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归
央南2025-07-02 21:023,398

“你来做什么?”

  “我找慕早。”姜柚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慢条斯理的说。

  “她不舒服,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我帮你转达。”顾晚回应到,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偏偏这时候不请自来。

  “你怕什么?队友。”姜柚望着顾晚,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我只当是不知道,难道,你是怕我告诉慕早吗?”

  “姜柚,你不要太过分。”顾晚说着,用手撑住门框。

  “告诉我什么?”

  慕早的声音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安静的争执。

  姜柚朝着顾晚挑了挑眉,像是胜利的挑衅,随即走进屋子里。

  慕早揉着太阳穴,慢慢地从楼上横廊走下来。

  “怎么了?头疼吗?”姜柚迎上去,右手轻轻地摸摸她的额头,担心她是生病了。“起床也不知道穿件外衣,客厅里开着空调,只要一会儿就吹感冒了。”

  “我没事。”慕早的声音有些无力,随即朝着顾晚抹出一个笑,说:“晚,粥好了吗?我有些饿了。”说着摸了摸肚子,看起来真的饿坏了。

  “就快好了,你再等一会儿。”顾晚说的温柔,顺手拿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衣给慕早披上。“穿上,别着凉了。姜柚好容易来一次,你得跟客人说说话。”

  慕早走到桌边,倒了水,递给姜柚。

  “你坐。”慕早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我来,是有事要跟你商量,沈瞒的墓地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有葬礼的事宜......”

  “不要葬礼。”慕早将水杯重重地搁在桌上,水溅得到处都是。

  “沈瞒不会喜欢别人看见他沉睡苍白的样子,我也不喜欢。”

  “好,葬礼我会取消。还有这个......你看看,考虑一下......”姜柚把随身带的文件袋递给慕早。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并未打开。

  “器官捐献同意书。”

  “什么?”她手一抖,文件袋便掉落在地。

  “慕早,沈瞒虽然离开了,但是他的器官还是完好的,若是你能签了这份同意书,他身体的一部分就能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

  “够了!”

  “慕早!”

  “若是你来就是为了让我在同意书上签字,那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他是我的沈瞒,不是用来医学解剖的尸体。姜柚哥哥,我一直以为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会同意摘除他的器官?”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沈瞒的死,你现在能够听我说这些话已经是对你承受力的极大挑战了。但是沈瞒去世,这是事实,既然有办法可以让他身体的一部分留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去尝试呢?难道你不想让他以另一种方法陪着你么?”

  慕早双手放在膝盖上,指甲掐着,几乎要埋进手掌里。

  她心里的大雪好像堆得更深了,好像即将把她的生命树压弯,璧花琼蕾美不胜收,但是她却要在雪中窒息了。四处皆是白皑皑的寒冷,自己的心也日渐凉薄。

  “你不是沈瞒,你也代替不了他的想法,不能那么武断的帮他做决定。慕早,时间不多,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也许,沈瞒最想做的事是可以留下来陪你。”

  “慕早,过来喝粥吧,凉了就不鲜了。”

  姜柚站起来,她却抓住他的衣角。

  “你说沈瞒舍不得离开我,是不是?”

  他转身,弯下腰,吻了慕早的额头。

  “他爱你,自然是的。慕早,站在沈瞒的立场想想看,他的爱从来都不是狭隘的。”

  不等慕早思考,姜柚就离开了。

  “他走了吗?”

  “走了......”慕早低下头去,双手摩挲着文件袋。

  “这是什么?”顾晚说着,伸手要去拿。

  “没什么,我去喝粥了。”

  顾晚没有拦她,由着她去。只是慕早这样拒绝自己,还是头一次。

  晚上慕早就一直坐在阳台的秋千上,不肯回房间。连他端去的雪梨燕窝也一口未动。

  顾晚推开阳台的玻璃门,瞧见她蜷了脚,窝在吊篮里,像只疲倦归巢的鸟儿。

  他把拿来的小毯子盖在慕早腿上,拢了拢,怕她着凉。自己就随便坐在吊篮旁的椅子上。

  绥良夜里的风格外冷,顾晚敞开的领口冷不丁灌进风去,让人心口一凉。抬手看看表,已是凌晨时分。

  “慕早,你在想什么呢?”

  “你瞧,院里的石竹又多了几茬。”

  “你若是心里苦,哭出来就会好一点,一直这样憋着,我真的要担心坏了。”

  “顾晚,我不想哭,沈瞒不喜欢我哭。”

  “如果他还在......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一定会伤心的。”

  “我知道,顾晚。我也不想这个样子,我控制不了,我像发疯一样想他,想那些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想他带给我的一切。这些想念把我困在迷宫里,包围我,吞噬我,我突破不了,弹尽粮绝。”

  顾晚移身过去,抱住她。慕早冰凉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冷得像海上的浮冰。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让沈瞒回来,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你还有我。”

  慕早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和初次相见时一样英俊深邃,仿佛光阴待他格外温柔,只许他安潜诚然,不添他烦忧。

  她去触他的眉,浓密的眉毛摸上去像是溪水里的青苔。用力一点,就摸到突兀的眉骨,像是硌得人手疼的刀子。

  若是顾晚此刻不在她身边,她只怕真的会疯。

  “我没事,只是还不想睡。你明天还要出席公司的例会,不能迟到。先回房睡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只是坐一会儿。”

  “那燕窝雪梨,要不要帮你热一热?”

