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去山外山2025-03-18 09:229,886

  上午八点二十分,心居茶社。保洁服务员和厨师得到通知歇业一天,于是都回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沈大宝一直跪在沈赵遇的办公室外面,差不多已经一个半小时了。沈赵遇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的打个不停,直到听到屋里沈赵遇说话语气明显缓和,甚至有了笑声,沈大宝才觉得心里稍稍稳当了一些。这时候沈赵遇像是故意为之的大声清了清嗓子,沈大宝艰难的站起来,一个踉跄又差点栽倒,赶紧扶着门撑住,稍作片刻,他一瘸一拐的挪进屋里,睨了一眼沈赵遇,马上又知趣的低下头,仍是惴惴不安。沈赵遇怒气倒是消了一些,但脸上余威尚在。他新沏了一壶茶,在对面置了一个杯子,斟上,然后盯着沈大宝看了看,沈大宝这时候确认自己总算是过关了。这就是沈赵遇的风格,让你跪着也好,站着也罢,眼力见儿不能丢,不是让你站着就真的俩眼沉在地上看出个坑来,还得机灵着,琢磨着眉眼高低。否则,沈赵遇绝不会把话明了说,告诉你可以过来坐下了。你能悟得到就好,悟不到,那你就一直站着。

  沈大宝坐在椅子边上,大腿几乎是悬空的,僵直着腰,仍耷拉着头。沈赵遇喝了口茶,又重重叹了口气,说,“也怪我,对你过于溺爱了!一心想着让你接班,但你不是这块料啊!”,他顿了一下,稍显烦躁的用力往后捋了捋白发斑斑的背头,接着说,“你不是喜欢玩赛车嘛!玩就玩吧!但愿你能玩出个名堂。”,沈大宝抬起头,眼中有愧疚,更有惊喜,本能的笑了一下,但又见沈赵遇憔悴失落的兀自摇了摇头,他马上又恢复了刚刚蔫吧的表情,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沈赵遇一把拽下眼镜,困倦的挤按了一会儿睛明穴,重新又戴上,幽幽的问,“岚星那边,怎么处理了?”,沈大宝把刚碰着杯子的手又赶紧缩回去,低声的说,“他一直在做公关,媒体暂时都压下来了,让那个王厂长把事儿都顶了,不过舆论还是有不少负面的,那些水军有点奇怪,看上去挺分散,实际像是有组织的,我正在查。”,沈赵遇眉头紧锁,凌厉的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担忧。“举报倒是小事,怕的是做局!”,沈大宝若有所思的暗自琢磨着,附和着点了点头,说,“我就说老江这人好大喜功,凡事都要出个头,这人毛病挺大的,肯定得罪了谁,这次…”,话说一半,见沈赵遇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神色愈加难看,其中也不乏讥讽,他赶紧停住,不解的一时间怔住。沈赵遇把杯子重重放下,同时厉声骂了一句,“蠢货!”,沈大宝更加懵了,实在参悟不透沈赵遇的意思,只能尴尬的兀自坐着,一动不敢动。“你什么时候能有出息!一根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听到沈赵遇这么一说,沈大宝才刚刚回过神来,表情惊愕,像是自言自语的念叨,“不会吧,老江要是敢这么干,不是作死嘛!”,沈赵遇随即重重的哼笑了一声,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呀!太幼稚!江岚星的心机手段,你还是没有领教过!”,沈大宝仍然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口头上唯唯诺诺附和着,心里反倒埋怨着沈赵遇疑心太重,草木皆兵。这也难怪,江岚星一向对沈大宝颇为仗义,的确替他摆平了不少棘手的事,却从不对他提任何要求。加上沈大宝从小娇生惯养,优越的条件不需要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城府,手段,谋定而后动,这些对他而言,自然就显得过于苛刻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沈赵遇警觉的看向沈大宝,沈大宝也觉得诧异,刚想起身,门被突然推开了,程梁丰走了进来,神情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敌视和压制。沈大宝顿时火大,怒声质问,“什么毛病!私闯民宅啊!”,说完又上前一步,几欲伸手推程梁丰,但随即被沈赵遇大声的呵斥住。程梁丰却一把推开沈大宝,又往前走了几步,死死盯住沈赵遇,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说说吧,秦芳的事。”,沈赵遇并不回应,微微眯着眼,兀自抿着嘴意味深长的笑着,与程梁丰的眼神激烈的交锋在一起,互不退让,过了一会儿,沈赵遇并不转头,目光依然锁定程梁丰,冷峻的说了一句,“大宝,你先出去!”,沈大宝看了看他们两人,虽有担心,但沈赵遇的脾气他自然是清楚的,便不再多说,退出房间,到后院去了。

