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顾晚放下刚才捂住脸的手,轻描淡写的声音仿佛从未有过争执。
“你呢?”
慕早闻声,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她转过身去,顾晚望着她,仿佛望着将枯之树,将死之鱼,眼神里只是深深的冷漠和绝望。
“斯浓流产,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慕早手心冒出了汗,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镇定。
“流产?那是她自己的事,怎么也赖不到我身上.”
他朝着她走过去,突然抬手擒住她的下巴,牢牢扣住,疼的慕早紧咬牙齿。
“你给我放手!”
“我都知道了!”
“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如果不是我让人跟踪你,又怎么会看见你的另一面?不放心你自己开车,所以叫人跟着你去......没想到......沈慕早,我从未想到你会这么狠毒,你在我面前,难道都是在演戏吗?”
顾晚甩开手,他力气太大,就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你就不怕事情严重出了人命!”
慕早戏谑一笑,说:“我还不想她死,只是想给她点教训。”
“那你知不知道,斯浓......”顾晚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流产,斯浓再也不能生育了......”
听了他的话,慕早还是笑,那笑容就像用胶水粘在她脸上的一样。
“你还笑得出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那是她欠我的!那是她的报应!”
“沈瞒的死才是你的报应!”
慕早怔住了,顾晚的话让她乱了阵脚。心口涌起一阵冰凉的潮湿,仿佛跌进深海一样让人绝望。
“你......你说什么?”
顾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神色让人不免心生畏惧。
“你和沈瞒的关系,真叫人恶心。”
慕早忍无可忍,正想抬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却已经落在自己脸上。
“能理直气壮的斥责别人,最好也能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她的脸颊像是被千万只蜂螫过一样,又像浸过滚烫的融化的蜡,痛到深处,连喊也不能。
转身要走,脚却像灌了铅,沉得快要抬不起来。是啊,自己就是他说的那样不堪,但是真的要走,心里却犹豫得很。
“你才是害死他的凶手,沈慕早。”
慕早闭上眼,一秒钟的时间。多希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这一切都只是梦。她的爱人,是杀死他的凶手。
她终于走了,踏出顾宅的那一刻,只觉一阵晕眩,双腿一软就跌在地上。痛,她只觉得膝盖痛,头痛,浑身都痛。
“你来,慕早。你来。”
“没事,没事了,让我照顾你。”
“慕早,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让沈瞒回来,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你还有我。”
那个最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像是窸窣不断的风穿过树林,震动着每一片孤苦的叶子,让它不得安宁。
顾晚关了书房的灯,去了客厅想倒杯茶。心神不宁的,烫伤了手。他起身去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
水声“哗啦哗啦”的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震耳欲聋。水池的台沿上放着一盆水培的椒盐薄荷,绿茵茵的叶子上盖着细嫩可爱的绒毛,像是婴儿的脸蛋。
他平日喝的咖啡里会放新鲜的薄荷枝叶,慕早便把以前的普通薄荷换成更加冽香的椒盐薄荷,加到煮好的咖啡里别有一番风味。她也将新鲜的薄荷裁成小段,装到细纱布做的袋子里,塞进衣柜。顾晚不爱用香水,衣服上却有一股薄荷的清新香气,她爱闻得很。
“顾晚,你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有多吸引我。”
慕早趴在他膝上,湿漉漉的头发垂下去,他拿着吹风机却根本吹不到。只好将她整个人抱坐在腿上,不许她乱动。
她扑在他怀里,像只粘人的猫。
“真好闻,顾晚,你喜欢薄荷味吗?”
顾晚只专心帮她吹头发,并不回答她。
“嗯?喜欢吗?”
“顾晚,顾晚,顾晚,你喜欢吗?”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要生气了!”
“唔......”