  “不用了,想吃的话,我自己去热。你去睡吧,很晚了。”

  顾晚拗不过她,便答应回屋睡觉。

  等他进去以后,慕早便起身去了浴室。

  她打开镜子后面的储物柜,拿出那个在芭东就买好的一直没用的验孕棒。

  等待反应的时间里,慕早用凉水洗了个脸。冰冷的东西总是最容易让人清醒的,比如凌晨的凉水,比如世间的人情,比如不能抗拒的生老病死。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前的头发浸湿,贴在额头上。水珠滚到下巴,再慢慢滴落。她将双手贴在脸颊边,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引人注目,那是她属于顾晚的凭证,拴住她自由的绳索。

  慕早审视着自己,望着自己的双眼。这双眼睛像是璀璨的星辰,像是幽邃的湖水,吸引着所有倾慕的神色。

  沈瞒的眼睛也是这样,深深的,仿佛无底的渊洞。被他注视着,就像是被繁星包围住,周身都是明晃晃的。

  如果有办法,可以将这双眼睛留住,是不是也算遗憾里唯一的挽回?

  慕早拿起洗漱台上放着的验孕棒,上面的结果,像是一份判决书,等着对她宣判。

  果然。

  她伏在洗漱台上剧烈地呕起来,抽扯着似乎要将整个腹腔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慕早的脸色因为呕吐抽扯而变得骤红,继而就是绝望的苍白,看上去像是一张被揉得发皱的纸。

  在心理承受最艰巨的时候成了一个新生命的负担者,这样的身份让她觉得无比尴尬。慕早变成绝望和希望同时寄存的母体,在两种情绪的拉扯下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她拄着洗漱台直起腰来,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白皱的面色。她像感受到什么巨大使命一样,径直跑到阳台,端起已经凉透的燕窝雪梨一饮而尽。凉凉的,增添了一点儿饱腹感。

  慕早走出阳台,扶着墙,慢慢踱到书房坐下,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那个姜柚给她的文件袋。她用一只手护住腹部,像是守卫着一株才开始萌芽的春植。

  “你喜欢小孩子吗?”

  “当然喜欢,你呢?”沈瞒拾起一朵吹落的海棠,别到慕早发鬓。

  “我不喜欢!”

  “为什么?”

  “沈瞒喜欢小孩子就不喜欢慕早了!我讨厌小孩子!”

  沈瞒脸上的笑和煦如春风,他抬起手来,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梁。

  “慕早是小孩子,所以我才说喜欢小孩子。”

  “那等我长大了,哥哥还是喜欢我吗?”

  “喜欢,我永远都喜欢我的慕早。不论你几岁,不论你是否成长,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需要我照顾,永远需要我保护和关怀。”

  慕早听了,眼睛弯成月亮,扑到沈瞒怀里要他抱。他抱她,就像吸饱春水的土壤环拥等待萌发的种子,全是热情,全是温暖,全是力量和喜悦......

  “沈瞒,你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慕早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挂着笑。她打开手中的文件袋,拿出器官捐献书,一张纸也随即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疑惑的捡起纸片。

  “自愿放弃治疗同意书,同意从即日起,自愿放弃对病人的一切医疗药品及生命供给的提供,即自愿放弃对病人救治,认定病人临床死亡......家属签字......顾晚。”

  慕早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声响雷,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枕边人,她心心念念的爱人,她的未婚夫,竟然是放弃她哥哥生命的凶手。

  “我去阳台找你没找到,原来是跑到书房来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屋睡觉?”

  顾晚揉着头发走进来,睡眼惺忪。

  慕早并未抬头看他,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要怎么看他。

  他靠近她,去拉她的手。

  “放开我!”慕早像是突然被激怒的野兽,叫嚣着甩开顾晚的手,站起来。

  “怎么了?”

  “你凭什么代我做主,放弃他的生命?”

  “慕早,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瞒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也毁灭我。”慕早说着,将手中紧拽的同意书砸向顾晚。

  他拿起来看,慕早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你听我解释!”

  慕早反手过来,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留在顾晚脸上。

  “我不想看见你,想起你的出现,我只会觉得无比恶心。”她说着,低下头去,摘掉手上的戒指,随手一扔,然后转身离开了。

继续阅读:第七十七章 碎月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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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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