  正走着手机响了,他刚接通就听见喜莲雨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沈大宝到了屋里,不耐烦的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然后上楼去了,把音乐开的很大声,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仍是焦躁不安。不知不觉有些迷迷糊糊的几乎快睡着了,直到隐约听见楼下乱糟糟的又喊又骂,他回过神,还没等起身,喜莲雨已经到了跟前。俩人都是直性子,暴脾气,连火大起来蛮不讲理都如出一辙,针尖对麦芒,自然是一场恶战。两人越吵越凶,几乎要动起手来。“你干的那些破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碰见的是我俩!算是救了你!换个别人你试试!恐怕咱爸早就废了你!没良心的,敢做不敢当!凭什么让岚星替你扛着!”,喜莲雨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沈大宝的暴跳如雷戛然止住,他心里顿时惶恐不已,怔怔的看着喜莲雨,稍作沉思,快速把以前的种种事儿串联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得阴沉可怕,试探的问,“去年你送我的那个笔记本…”,说着顿了一下,盯着喜莲雨审视着她的表情,眼光凛然一转,透出恶狠狠的寒光,“是江岚星买的?”,喜莲雨也意识到刚刚说漏了嘴,但她又没什么城府,只能非常拙劣的搪塞掩饰着,但事已至此,她怎么可能糊弄得过去,沈大宝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衣服,歇斯底里的怒喊着,“到底是不是!”,喜莲雨打小备受宠溺,性子里也难免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乖戾,任沈大宝再发疯,她倒没有被吓到,但也自知多说无益,一边胡乱的骂着一边奋力的挣脱,沈大宝已然明白自己被做局了,怒火攻心,几乎失去了理智,掐住喜莲雨的脖子,恨不得把她置于死地。如果不是沈赵遇及时赶到,一把拽开愈发邪性的沈大宝,后果不堪设想。“你们俩非把我气死才能消停?!”,沈赵遇震怒的浑身颤抖,还想说什么,但心脏一阵阵的疼痛,他赶紧扶着旁边的沙发慢慢的坐下去,喜莲雨急忙去拿药,沈大宝冲过去,不停的给他拍打胳肢窝,安抚他的情绪。稍过片刻,喜莲雨回来,他服过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慢慢缓过来了,朝喜莲雨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喜莲雨又急又气,狠狠瞪了一眼沈大宝,然后仍带着倔强的语气嘟囔了一句,“爸,注意休息!”,说完下楼去了,怒气未平,踩的楼梯砰砰作响。沈赵遇瞥了沈大宝一眼,沈大宝赶紧靠近他半蹲下,殷勤的问,“爸,您吩咐。”,沈赵遇稍稍侧了侧身子,调整了下气息,语气倦怠而又不失威严的说,“袁氏集团已经全面下调价格,已经跟咱们开战了!经销商是你负责的,务必要稳住!另外盯住程梁丰,他去过哪儿见过谁,弄清楚!”,言语之中有所暗示,沈大宝明白事关重大,也领会到了沈赵遇的弦外之音,赶紧点了点头。沈赵遇随即摆了摆手,闭上眼不再说话。沈大宝起身,又关切的嘱咐了几句,然后急冲冲离开了。

