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渺哪里肯相信他，岚游被人称作鬼医，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是医圣弟子，却毫无医圣妙手仁心的风范。
正因为如此，云千渺绝对不放心他给慕念诊治。
姜琊或许还不明白，但对于自己这个师兄的秉性脾气，他可是一清二楚。
既然被云千渺揪着领子，岚游也不慌不忙，甚至脸上还有几分轻松之色。“我又没干什么，小师弟你这么大的火气干嘛。我征求过温言兄的同意，又问过姜国主的意思，小师弟，你不是也做出了如此的决定吗？”
他刻意强调，挑眉看着云千渺。云千渺抓着他领子的手松开，岚游的意思，是在威胁。云千渺并非是怕岚游的威胁，只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做到让姜琊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真相，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将这件事消化，他也无法逃避。
岚游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云千渺，似乎更是胸有成竹，他笃定云千渺不敢在姜琊面前说清真相。他这个小师弟，他太了解了。云千渺不敢，除了慕念的意思外，他还不敢面对自己。
即便云千渺曾经说过，他不会治病救人，可许多时候，他还是救了。他并非冷血冷情之人，见人罹患疾病，身体抱恙，既然所学为医道，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生命逝去。任何一个医者，都做不到。
拿捏着云千渺的软肋，自然有恃无恐。他倒真的不怕云千渺发难，不过云千渺怕了，他也自然乐见其成 。
姜琊自然也将目光转向云千渺，他皱着眉头，目光凌厉，审视着云千渺：“你做了什么决定？”
“没事，姜国主，我们说着玩的。”岚游打了个马虎眼，伸手搂过云千渺的肩膀。
“原本昨日我和小师弟约好了，可是小师弟贪睡没起来，我也不好叫他。否则我们两人一起的话，更多了一层保障。不过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对吧，小师弟。”
“有师兄在，能出什么问题？”云千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他恨不得直接将岚游剁了。
岚游仍然是笑眯眯的，任凭云千渺挣脱，他放在云千渺肩上的手也没动一下。
姜琊现在当真没有什么心情去留意他们的小动作，他一颗心都悬在慕念身上。
见姜琊进了房间，云千渺才大动作将岚游甩开。岚游脸上还是挂着笑，轻声说道：“姜国主可是冠绝，我们在院子里说话，他就算在屋里也能听见，你要是想守住秘密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大声嚷嚷。”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千渺自然知道，也就压低了声音。
“我来中原，原本就是为了追查师父的死因。至于现在么，当然是尽医者之能，治病救人而已啊，小师弟， 难道你还有所怀疑吗？”岚游脸上仍是那般笑，看得云千渺有些恶心。
“治病救人？你向来都是感兴趣才知，虽然治好了病，但真正能根除的，又有几个。口口声声说着治病救人，实则不过是只对那些疑难杂症感兴趣吧。遇到了你感兴趣的病，也不管病人如何，反而引导病症往危重之势去，之后加以医治，也不管病人是否痊愈，便甩手不管，你称这样的行为是救人？滑天下之大稽。”云千渺冷着脸。
“小师弟，话不能这么将，我将必死之症治好，延绵病人寿命，这难道不是救人吗？有神医药到病除，身体痊愈，可我并非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且不管我如何做的，若当真不曾了解病症危重时的情况，以后遇到病症，又应当怎样下药？这些事，总要有人研究的吧。”岚游仍是不在意的微笑。
“你用人来研究病症？”云千渺紧皱着眉头，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岚游。
“小师弟，错了，我可没有那么惨无人道。他们已经罹患重病，命不久矣，而我为他们治病，已经治好了危重之症。世上并无神药，可以药到病除。小师弟你在药理方面，要比我精通，你难道不知道，药毒同源的道理。”岚游脸上噙着笑，目光却是三尺寒霜，与云千渺针锋相对。“小师弟，经你手配出的毒，也有千种吧，小师弟难道就从没想过，自己是医者，应当治病救人吗？”
云千渺咬着牙，岚游着实可恶，他所言皆为诡辩，所述皆为歪理。可他的诘问，云千渺无法反驳，也无从开口。尽管知道岚游所言有悖人伦，有违医者道义。可他却也不是高风亮节，令人无从指摘。他所配毒药，阴毒者，残忍者，杀人于无形，他原本就没有立场，去指责岚游所作所为。尽管岚游被称为鬼医，可他连医者也算不上。
“看小师弟的样子，应当是无话可说了。”岚游仍是那般笑，似乎云千渺有这种反应，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虽身在外域，但中原种种，他也听说了不少。
