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上方有月光透下，光落在那盘坐的身影之上，姜琊便是站在它的面前，手按着刀柄，血液冷透，如坠冰窟。
就连云千渺也愣在原地。
那个身影，分明便是一具尸骨，血肉朽没，只余白骨。
画者隔衣见肤，医者隔皮见骨。看那朽骨身形，没有烂透的白衣，还没掉光的头发还束着发带，分明便是慕念。
“慕公子，你是人是鬼？”云千渺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自然是人。”慕念说道。
但月光映在他脸上，便觉得像是鬼魅一般。
云千渺默默的往姜琊身后退了一点。“慕……慕公子，你再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没准这真的是你的尸骨，我听折子上说，一般的鬼不知道自己死了，徘徊于世。”
慕念叹了一口气。“神医，平日里少看些折子吧。我当真是活人，如假包换。不如你亲自来看看。”
他说完，向着云千渺递出了手，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如同白玉一般，手心握剑的地方有一层薄茧。
云千渺握住了他的手腕，虽然在夜风里有些凉，但是脉搏心跳尚在，如此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公子有没有什么孪生兄弟。”
“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家中虽然父母亡故，但家境尚可，应当不会有失散的骨肉血亲。”
“那不是师哥。”
姜琊终于从怔然的神色中缓过味来，压刀走上前来。“只是方才忽然一看，极像而已。”
说实话，这何止是极像，方才第一眼见，慕念自己都疑心自己早已经死了，坐在那里的就是自己的尸骨。
慕念自己走上前去，蹲下仔细看那尸骨。应当是死了很多年，朽没之后只余白骨。他的下颌骨紧闭，齿关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这尸骨早已风化，若要强行掰开，必然会损伤骨骸。让他来查看这具尸体就已经很微妙了，便不惊扰这尸骨了。
“这尸骨嘴里还有东西。”慕念站起来说。“可能是压玉之类的。”
人死口含玉珠，称为压玉。
“慕公子，你觉得这样死的会有压玉？”云千渺说。
“若是我的话，没准会有。”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云千渺有些无语。“我觉得可能是什么关键，要不你看看？”
“我下不去手。”慕念叹道。
“不用了。”姜琊说道。一掌打到石壁上，顿时岩壁碎裂，掉下来的石块浮土将尸骨掩埋覆盖。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了，虽然知道不是，但如此之像。他方追进来的时候，见到这具尸骨，一眼便认成了慕念。他怕，怕当真是慕念，怕有一天慕念也会这样躺在他眼前，茔台枯骨，白衣朽没。
“怀瑾。”慕念温声说道。“你之前应当是与人交手了。”
之前道路上那打斗痕迹，此人水平必然不差。姜琊手上这把惜杀冠绝榜第六，能与他打成这样，必然亦是冠绝。
姜琊手上握刀。“他是故意引我来此。”
他杀了那掷飞刀之人之后，便又见一人，紫衣鹤氅，带一无相面，身负一长一短双剑。
姜琊拔刀迎上，那人身形轻巧，转身拔剑。长剑出鞘接了姜琊一刀，左手反抽短剑直刺姜琊腰际。
姜琊闪身躲开，惜杀震鸣，若狂龙出渊，刀气摧折周围树木，地上尽是刀风所致劈痕。只是紫衣无相长剑为防，短剑脱手而出，直逼姜琊要害。
姜琊举刀震开短剑，那紫衣无相却又趁势踏步而上，长剑直取姜琊。
长剑磊落，短剑阴毒，神鬼莫测，冠绝榜第八，紫衣无相。
姜琊刀起，刀锋震吼。撞上剑锋，刀气未止。紫衣无相一退数丈，姜琊刀气。
紫衣无相无心死战，等姜琊刀来之时，便已闪身躲过，且战且退，便到了这山洞里。
姜琊追了进去，便见到了那尸骨。
忽然听得有人在笑，如同鬼笑，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姜琊抽刀，那声音却是在山洞更深处。
再往里走，却见豁然开朗，山洞顶上投下月光来，将周围照得通明。在山洞里站着两个人，一人一身黑袍，带兜帽，下半张脸上缠着绷带。另一人紫衣鹤氅，戴一无相面，身负长短双剑。
“冠绝榜第八，紫衣无相。”慕念轻声说道。
“姜琊，送你的礼物可喜欢？”那带兜帽的人说道，他声音喑哑，应当是毁了嗓子。
慕念还来不及拦，姜琊便提刀而出，如若狂龙出渊。