  程梁丰辗转多处几经打听,弄清楚了沈赵遇告诉他的青目彪三年前从牢里出来,改头换面,化名虎哥,在城北一带重操旧业,仍干着些摆不上台面的生意,手下不少马仔,颇有势力。程梁丰到刘店村的时候,民宿里没人,他见院子四周都有监控,便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守着,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将近中午,民宿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程梁丰正准备先回,这时候有个人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慌里慌张进到民宿里,程梁丰趁这个空当立即奔过去,在那人来的方向埋伏起来。不到五分钟时间那人又跑了出来,跳上摩托就疾驰而去,程梁丰抓起一块石头,猛然朝他狠狠投掷过去,正中头盔,那人应声倒地,摔出去老远,程梁丰飞步上前,把那人死死按在地上。“问你什么就答什么!”,程梁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抵在那人的后脖颈。那人显然是个马仔,而且还是个怂包,一点血性骨气都没有,趴在地上连连讨饶。程梁丰冷冷的问,“虎哥在哪儿?”,那人迟疑了一下,随即感觉后脖颈一阵生疼,顿时嚎叫着大声求饶,“虎哥去城南水库了!去做什么真不清楚,我是回来替他取手机的!”程梁丰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厉声追问,“水库哪儿”,那人看清了程梁丰的面容,见他右边脸颊处有一道刀伤的疤痕,又是川北的口音,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怔住,程梁丰又重度问了一遍,那人哆哆嗦嗦连忙回答,“水库西边山脚下,就是很多人钓鱼的地方。”,程梁丰松开手,使劲把那人推出去,铁青着脸说,“得罪了!你去吧!”,那人被他这么一客气倒更是懵了,搞不清楚他的路数,又不敢多加停留,扶起摩托跳上去急冲冲逃离而去。   

  等追上虎哥,老冯把刚刚的遭遇一说,虎哥一脚踹在他身上,骂了一句,“废物!”,随即命令三辆车就地停住,把手下人叫过来问,但他们都没听说过道儿上有这样特征的人,虎哥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交待下去,“通知刚子,计划有变!让他们等信儿!”,这时候魏老三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不甚确定,谨慎的说,“虎哥,老冯刚才说看那人有些印象,会不会是11年在川西,有次在酒吧里…”,老冯随即也回忆起来,赶紧点了点头,畏畏缩缩的说,“虎哥,当时我跟老三跟有个人动了手,好像你有一刀确实伤在他右边脸上。”,虎哥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重重嗯了一声,“是有这回事!是那边儿的本地人,后来咱们就回来了。不过当时双方都有伤,算是扯平,再说这点儿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这都多少年了,现在又找上门,干嘛!报仇啊?!这他妈不是有病嘛!”,说完放浪的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突然后面飞驰过来一辆索罗德皮卡,咆哮如雷,尘沙弥漫,在他们旁边停住。虎哥脸色一变,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摩拳擦掌,浑身戾气。程梁丰从车上下来,神色严峻的看了看对面一大帮人,把目光锁定在虎哥身上,冷冷的问,“你是虎哥?”,虎哥斜睨着眼,一脸不屑的板着脸,凶相毕露,“你谁呀?”,程梁丰径直走到他跟前,死死盯着他,头稍稍往旁边一侧,说,“聊聊吧,跟这些弟兄们无关,”,虎哥摸爬滚打多年,能在道儿上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逞凶斗狠,自然不会被程梁丰的几句话就唬住,但他也清楚,对方气场稳健,目光威慑,也的确不能等闲视之,而且以他的判断,对方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是来玩命儿的。于是哼的一声冷笑,凑近程梁丰一些,俩人几乎快挨上了,目光交锋,势均力敌。“那聊聊呗!”,说完虎哥仍死死盯住程梁丰,朝旁边挥了挥手,其他人慢慢退到路边去了。虎哥挤压了一下眼神,下巴略微一扬,沙哑的说,“车上说!”,随即转身走过去上车,程梁丰紧跟过去,俩人坐在车里聊了起来。