“小师弟你大可放心。温言兄原本就非病症所治，我自然也不太感兴趣。我也并未害温言兄，自然尽我所能，将他经脉疏通。虽然不能如健康之时自由调动真气，不过也能恢复往日三成功力。”
他说完之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伏在云千渺耳边，声音如恶鬼之声一般传入云千渺耳朵里。“要说的话，你那碗毒药，会更早杀了他。”
云千渺握紧拳头，他有心将岚游这张脸打烂，但岚游没有给他这般机会，反手握住云千渺的手腕。
“小师弟，你方才就给了我一拳，我念在我比你年长，自然不和你计较。可小师弟要是一直对我这般，我可是会伤心了，我要是伤心了，没准就会做出什么让大家都不痛快的事，说出什么让大家都不痛快的话来。”
他扭着云千渺的手腕，云千渺吃痛，咬着牙，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
“小师弟这双手还要行针，配药，我自然不能伤了小师弟。”岚游放开云千渺，眼神里却是被兴奋所染，按捺不住的激动。
“疯子。”云千渺揉着被握红的手腕。都是疯子，慕念，姜琊，岚游，都是疯子。或许，连他也是疯子。云千渺抬头看着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岚游只是一笑，转身往房间走过去，语气轻快。
“姜国主，温言兄醒了没有。”
他推门进去，就见到慕念已经从床上做了起来，姜琊就坐在旁边，给他递了一碗水。
慕念抬眼就见到进来的岚游，和跟在他身后的云千渺。
云千渺脸上也有焦急关心之色，见慕念醒了，这份心情才放缓一些，不是那么灼心。
“我已经醒了，小神医不必担心。多谢岚游先生，经先生医治过之后，身体确实轻快不少。”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喝了口水，将碗递还给姜琊。
“怀瑾，我的确已经好多了，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
姜琊的眼神也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慕念，从刚才慕念醒了之后，他便一直这样看着，确认慕念的确没有什么异常，放才送了口气。
“岚游……先生帮你疏通了经脉，你可以恢复之前三成功力。”他虽然语气别扭，还是给了岚游一句尊称，然后转向了岚游：“我师哥身上中的毒可有解法，是否能治。”
听他这样问，岚游一笑：“我小师弟是药毒方面的圣手，姜国主听我小师弟的就是。没有人能开出比我小师弟更好的方子。”
姜琊也送了一口气，他是相信云千渺的，可是心里却好似总有一块石头没放下来，惴惴不安，却又不知为何。
“师哥，过完中元，我便按之前计划北上。一路上征战杀伐，到北燕之时，也已经是隆冬腊月。师哥现在身体有恙，便留在南楚。”
“不行。”
姜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念打断。慕念坐在床上，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必须要去。”
“可是，师哥……”姜琊脸色有些担忧。
“此事不可转圜，任你如何阻拦，我也一定会去。局势瞬息万变，萧栖朝绝非等闲之辈。虽然南楚北燕国力相当，可南楚远征，你原本便不占地利。拖得久了，自然也去了天时。若我不去，人和之利，无人布局。此战不利，于南楚国力大伤。北燕又得了郑国膏腴之地。若此战不利，统一天下之人，必然会是萧栖朝。”
姜琊沉默，可慕念却一点都不给他思考的余地。“对你来说，这天下才是重中之重。我慕念不过是天下一人，死不足惜。你要面对的，是这天下千人万人。”
“若我说，这天下千人万人，也抵不上你。”
慕念刚要说话，便听见岚游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慕念和姜琊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岚游和云千渺。
云千渺自然早就习惯了，岚游脸色还是有些尴尬，他拉着云千渺，以防云千渺扔下他偷溜。
“姜国主，温言兄，不是还有我和小师弟跟着。并非是我们自夸，我和小师弟加起来，可超出了我师父当年的水平。别说是快死了，就算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我们两个都能拉回来。所以这些话，你们二位可以等到那种时候再说。”
慕念淡然一笑，挑眉看着姜琊。
“有医圣的两位弟子作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自然是可以放心的，当今世上，并无人医术可及云千渺和岚游。只是姜琊心头却一直萦绕着那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过眼前慕念虽然剧毒在身，但云千渺亦有药可解。而且断了的经脉已经由岚游医治，有了往日三成功力。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后更加小心便是，不会再让慕念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