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厌笔川2021-10-12 19:015,026

  (1)

  当邓长剑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韩丽已经被专案组的人暂时控制了起来。

  那双时不时望向病房的眼睛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正在喷涌。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还有冰寒森冷的恨意,就像两支勾魂索命的箭矢,恨不得直接穿过厚实的墙壁,深深刺入韩山行的身体当中。

  “到底怎么回事?”

  邓长剑知道韩丽跟韩山行的关系不好,可即便是孩子出事的那天,她也没有过想要杀了对方的倾向,怎么刚从省城回来就要动手了呢?难道说孩子的复诊情况不乐观,让为人母的韩丽做出了极端的选择?

  负责看守韩山行的组员指指病房,有些无奈的说道:“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韩丽风尘仆仆的来到了病房前,说要进去看看韩山行。想到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所以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就把她放了进去。哪承想她根本不是进去探视的,而是想拔了韩山行的氧气管,如果不是阻止即时,后果不堪设想。”

  拔氧气管?

  邓长剑深吸口气,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韩丽,真要追究起来,这已经是涉嫌故意杀人了。

  “邓队,现在怎么办?”组员试探的问道,“是动真格的把她带回去,还是……”

  “我先跟她谈谈。”

  邓长剑心里有两层的考虑,一是弄清楚韩丽这样做的动机,二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采取强制的措施。

  父亲在病房中昏迷不醒,儿子又在受伤后患上了选择性失忆,如果韩丽再被拘押起来,这个家就真的垮了。同时他也相信,如果韩山行能够醒过来,也一定会选择谅解,而不是去追究女儿的责任。

  一步步来到近前,邓长剑示意另一名组员暂时回避,凝视片刻见韩丽没有排斥的迹象,才轻轻坐到了她的身边。

  “去省城复诊还顺利吗?”

  “你觉得呢?”韩丽的声音沙哑,语气也异常的冷漠。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邓长剑继续问。

  韩丽双眼死死的盯着病房,不答反问:“你是警察,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想到去杀人?”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所以犯罪动机有很多,不能一概而论。”邓长剑如实回答,“之于正常的普通人而言,如果非要进行相对贴切的描述,可以笼统的归纳为两种,丧失理智和情绪崩溃。”

  “那你觉得,我现在丧失了理智吗?”韩丽冷笑着问。

  “孩子的复诊结果不乐观对吗?”邓长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永久性脑损伤。”韩丽侧头,眼神如刀。

  “……”

  邓长剑沉默,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可能是说到了孩子,韩丽的情绪有了些变化,少了些愤怒,多了些悲痛:“刚到医院的时候,童童说头晕,我本以为是后遗症,或者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没休息好,可就在医生要进行检查的时候,他直接脸色苍白的晕了过去。医生给他做了最全面的检查,初步确诊了脑损伤,而且极有可能是永久性的,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又知不知道,这对童童的以后会有多大影响?”

  “……”

  邓长剑依旧沉默。

  韩丽蹭的站起来,盯着邓长剑的眼睛说道:“按照医生的诊断,选择性失忆症只是病情的开始,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和遏制,孩子以后会经常出现晕眩,肢体行动也会变得迟钝,当平衡都会受到影响的时候,童童就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你说,换做你是我,面对毁了孩子的真凶,该怎么做?”

  “对不起,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但是我相信,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孩子一定会康复的。”邓长剑不得不开口安慰,同时进行劝解,“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去拔氧气管,那已经是涉嫌……”

  “涉嫌故意杀人对吗?”韩丽毫不在乎的摇头,“孩子是我的命,如今有人要了我的大半条命,难道还要我忍着受着吗?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杀人凶手,就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死有余辜都是轻的。”

  “韩丽,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的这番话和之前的行为,我是不认可的。”邓长剑耐心的劝解着,“就算韩山行是凶手,你也没有剥夺他生存的权利。再说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未必就是真凶。”

  “他不是谁是,你吗?”

  韩丽情绪激动了起来,她可以忍受邓长剑的前半句话,毕竟站在警察的立场上,她确实存在着犯罪的嫌疑。但是她无法接受韩山行不是凶手的事实,家里的地图和孩子的受伤可都是铁证,难道还不够吗?