“虎哥,跟你打听一个人,11年你在川西那会儿,你堂弟是不是也在?”,虎哥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但毕竟也是老江湖,很轻松就掩饰过去,随即嗤笑了一声,“兄弟!看你也像道儿上做过事的人,你自然清楚,问事儿有问事儿的规矩!”,说完眯着眼,兀自幽幽的笑着。程梁丰盯住他看了一会儿,略一沉思,微微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解开大衣外套,虎哥往下瞥了一眼,缠在程梁丰腰间的一排雷管赫然可见!顿时大惊,连忙伸手按在程梁丰的胳膊上,脸上倒是颇为镇定,语气稍稍平缓了一些,说,“明白了,兄弟!不至于!有事说事!”,程梁丰不动声色,又重新扣上衣襟。虎哥想了想,重重啧了一声,狡黠的说,“我这脑子呀,在号儿里给憋坏了!以前的事儿,很多记不住了!11年…”,虎哥故作一副回忆不清的样子,摸了摸秃顶粗糙的头皮,继续说,“唉!不堪回首啊!堂弟是跟我一块儿去做事的,但他命苦,后来矿上塌了,他没能出来。”。说完又煞有介事的连声哀叹。程梁丰一直盯着虎哥,察言观色,他心里清楚,这是个资深混混,不会轻易讲实话,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但今天也算投石问路,接下来只要盯住了虎哥,他只要有动作,就难免有破绽。程梁丰不再多言,只冷冷说了句,“谢了,回头再找你聊!”,说完推门下车,往皮卡那儿走过去。其他人在一边慢慢往前凑了凑,但见虎哥没有指示,都不敢妄动,兀自面面相觑的站着。

  这时候后面突然轰鸣阵阵,又冲过来两辆车。程梁丰随即停住,转身看过去。虎哥也跳下车,神色狞厉。那两辆车在路当中停下,一群壮汉下车围了上来,个个都膀大腰圆,面目狰狞。这时候沈大宝戏谑的笑着,一摇一晃的走过来,冲着对面一大帮人不屑的一笑,说,“虎哥!别来无恙啊!”,虎哥清楚沈大宝的背景势力,但双方一向泾渭分明,互不相干。今天沈大宝带着这么大一阵仗过来,当然是因为魏老三的事情。不过虎哥既然决意留下魏老三,那自然就不怕沈大宝找上门。虎哥也不缺自知之明,掂量权衡,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辈分资历,也绝非无足轻重。虎哥寥寥一笑还了一礼,冲沈大宝喊,“兄弟,有话直说!”,沈大宝乖戾的连连拍手,兀自笑着说,“好!虎哥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了,很简单,魏老三我带走,虎哥以后还是我虎哥!”,一边说一边又转头看向程梁丰,故意挑拨的说,“今天得多谢程总啦!”,程梁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看了一眼虎哥,镇定的说,“咱俩的事儿后会有期,你俩的事儿,我没兴趣!”,说完转身上车,发动车子。虎哥是个明白人,很明显是沈大宝黄雀在后,何况一旦动起手来,把程梁丰逼急了,难免擦枪走火,甚至同归于尽。于是默不作声,冲手下人摆了摆手,示意给程梁丰让开道路,其他人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照办。程梁丰随即绝尘而去。

  沈大宝又往前逼近了几步,虎哥的手下人立即也围了上来,双方对峙,剑拔弩张。虎哥倒也沉得住气,一把拉过魏老三,让他站在自己身后,随即大声的吆喝着,“大宝兄弟!凡事讲个规矩,老三有错他得认,但他叫我一声表哥,我就不能不管他,你想怎么样,可以跟我讲,错要是小,我按小的来,要是他捅的娄子大,我这儿有大着来的家法,放心!你虎哥我浑事儿干的不少,坏规矩的事儿,一件没有!”,沈大宝越听越不耐烦,脸色渐渐阴沉晦暗,没等虎哥说完,忽然转身向后面走过去,边走边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一群壮汉立即朝虎哥那一帮人扑了上去,混战就此爆发,一时间尘沙漫天,乌烟瘴气。这时候又有两辆车分别从南北对向而来,一辆车上是云风禾,本来是盯梢沈大宝,尾随他跟了过来。另一辆是刚子和他手下两个马仔,还有余彪,得知计划有变,顿觉情况不妙,一路寻了过来。云风禾跳下车,二话不说加入混战,虎哥喘着粗气,冲他喊,“兄弟这是哪一出!”,云风禾一边跟沈大宝的人厮打在一起,一边满不在乎的笑着说,“我答应过魏老三护他周全,顺手的事儿!”,虎哥一时间颇为感动,冲他一点头,加上刚子他们四个人也过来支援,顿时血脉喷张,高声的叫嚷着,“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整!”,手下人一看这阵势,更是杀红了眼,尽下死手。

