确的、不痛不痒的话,那我们既对不起省委打破常规提拔我们的这份信任,更对不起我们脚下那片土地上,还在眼巴巴盼着我们去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的老百姓!”

  话音未落,台下已经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付平坐在主席台上,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知道,要出事了。

  李云帆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的“炮轰”,正式开始。

  “书记的讲话,新出的政策,好不好?当然好!就像给我们这些想跑又跑不动的破车,换上了一个大马力的发动机。我们都很兴奋,一脚油门踩下去,感觉能飞起来。但是跑着跑着就发现,不对劲!发动机是新的,可车子的底盘还是那个生了锈的底盘,轮胎还是那几个磨平了纹路的轮胎,传动系统还是那套老掉牙的系统!跑不快,还特别容易翻车!”

  这个比喻,粗糙,却无比形象。台下,许多来自区县和乡镇的干部,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那是被说中心事的苦笑和无奈。

  “这些老问题,拖着我们新发动机的后腿。我把它总结为压在我们基层干部头上的‘三座大山’!”

  他的声调陡然提高,像是在法庭上陈述案情。

  “第一座山,叫‘向上看的脑袋’!”

  “我给大家讲个我亲身经历的事。上个月,我们县里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光伏扶贫项目,正在抢工期。突然接到通知,说省里有位领导要来视察我们的乡村振兴工作。就为了迎接这个半天的、甚至可以说是临时起意的视察,我们县里,不得不停掉所有在建的项目,包括那个光伏项目!全县的干部,从我这个县长开始,连续三天,不干别的,就干三件事:打扫卫生,准备材料,演练台词!我们把领导要看的那条线路上,连夜种上花,刷上白漆,把最好看的数据做成最漂亮的展板,搞‘盆景式’的迎检!领导来了,看了,很高兴,表扬了我们几句,走了。他一走,我们又得花两天时间,把那些为了应付检查搞出来的东西再拆掉,恢复原样!同志们,就为了领导那‘高兴的半天’,我们一个县,五天时间,什么正事没干!我们的干部,脑袋不是看着脚下的土地,而是天天仰着脖子,看着天上的云彩,猜哪一朵会下雨!”

  这番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庄重的大礼堂里炸响。主席台上,分管农业和乡村振兴的副省长,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云帆根本没看主席台,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继续他的控诉。

  “第二座山,叫‘跑不断的双腿’!”

  他突然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张纸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看得出来,被他揣了很久,看过无数遍。

  “这是我让秘书给我做的统计。我到石盘县上任,一共一百八十二天。这一百八十二天里,我参加的省、市、县三级召开的各类会议、培训、现场会、推进会,总计八十七场!平均两天多一点,就有一场会!”

  他举起那张皱巴巴的纸,对着台下的摄像机镜头,用力地晃了晃,动作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挑衅。

  “同志们,八十七场!这意味着,我这个县长,一大半的时间,要么是在开会,要么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石盘县几百个村子,我现在还有三分之一没跑到!老百姓都说,‘李县长,你比省长还忙’。我听了,我脸红!我惭愧!我们天天在会上喊‘深入基层’,可会把我们的时间都占满了,我们拿什么去深入基层?!”

  台下,一片死寂。之前还存在的窃窃私语,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的呼吸都仿佛变轻了。摄像师很有经验,悄悄地把一个长焦镜头,对准了主席台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几位领导。

  “第三座山,叫‘被捆住的双手’!”

  “我们想干事,但手脚都被捆着!我们县里有个企业家,想投资一个环保建材厂,能解决几百口人的就业,每年还能给县里带来上千万的税收。项目利国利民,没有任何问题。结果呢?从立项开始,发改委、国土局、环保局、规划局、安监局……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一个章一个章地盖。有的部门说,‘你这个得先有那个部门的批文’;另一个部门又说,‘不行,我们是前置审批,你得先到我这儿来’。就像一个连环套,互相推诿!我这个县长,亲自去协调,陪着投资商跑。半年下来,公章盖了几十个,厚厚一摞,可项目就是落不了地!最后,那个企业家,心灰意冷,扭头去隔壁省投资了。人家那边,一个星期,所有手续办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愤。

  “各位领导,我们有了新政,有了想干事的冲劲。可我们头上顶着‘天线’,腿上绑着‘会务’,手上缠着‘审批’!我们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啊!”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会场上空炸响,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凝结,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盛夏的庆功会,转眼间变成了寒冬腊月的审判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忧虑。主席台上,一场精彩的“微表情”大戏正在上演。

  那位副省长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铁青,逐渐变得面无表情,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双眼紧盯着发言者,似乎想要透过对方的话语,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王部长的脸上,则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只是他的神情异常严肃,让人不敢轻易去揣测他的心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坐在最中央的省委书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他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皱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李云帆,那深邃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根本无法判断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付平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冒,他的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麦克风,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想要“圆场”的举动都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和难堪。他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压力,就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向他这个主持人,以及整个主席台席卷而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而此时,李云帆的发言也已经接近尾声。他再次环视全场,那原本激昂的声音渐渐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但在那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一种更决绝的力量。

  “……报告各位领导,我的发言,可能说得不好听,可能让一些领导同志听了不舒服了。”李云帆的语气很诚恳,他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是在向台下的领导们表示歉意,“在这里,我向您们表示我个人的歉意。”

  “但我始终认为,让少数领导‘一时不舒服’,总比让广大的老百姓‘一直不舒服’,要好得多!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说完,他再次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走下了讲台。没有掌声,连一丝礼节性的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了。李云帆的身影,独自站在聚光灯下时,像一个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显得有些孤单;而他走下台时,又像一个引爆了炸弹后,冷静离场的爆破手。

  整个大礼堂,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继续阅读:第600章 付平的“定风波”与“容错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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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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