  “韩丽,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怎么冷静?”韩丽抬手指向病房,厉声质问,“请你如实的告诉我,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邓长剑的脸沉了下来。

  “没听清还是装傻?”韩丽冷笑道,“证据确凿,你为什么说他不是凶手?还有,我送地图那晚武县长说过,他曾数次提醒过你韩山行就是真凶,可你就是迟迟不肯将他缉拿归案。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他更可恶,哪怕你早一天抓了他,童童都不可能被他绑架伤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真凶找出来。”邓长剑是真没有想到,因为孩子的事情,韩丽已经偏激到了这种地步,不得不把话说的重些,尝试唤醒她的理智,“实话说吧,来达格县的最初,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把案子侦破。可随着调查的深入,我的肩上多了一项使命,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没兴趣知道。”韩丽不屑。

  “交代。”邓长剑目光如剑,紧紧盯着韩丽的脸庞,“给牺牲的许朝阳同志,一个晚了六年的交代。”

  如果说孩子是韩丽的逆鳞,那么许朝阳就是她的软肋,当邓长剑的话说完之后,韩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张略透出回忆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凄苦和悲痛。

  见此,邓长剑轻轻拍了拍韩丽的肩膀:“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吧,不要再做极端的事情了。省厅委派的权威专家组已经抵达,会尽快对韩山行进行手术,到时我也会请他们给孩子做个全面的会诊,相信会有转机的。”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欠我和孩子的。”韩丽如此说着,眼底还是泛起了几分微弱的泪光,当再度瞟过韩山行入住的病房时,厌恶和冰冷又一次爬上了脸庞,“我回去会祈祷的,祈祷手术不会成功。”

  (2)

  送走韩丽之后,邓长剑又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叮嘱看护的人员吸取教训、提高警惕,决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二是去找了进驻县医院的专家组,简单的沟通之后得知,韩山行的情况不能再继续拖延,傍晚的时候就会进行手术。

  至于成功还是失败,手术没结束之前谁也不敢保证。

  拜托尽力以后,邓长剑又把孩子的情况做了说明,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也获知了个较为振奋的消息。从病历上来看,童童的伤势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当然具体如何,还要等见到孩子以后再说。

  毕竟韩丽带孩子去的是省城医院,虽然不是最好的脑科,但存在误诊的几率也并不大。当然了,相较于给韩山行做手术的专家组来说,其他医院给出的诊断再具体、再完善,也终究是存在巨大差距的,保不齐就存在着转机。

  权威专家组都这样说了,邓长剑的心也就不再那么悬着了,下楼打算回局里,将全部精力放到对电影院的追查上。无论如何都得搞清楚,从童童去洗手间到韩山行去开车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当他来到楼下的时候,看到了一辆车正在缓缓驶入停车场,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属于武正义的。

  “他来干什么?难道也是被韩丽惊动了?”

  嘀咕着,邓长剑打算去打个招呼,然而当车门打开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武正义的司机。

  如果没记错,这个人叫关代群。话不多,做事踏实勤恳,已经给武正义开了很多年的车。

  关代群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邓长剑,稍稍愣神后,紧走几步打着招呼:“邓队,您来视察工作了?”

  “视察两字可不敢当,执行任务。”邓长剑回应完,话锋一转,“你呢,这时候来医院做什么?”

  “没什么,过来送点东西。”关代群解释。

  “送东西?”想到抵达的专家组,邓长剑顺嘴问了一句,“还是武县长想的周到,确实该向专家组表示下慰问。”

  “邓队,这话您可说错了。”就在关代群要说话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搭了茬,“就算是慰问,也得手术做完不是?”

  “曹副院长,怎么是您?”看到是曹兰,邓长剑颇为意外,转念想到她跟武正义的夫妻关系,直接拍了额头,“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武县长是派人给您送东西呢?”

  “邓队跟我们家老武一样,全部心思都在工作上,这样想很正常。”曹兰笑笑道,“我在这方面虽然不及邓队您,可也绝不会犯公器私用的错误,小关过来是送些文件,建档完善之后专家组才能开展手术。”

  “这么说,韩山行的手术费用解决了?”邓长剑问。

  “嗯,解决了。”曹兰点头,“为这事医院专门召开了党委会,虽说会上的意见不是很统一,但有县里面兜底也算是通过了,各负责一半。”

  “邓队,我来就是送审批材料的。”关代群插话道,“您是知道的,程序可以省略,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缺。”

  “照章办事,理该如此。”邓长剑点头,准备离开,“曹副院长你们忙着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

  “邓队,要不您稍等片刻,让小关送你回去?”曹兰说道。

  “免了,路程又不远,我骑辆共享单车回去就行,不耽误你们工作了。”