  沈大宝纠集的这一大帮人虽然并不占据上风,但大都是职业打手,惯于逞强斗狠,于是兀自冲杀着跟对方拼命,以至于沈大宝躲在车里,几番有人冲到跟前想要砸门破窗,竟然都被他的打手给生生挡了回去。虎哥一看这情势,退到车边,趁着一个空当,掀开后备箱抽出一把刀,劈头盖脸就朝沈大宝的方向砍杀过去,没推进几步,不知道被谁重重一撞,踉跄了一下,失手把刀掉在了地上,一刹那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抢先一步抄起刀,歇斯底里的狂喊着冲他劈过去,虎哥刚刚站稳,脚下没跟上,眼看就要中刀,突然身后被人一把拽住,朝旁边摔倒过去,躲过一劫,虎哥翻身一看,是余彪救了他,刀虽然偏了,但还是划伤了余彪的左臂,他本来就有伤,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但他来不及多想,对方又猛然砍了过来,余彪一个激灵闪躲过去,绕到对方侧身,飞起一脚,正中那人面门,对方惨叫一声,摔在地上。虎哥立即冲过去抢过刀,朝那人身上死命的踹了几脚,随即怒声咆哮,疯了似的见人就砍,沈大宝这下坐不住了,一旦闹出人命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为了一个魏老三也犯不上如此。他连忙发动车子,招呼手下人赶紧撤,那些人边打边退。虎哥的人也随即回过神来,恢复些了理智,慌忙上去拽住虎哥,这才渐渐控制住了局面,没有酿成大祸。虎哥把刀扔到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捂着胸口,靠在车上重重的喘着粗气。等缓了一会儿,定了定神,他直起身子,颇为感慨的对云风禾说,“兄弟!那天刁难你,对不住了!”,云风禾爽朗一笑,说,“没事!”,兀自拍了拍身上的土,往旁边啐了一口血水,然后看了一眼魏老三,又对虎哥说,“老三有你罩着就行!我先走了!”,说完又环视一圈,朝其他人使了个眼神,然后离开了。虎哥浑身是伤,转身想到车上去,没想到脚下一软,又摔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旁边的老冯赶紧去搀扶,他一把将老冯的胳膊甩开,直起腰坐在地上,恼羞成怒,一股邪火烧的正旺,全撒在老冯身上,“废物!早他妈跟你讲过,想办法弄几支杆子,要有那玩意,谁不服老子崩了他!还用受今天这窝囊气?!”,说话间站起身,拖着腿上前两步,想要踢老冯,老冯吓得连连后退,哆嗦着说,“虎哥,我没忘,关键找不着大伟,就他有这路子。”,虎哥仍是疯了似的冲他咆哮,“大伟死哪儿去了?不会是你把他做了吧?!三平的老谭说前段时间还在牌社见大伟骑着你的摩托…”,话没说完,老冯赶紧上前一把拽住虎哥的胳膊,表情惊悚而紧张,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虎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话说多了,猛的推开老冯,转身一边走一边吆喝,“收拾收拾!回了!”,魏老三搀扶着他上了车,然后回到主驾启动车子。

  虎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探出头叫住余彪,“兄弟,来我这儿!”,余彪看了看刚子,点头示意,然后一瘸一拐的上了虎哥的车,一帮人随即回市里去了。车子走了一会儿,虎哥瞥了一眼旁边的余彪,见他兀自托着左臂,忍着疼痛神色凄厉,虎哥暗自掂量了一会儿,然后眉头一挑,抬手拍在余彪的大腿上,一本正经的说,“兄弟!刚才得亏你救了哥哥,我心里有数,大恩不言谢,有情后补,我记下了!你这兄弟我也交定了!哥哥跟你交个实底,兄弟别挑我理就行。我知道狮面仙一直跟老蒯单线联系,兄弟们都听过大名,但谁也没见过,所以这心里直犯嘀咕,我专门的打听过,狮面仙的确是在公安上门的时候突围出去了,摔下楼断了一只胳膊,所以那天在刘店,我让老三闹了那么一出,得罪兄弟了!今天咱们约在水库见,也是我虚晃一枪,万望兄弟你能理解,我是早前被人坑怕了,不得不防啊!