“安静点,别乱动。”
顾晚温热的吻堵住了这个麻烦精的问题,他总是晓得怎么样一招制敌。
“砰”的一声,水池边上的玻璃缸摔在地上,碎成星星点点,就散落在他脚边。他蹲下去,想把碎玻璃拾起来,却在星星点点的碎玻璃上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正对着自己笑。
顾宅外,夜晚静的仿佛油画,她在画中是一枚冰冷的石子,月光照在上面便更加漠然。
出了阑珊公馆的大门,她好像一下子跌进了静谧的孤独之中,宽阔的街道上只有她和路灯相伴,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这条路也变得很长很长,走完像是要花费掉自己的一生。
她想这个城市没有一个可以收留自己的地方,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流离失所的怪兽,被世界放逐,也被时间遗忘,只能在孤独的夜晚流浪,隐藏自己的狼狈和疲倦。
慕早的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但是和心里的疼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知不觉她停在一道房门前,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慕早?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屋子里开着空调,慕早便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姜柚瞧她脸色不好,便没有多问,安静的站在吧台边帮她煮一杯暖暖的小麦草汁。
“喝点这个,我加了枫糖。”
见她不接,姜柚便将被子放在茶几上,坐到她身边。
慕早不说话,连头也不抬。他伸手,想轻抚她的脸颊,刚碰到,她就立马闪开了,还倒吸了一口气。
姜柚才发现她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透着不健康的红色,像是熟透的即将要裂开的柿子。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顾晚打你了!”
姜柚站起来,语气直接了当,敢这样对待慕早的人,只有顾晚了。
慕早依然沉默着,姜柚已经攥紧了拳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说罢就要走,却被慕早一把拉住。
“不要去,我没事。”
“你的脸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就算他打你,你也要袒护他吗?”姜柚又气又急。
“你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慕早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是拿着刀把这些字刻进姜柚心底。
“好,我不走......我不走。”
他又坐下来,将慕早拉进怀里。
这个怀抱仿佛是干旱之中唯一的一块绿荫,在她快要蒸发干枯的时候,遮蔽住灼热的光。
“抱我紧一点好不好,姜柚。”
他闻声,双臂环紧她。现在全世界都在他怀里,用尽全部的力气去拥抱他也愿意,即使只有这一次。
慕早闭上眼睛,陷在这个怀抱里。姜柚身上也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山芍药的味儿,比起普通芍药的浓烈更偏温润,香,但不袭人。
“芭东的芍药没有这里的好闻。”
“是么?”
慕早把身子斜靠在姜柚臂弯里,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记得啦?”
她的眼神像是试探人说真话的利器,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但他愿意,掉落再深他也愿意。
那一晚他卖下夜市上所有白色山芍药,全部送给她。他在街边看见她天真欢快的笑脸,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知道了?”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怜溺。
“你过来扶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身上有山芍药的味道。”
“原本以为伪装的无懈可击,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慕早坐起来,姜柚帮她脱掉鞋子,好让她蜷在沙发上。
望着她又红又肿的脸,姜柚心疼的不得了,但他又有些侥幸,只有这样,慕早才会恨顾晚。打得越痛,恨就越深。
他从厨房拿了水煮蛋过来,剥了壳,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滚动。动一下,她就疼得皱眉,但是却一声不吭。
“姜柚,”
“嗯?我在。”
“我想过了......捐沈瞒的眼角膜......”
姜柚的手停下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同意了?”
“嗯......但是......捐赠同意书......”
“你同意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吧。”
“你说沈瞒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他一定也想永远陪着你。”
姜柚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上去,才发现订婚戒指已经不在了。
“你说釜山的天和绥良一样吗?”
“也许吧,也许又不一样,要去釜山亲眼看了才知道。”
“我要去。”
他一惊,手中的鸡蛋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我要去,我要去釜山。”
姜柚快要激动的跳起来,但又害怕这只是慕早心血来潮的决定。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是。”
他吻上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和她的脸颊完全不一样。
“好,我跟你一起。”
“跟我一起?那你的画廊怎么办?”
他摇摇头,说:“我只想跟你一起,去任何地方都无所谓,我只想保护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