  “行,那等忙完了去家里坐坐,好好尝尝嫂子的手艺。”曹兰热情的邀请。

  “多谢嫂子,那我就记下了啊。”

  从心里来说,邓长剑对曹兰的印象还不错,如今对方又表现的这么好客,自然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而且他心中也有着另外的考虑,之前对武正义起疑心的事情,总是需要个机会彻底化解掉的。

  一顿家宴,再合适不过。

  (3)

  回到县局,已经是接近傍晚。

  心里盘算着韩山行手术即将开始的同时,邓长剑也拿起了电话,打算通知各部门负责人,晚饭后再开个案情分析会。到时电影院那里有进展最好不过,如果依然没有眉目,就得群策群力再想应对眼前困局的办法。

  砰砰砰……

  电话还没拨出去,敲门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苏梓从外面走了进来。

  “邓队,您回来了,医院那边没事吧?”

  “没事,都处理好了。”被打断思路,邓长剑索性放下了手机,“对了,保险公司那边去了没有,调查的怎么样?”

  “正常和反常都有。”苏梓说着坐到了对面。

  “怎么讲?”

  “您交代我调查的重点,都是正常的。楚世远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人,所以当年给经营的KTV和全部员工都上了保险。火灾发生之后,保险公司也确实赔付了两笔钱,一笔给了受伤的刘淑珍,一笔全额赔付了KTV失窃损失。我咨询过相关的从业人员,不存在漏洞或是猫腻,可以说有理有据。”

  “不正常的呢?”邓长剑关心这点。

  “不正常的是,在刘淑珍去世之前曾经投过保,受益人正是他的儿子罗福睿。”苏梓说着打开了手机,展示着采集的资料,“刘淑珍是坠井意外死亡,所以是全额赔付,保险公司足足支付了两百万。”

  “什么时间投的保?”

  邓长剑皱眉,杀人骗保的案子他曾经侦办过,不由得多了些联想。

  “李淑珍火灾受伤,曾经住院治疗了一个月,她投保的时间,正好是出院的第二天。”苏梓又拿出了调查的证据。

  “这么巧?”

  邓长剑手指敲击着桌面,眼里充满了思索的光芒。

  刘淑珍,为什么会在出院的第二天投保?

  是住院期间认识到了保险的重要性,还是有着另外的忧虑和打算?

  如果是前者还好,可要是后者的话,所隐藏的东西也就太可怕了。

  高额的意外险只能说明一点,刘淑珍会死。

  问题的关键是,她究竟是有了自杀的打算,还是在提防被杀害?

  但不管是哪种,都绕不开动机两个字。

  自杀,为什么?

  根据案情来判断,只能说明一点,那起失火案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并且刘淑珍有过深度的参与。

  可问题是火灾发生之后,别管费了多大的周折,事情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她在获得一大笔赔偿之后,完全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这从逻辑上来讲根本说不通。

  如此一来,就大大增加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刘淑珍心里清楚,有人要害死她。

  而且这个人在达格县一定具备强大的能量,不是她所能招惹的,否则不会认命般的做出最坏的打算。

  什么人,具备这样的条件呢?

  楚世远!

  当这个名字从脑海中冒出来以后,邓长剑的双手都有了颤抖,就连平稳的呼吸,都在刹那变得急促。

  会是他吗?

  心中问着,邓长剑打算好好想一想,将所有的细节和疑问代入进去,来对楚世远是不是真凶做个初步印证。

  其实早在刚刚接手案件不久,邓长剑就曾试想过,楚世远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抑或是,扑朔迷离的悬案,本就是他和韩山行唱的一出双簧?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渐渐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在跟楚世远的那次交谈中,彻底推翻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根本不具备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尤其跟许朝阳之间,不存在丝毫的瓜葛。而随着外卖员、地图以及孩子别掳走受伤的事情接连发生后,在邓长剑的心里,已经完全将楚世远给排除掉了。

  否则,他也不会去怀疑武正义。

  可现在查明了刘淑珍投保的事情,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你出去吧,晚饭不用管我,有些事情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越想越是心惊,邓长剑直接下了逐客令。

  可苏梓并没有听,相反耸肩摊手说道:“邓队,今晚的饭你必须得吃,而且还不是跟我们吃。”

  “什么意思?”邓长剑一愣,“不会又有人请我吃饭吧?”

  “没错,而且是个你推不掉的人。”

  苏梓说完,取出了一张纸,展开后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

  邓长剑只是看了一眼,就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梓说的没错,这顿饭确实推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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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愿望(又名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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