今天哥哥我交下了兄弟,咱们是过命的,这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兄弟,哥哥给你赔不是了!”,说完朝余彪一抱拳,言辞之间罕见的多了几分恳切,没有太多的做作。余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本来心里就很窝火,听虎哥这么一说,神色凛然一变,但显得极为克制,只是微微苦笑,说了句,“理解!虎哥不必过于自责!”,语气微妙,耐人寻味。虎哥自知理亏,也不便多做强求,随即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臃肿的身体随着车子颠簸来回晃着,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进入市区,在一个拐弯处,一辆电动车突然从辅道冲到马路上,魏老三连忙急刹停住,虎哥一头磕在前排靠背上,捂着脑袋破口大骂,从后面一巴掌打在魏老三的右脸上,魏老三不敢还嘴,畏畏缩缩的一边赔不是一边继续开车。这时候余彪声音略微颤抖的说,“停车!”,虎哥一瞧他,顿时也大惊失色,余彪左臂从袖管里往外淌血,应该是刚才的急刹把伤口抻开了。虎哥赶紧让魏老三靠边停车,正好旁边有个药店,虎哥刚要开门,这时候魏老三小声喊了一声,“虎哥,后面!”,虎哥扭头一看,见两个交警往这边走过来,他嘱咐魏老三一会儿把车往前继续开,其他人身上都有伤,太招摇,通知散开走,不准在外逗留。然后搀扶着余彪进到药店包扎去了。

  药店的师傅一边包扎一边责怪的说,“我把血先止住,伤这么重得赶紧去医院!再耽搁这条胳膊就废了!”,虎哥瞪了那人一眼,说,“别乱吵吵,破了点儿皮至于废一条胳膊?!”那人也是个急脾气,把手里的纱布往桌上一摔,转头就走,“那你们就耗着!我处理不了!”,余彪瞥了虎哥一眼,目光中透着一股狠劲儿,虎哥本身就窝着火,以他的性子,自然是逮谁挠谁,但他也不至于连轻重缓急都不顾,何况刚刚一场恶斗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更不能再惹出是非。于是换上一副笑脸,跑过去好说歹说,那师傅才不情愿又过来继续包扎。余彪忍住疼痛,抬头强颜一笑,对那师傅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那人略一点头,表情漠然但又出于好意的劝他,“一会儿赶紧去医院吧,我看你本来就骨折了,还没愈合又崩开,这又像是被刀…”,说到这儿,那人突然停住,瞥了一眼旁边的虎哥,见他不停的往外张望,这时也正转过头来瞪着自己,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等包扎完,余彪起身,朝虎哥使个眼色,付过钱立即往外走,出了门,余彪一边观察着环境一边压低声音说,“太惹眼了,赶紧撤!”,虎哥也明白,刚才那人已猜的八九不离十,难保她不报警。虎哥一边搀扶着余彪躲着人走,一边打电话叫魏老三。正走着余彪突然停住,捂着胸口,一时间像喘不上气似的,怔怔的站在原地。虎哥连忙问他怎么了,余彪面色苍白,紧皱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说,“被踢着胸口了,缓一会儿!”,虎哥面露愧色,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连累兄弟了!”,余彪兀自低头缓着劲儿,轻轻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又停住,就这么走走停停,魏老三瞧见他俩立即靠边,虎哥搀扶着余彪上车,车子随即疾驰而去。

  云风禾从诊所出来,刚坐到车上,正好见余凤檐在前面路口拐弯处,从一家商场走出来,穿过人行道往北边走着。他立即过去,过了红绿灯靠边缓慢的开着,跟在余凤檐后面,看样子她情绪比较低落,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走着。云风禾嗯了几声喇叭,余凤檐没有任何反应,他随即降下车窗,大声的喊住她。余凤檐回头一看,先是一愣,然后眉头又皱了起来,敷衍的笑了一下,说,“没事,我随便转转!”,云风禾赶紧停住,下车跑过去,一把拉住她,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笑着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走吧!”,余凤檐有些不乐意的想要挣开,但她刚刚一眼看到云风禾的一刹那,内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甚至不自觉的想要哭出声来。