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前,姜琊在太子府放了一把火,之后便与紫衣无相交手,所以姜琊笃定,紫衣无相必然与姜永宁关系匪浅。
能上冠绝榜的人,大多不会被名利所动,或者说名利对于他们已经见惯了,大多都是有心中所想,才会为人所用。就如姜琊,或者楚牧。
暮鼓声敲,惊飞了落在枝头的鸦鹊。慕念抬头,便见到街道两边旌旗招招。南楚拜凤皇,旌旗上自然是凤凰图腾。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不宁。
姜琊也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心道坏了,没注意竟然走到这边来。
“师哥,这里是凤鸣阁。”
面前楼阁已经残破,只见到曾经画梁朱漆剥落,木门掩着,已经被虫蛀烂了,剩下锈迹斑斑的合叶挂着,不至于掉下来。
三十年前,慕衍使楚,被幽禁在此,至死。
“走吧。”
慕念没有多说什么。
他越是不说,姜琊便越是觉得心慌,慕念可以恨他的理由太多了,国仇家恨,他可占全了。
“师哥。”姜琊跟在他后面,“师哥,我……”
“此事又并非你的错。”慕念说道。他声音很轻,落在姜琊心中,却十分沉重。他师哥是云间月,岩上雪,供人敬仰。
“我不会如此待你。”姜琊说道。
慕念脚步一滞,回头,夕阳在他脸上落上影子,姜琊只见他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容却让他更加心神不宁,仿佛一瞬间,他面前这个人便会如同冰消雪融般在他眼前消失。他上前抱住了慕念。
他低头埋进慕念颈窝里,慕念身上有很好闻的檀香,却让他想起以前缠着慕念撒娇的时候。
“师哥,我想你了。”
慕念抬头,看着沉下去的天幕,忽然淡笑,“你便是如此想我的吗?”
姜琊默然,从他拿下南楚王位的时候,便开始谋划,出兵伐璧。统一天下虽然也是他心中所想,但现在就出兵,确实是为了慕念。他本想着自己一路势如破竹,冲进凤临城,将慕念绑了,直接带回来,但慕念降了。想到此,姜琊就觉得气闷,他慕念不是风骨卓然,气节傲岸吗?凭什么啊,就一个璧国,一座凤临城?在姜琊看来,那些人根本不配让他师哥做到如此地步。
他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就撞上慕念那双结着霜雪的眸子,怕慕念说出那一句恨。
慕念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也幸亏,慕念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夜色沉寂,漫天星斗。
“放开我。”慕念说道。
姜琊松了手,他现在有些后悔了,还想说什么,就见到一个穿深灰道袍的身影跑过来。
云千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不好了,出大事了。”然后他看了看姜琊,又看了看慕念,“大晚上的,你们俩在这做什么?”
“请问神医,是出了什么事?”慕念先开口问道。
云千渺这才想起来自己干嘛,“我原来是在吃完饭,这时候有一个人来找我抓药,我看到他身上明显不是普通的伤寒感冒,我就给他把了脉,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云千渺倒吸了一口凉气,才敢说“他身上有三种蛊虫,两种是毒,剩下一种我从没见过。”
看起来,那位蛊圣还真是好手段。解了一种,他便下了更多。现在不得不承认,要解决这件事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解决那位离百草。
只是两次都被他逃了,慕念看了一眼姜琊,正对上姜琊的目光,看来两人都想得一样,下次再见到离百草,必然要取了他的人头。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用药试试,我已经在附近水井里倒了些药材进去,若是身上有那两种毒的话,就会上吐下泻,等明天就知道了。我先把桓都的水井跑上一边,等明天再想办法。”云千渺说完,从他的布兜里掏出几个小瓷罐,借着熹微的月光,将其中几罐又扔进兜里。
然后他又从另一个兜里宝贝似得掏出他那一只雪玉守宫,“我觉得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小玉带着你们转转,看看有没有那鸟人的线索。”
他不敢交给姜琊,转身将小玉交给了慕念,“慕公子,小玉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先走了。”
看着云千渺背影跑远,慕念捧着那雪白的守宫,哑然失笑。
“深夜水井下药,云神医想必是投毒的老手吧。”慕念说道,小玉在他手里懒洋洋的趴着,一点都没有找人的兴致。
姜琊回头看了一眼慕念手上的守宫,“看起来云千渺好像没有和它谈好价钱。”
“感觉明天神医会很忙。”慕念说,将小玉放在肩上。“那我们的确是要帮神医一把才是。”
在一天时间跑遍桓都并且下药,离百草的脚程没有那么快,蛊并不同于毒药,可以下到井中,河里,一个人身上有三种蛊毒,必然是和离百草接触过。
如此,便已经缩小了范围,以离百草那样张狂的性格,倒是很可能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找过来。
也正如他们所想,离百草确实在等他们,并且还给自己打了一壶酒。
“你少喝些酒吧。”
紫衣无相落在他背后,他连头也不会,直接拎起酒壶倒进嘴里。喝完酒将酒壶随手一丢,“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这不就来了吗?”紫衣无相说道。他面朝的方向,就见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过来。“你不躲起来?”