那紫衣无相拔剑相迎，接了姜琊这一刀。
“怀瑾，上面。”慕念出言提醒。
姜琊抽刀推开，紫衣无相短剑劈空，歪了歪头，又是一剑冲来。
“你是姜永宁的人？”姜琊厉声说道。
“亏你还记得你这个弟弟。”黑衣人说道。“姜琊，你这把刀叫做惜杀，可你却没少杀人啊。”
“闭嘴。“
姜琊蹑云而上，一刀直砍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不躲不闪，紫衣无相一剑跟上来，架住姜琊刀锋。
“你好似很生气？”黑衣人又笑，“你也会有这种表情，疯狼王，你杀人无数，自然也要知道，有无数人想要杀你，杀你身边的人。”
又是一道剑风，慕念已经拔剑，直逼黑衣人。黑衣人闪身推开，便有毒虫从他身上游下。慕念剑尖点地，抓了姜琊肩膀，一个转身退出一丈开外。
紫衣无相此时也垂手，站在原地。
“莫要被他乱了心神。”慕念说道，“他便是引你动怒。”
“师哥。”姜琊眸子里翻滚着怒意，将慕念的手放下。“我总要让别人知道，触我之逆鳞，会是什么下场。”
话音落，真气暴涨，踏风而行，刀如狂风劈砍过去。纵使刀锋未至，地上便是一道劈痕。
紫衣无相虽然也为冠绝，但明显不敌姜琊那把惜杀。山洞中被姜琊的刀气劈砍出一道道伤痕，刀声若吼，将他压制下去。
紫衣无相忽然转头，短剑脱手而出，向着慕念而去。
慕念抽剑抵挡，姜琊回身，那黑衣人却不知摔了什么，腾起一阵黑雾。
慕念捂了口鼻，姜琊挥刀，刀气吹散黑雾，紫衣无相和黑衣人已经跑了。
姜琊面色阴沉，洞壁上已经满是刀痕。他一人垂刀，周身肃杀。
慕念此时回头看着云千渺，“神医，那人带着蛊母跑了？”
“没有。”云千渺说道，将那条雪玉守宫捧出来。“小玉已经把那蛊母偷出来了。”
只见那守宫口里含着一只血色小虫，邀功似得看着云千渺。然后一口将虫子吞了下去。
“啊，小玉，别吃别吃，快吐出来，不干净的。”
慕念见他无事，才转向了姜琊，走到他身侧时，便发现姜琊身上杀气四溢，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姜永宁，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姜琊曾经见过紫衣无相，在三年前，他带兵入桓都，逼宫夺位。老楚王早就在连年享乐掏空了身子，姜琊提刀杀到殿上的时候，吓得抖如筛糠。
姜琊没有心情和他废话，提刀逼着他写了禅位诏书。
老楚王颤颤巍巍的写完诏书，按了印玺，姜琊本没想杀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是如何搭错了神经，竟然自己提着剑冲上来。
姜琊素来都不是吃素的，一刀将老楚王砍了，自己直接卷了诏书，骑马直冲太子府而去。而南楚太子，便是兰奢夫人所出姜琊同父异母的弟弟，姜永宁。
等姜琊带人到太子府，太子府早就已经是一片火海。
曾经屋舍，皆被熊熊烈火吞没，而院子里就站着一个人。紫衣鹤氅，无相面具。
姜琊并不是喜欢和人墨迹的，直接便一刀过去，他的刀风霸道锐利。紫衣无相也抽剑迎击，两人在火海之中竟然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姜琊一刀卷起火龙，呼啸而去。那原本便被火烧了许久的屋舍便轰然倒塌，紫衣无相也在那烟尘之中跑了。
等火熄灭之后，在火海废墟中找到了几具焦尸，根本无法断定姜永宁是否烧死在其中。姜琊笃定姜永宁绝对没死，那紫衣无相应当是姜永宁的手下。
如今他更能肯定姜永宁没有死，绝对还活着。而且姜永宁那小子居然还弄了一具尸体，当真是惹怒了他。
此事既出，姜永宁必然还有后手，姜琊回头看着慕念。
“师哥。”
“恩？”慕念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说，我们回吧。”云千渺说道。“人家都跑了，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呢？蛊母也抓到了，事情也算解决了。”
虽然如此，但是抬头看着月明，慕念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在黑暗处蠢蠢欲动。
姜琊亦是一脸阴沉，三人回了桓都，在王宫处分别。
“师哥应当暂时没有住的地方，不如今天就在王宫住下，若是师哥想找宅子我在给师哥找一处宅子便是了。”
既然姜琊如此说，慕念倒是没有推辞，姜琊自从到止水学宫的时候就喜欢粘他，他愿意帮姜琊，也是念着旧日情分在，也没什么。
“还有，师哥，在皇宫里有一处暖池，我觉得师哥定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