而当身姿挺拔的云风禾站在自己跟前,又被他拉住手臂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浓雾密网般的阳光气息又是那么的无法抗拒。余凤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云风禾在前面神采飞扬的说着什么,她也没太听的清楚,直到感觉手上落下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把头转向一边,擦拭了一下眼泪。她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来的时候不会告诉你,等你发现了,已是铭诸肺腑。她稍稍定了定神,又看向前面,此时红绿灯路口,车子停着,她正好从后视镜里见云风禾也望向自己,那个眼神与自己的何其相似!两人随即都慌忙移开眼神,余凤檐心里怦怦直跳,手足无措。稍过片刻,她偷偷瞄了一眼云风禾,见他兀自开着车,随着音乐轻轻的摇头晃脑。余凤檐嘴角微微一扬,赶紧又掩饰过去,转头看向窗外,两人一路上默然无言。

  出城二十公里左右,兴安寺的后面,一大片梅花已然开放,恍如烛火在一片萧瑟之间灿然点亮,和着宝刹之中青灰袅袅的佛香,清幽殊胜,别有洞天。余凤檐一下车就忍不住连声赞叹,情不自禁的小跑了几步,转了转身子,闭上眼畅快的呼吸了几下,神清气爽,悠然欢喜。她扭头刚想叫云风禾过来,见他正在接电话,于是就四处走走看看。过了一会儿,云风禾一脸扫兴的走过来,不耐烦的说,“公司又有事儿了,我还得回去!”,余凤檐轻轻哦了一声,眼波流动,略微有些失落,不过马上畅然一笑,说,“你先忙吧,这儿多好的地方,我再多转会儿。”,云风禾稍稍迟疑一下,想了想,说,“那我先回去,办完事再回来接你,或者,下午咱们往山里再走一走,好玩地方多着呢!”,余凤檐嗯了一声,微笑着点点头,目光跟他碰了一下,马上又躲开。云风禾眼神里也闪过一些光彩,他也略一低头,微妙的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余凤檐一个人穿梭在梅花林中,兜兜转转,浅吟低唱,心情无比的舒展,过了好大一会儿,原本阴沉的天下起雨来,北风骤起,寒意凛冽,渐渐又转为雨夹雪。俞凤檐便开始往回走,准备到兴安寺里面避雨,等到了门口,她看到进门处有一副对联颇具深意,其中也不乏机锋,就小声念了出来,“禅那何劳山水地,熄却心头火竟凉”。余凤檐仔细的琢磨着其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连连点头。随即她走进寺院,站在地藏殿檐下,这里正好背风,她兀自站了一会儿,思绪纷飞,久久出神。半个小时后,雨稍稍小了一些,但风却又像改了方向,呼啸着直往寺院里灌进来,吹的尘沙飞扬,落叶纷乱。俞凤檐不禁拢紧了衣领,戴上帽子,急忙往外面跑去,等到了门外,一眼看见西南方向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便快步走过去,到了地方抬头一看,名字很特别,叫静风亭,俞凤檐不由得感到诧异,站在亭子里,风似乎的确小了很多,果真是静风。俞凤檐发现柱子上有很多涂鸦和字句,可能是过往香客随兴而发,她随便到处看看,觉得有些还挺有意思,心里颇为感叹,于是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云凰兆打来的,她站在原地踌躇徘徊,心事重重,但还是接通了电话。云凰兆语气深沉又稍显急切的告诉她,云风禾回去路上又被沈大宝拦住,对方人多势众,他被挟持走了。云凰兆叮嘱余凤檐留在原地不要离开,正派人过来接她。余凤檐听完整个人傻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各种念头在心里横冲直撞。她虽然并不清楚太多内情,但隐约感到,一场暴风雨正席卷而来,浊浪排空,天旋地转。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春去山外山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