“躲起来多没意思啊。”他说完,一手掏出陶埙。
果然,以离百草的性格,不仅不会多,还要吹个乐器。这样倒是好找。慕念姜琊顺着埙声向上看去,就看见房顶上的两个人。
“好久不见,慕公子。”离百草说道:“还有,姜国主,你仿佛很闲。”
“想不到你会的乐器还挺多。”慕念懒洋洋的抬头说:“托你的福,闲不起来。”
“怎么没见到那位小神医啊。”离百草笑着说,“我还是很想与那位小神医切磋一下。”
“他走不开。若是要切磋,这位惜杀刀,可是愿意奉陪到底的。”慕念话音刚落,身边一阵劲风,吹起白袍翻飞,姜琊一把刀迎着月光,刀锋金光流转,紫衣无相拔剑相迎,两把剑划过银白色的流光,在半空中刀剑相撞,未曾消解的刀气削掉了半个楼顶,而剑气也在地上落下几道剑痕。
慕念抄手站在地上,微微侧身躲过剑气,抬头看着两人交手。
“慕公子不打算出手吗?”离百草站在另一半没被摧毁的楼顶上问道。
“不用,我只需看住你就是了。”慕念不急不缓的说道,“毕竟你要是有些小动作,麻烦的很。”
这边姜琊也并不留手,他已经是第三次与紫衣无相交手,如今更是刀刀直取要害,他用刀本就极为霸道,刀如长虹,随着他的动作,金龙长舞。紫衣无相只是一味招架,长剑架刀,借势短刃划过。只是姜琊刀法直取咽喉,几次下来,紫衣无相便被姜琊的真气震的手腕发麻。
姜琊趁势追击,一刀将紫衣无相手中的长剑挑飞。长剑转了几个圈,定在墙上。紫衣无相掷出手中短剑。姜琊侧身躲过,身前紫衣无相已经转身从墙上拔出长剑,从墙上借力,长剑直取姜琊。
只是剑刃最后抵在那把惜杀的刀身上,刀身映着他一张无相面具,面具已经被刀气震裂。
姜琊一笑,真气凝于刀身。紫衣无相抽剑不及,被震飞出去,后背撞在墙上,背后的石墙撞出几道裂痕。
“好刀法。”紫衣无相夸道。
“姜永宁在那里。”姜琊问。
“你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紫衣无相反问。
姜琊冷笑,“斩草理当除根。”
紫衣无相也不回答,只是伸手,他掷出的短刃回到手里。
“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离百草刚想动作,慕念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他身边,“若你现在想走,是不是觉得早了些。”
“慕公子,若我是你,就不会碰我。”离百草笑。
慕念并不担心,“那就不劳您为我操心了,我今天带了一位小朋友,你的那些药应该是近不得我。冠绝第六和冠绝榜第八一战,平生难得一见,何必着急走。”
长刀映月,剑激寒光。长刀身负惜杀名,却刀刀直取性命。长剑拒敌,短刃进攻,刀剑交错,未收住的气势在地上和墙上刻上刀痕。紫衣无相虽然可以迎击,但不如姜琊刀意凌厉。
他身上的紫衣也已经有血渗出来,已经落了下风。姜琊的每一刀,都含着破千山百川之势,刀锋所至之处,亦有刀气逸出。虽然俱是冠绝,但姜琊的刀法攻势凌厉,紫衣无相强接下,就觉得手臂发麻。
他手中的长剑再一次被姜琊震飞出去,姜琊也不再多话,直接对着紫衣无相一刀,刀气凌厉,这一刀,是要取紫衣无相性命。
离百草想要前去,一把雪白长剑拦在他面前。
“阁下。”慕念挑眉。“我方才说过了吧,还请阁下在这里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