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其实大可交给朝臣,乐宁公主虽说是东齐使臣,但齐国朝臣似乎并不想让乐宁公主出现在谈判桌上,两方自然是吵得不可开交。
这雪下了两天,慕念裹着狐裘,雪下煮茶原本是风雅之事,只是他此刻却没有那份风雅的心情。下雪之后,连风也冷了几分,他不免裹了裹衣服。
云千渺一直忙进忙出,看着慕念对雪烹茶,唉声叹气的坐在慕念旁边。
“给我喝点,我一上午都没喝过水了。”
慕念淡笑,倒了一杯给云千渺,云千渺接过来,直接一口喝完,然后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再来一碗。”
见他如此,慕念摇头,重新给他添上茶。
“照你这样喝,就算是煮一缸也不够你喝的。”
慕念和云千渺同时抬头,便见到姜琊双手环胸,靠在门上。
“你醒了?”云千渺几乎是一下跳起来,不小心被刚才喝的茶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方才缓过来。几步上去,拉住姜琊的手腕,确认姜琊的确没事,才放下心来。
姜琊抽回手来,“我能出什么事?”
慕念也站起身来,“之前在古银祭坛,你受了伤,之后便昏迷到了现在。”
姜琊侧过头,“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看到他终于醒了,慕念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可不是,你都昏了好几天了。”云千渺重新坐下。“这些天,可让我操心个够,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奇了,你胸前那么长一道口子,三天就好了,现在连个疤都没留下,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伤没好得这么快?”
“我受过伤?”姜琊反问一句,慕念皱了眉头,总感觉姜琊有那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可不是,当时在古银国那祭坛里,你自己作死非要爬上去看看,结果胸前就被砍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云千渺绘声绘色的形容道,“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
“既然怀瑾不记得,那就算了。”慕念说道。“怀瑾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姜琊摇头,“没有,我好得很。”
“也好,那明日便可以早朝了,东齐乐宁公主还没走,既然你醒了,也应当见一见。”
姜琊坐下,用慕念的茶碗喝了口茶。“齐国的乐宁公主?看起来我睡着的这些时候,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乐宁公主此来,是为求和结盟。”慕念说道。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姜琊冷笑一声。“你答应了?”
“我只是给那位乐宁公主提了一些建议。”慕念说道。
“她以什么条件要和我结盟?”姜琊问道。“和亲吗?”
“割地。”慕念答道。
“那倒是有意思。”姜琊转着茶杯。“宁可割地也不和亲,这位东齐国主的心思,却当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她不可能和亲的。”慕念说道。“这是乐宁公主的意思,也是东齐国主的意思。”
“哦,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姜琊抬头看着慕念。“你和她谈过?”
他刚起来,头发散着,身上穿着玄色绣云纹的衾衣。此时风一吹,慕念穿着狐裘都感觉有些凉,姜琊却坐在风口上。
“你刚起来,还是披上些衣服,免得着凉。”慕念说道。
姜琊仍是笑着。“有相国的茶,我哪里会觉得冷呢?就算我不在,相国一人也可治国,我又怕什么?”
“怀瑾。”慕念皱眉,语气也重了几分。
可姜琊却恍若未闻,只是淡淡说道。“若我记得不错,相国应当称我一句王上才是,相国既然学得是天地君亲师的伦理纲常,怎得现在连礼法都忘了?”
“姜琊,你不要太过分!”云千渺瞪着姜琊,跳起来骂道,“你现在……”
姜琊一个眼刀扫过去,云千渺便噤了声,蔫蔫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慕念也不多言,施了一礼,“王上,之前王上昏睡,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情况危急,臣不过是一时权宜,既然王上醒了,便将玉玺交还王上,还望王上恕罪。”
“臣既蒙王上拜相之恩,所行之事,也为臣所应尽之责,若王上有所不满,大可收回相印。”慕念说完,眼神若古井无波,“既然王上醒了,那臣便告退,关于东齐使臣之事,便交于王上处理。”
他说完,又施一礼。
姜琊并未阻拦,只是手中把玩着茶盏。
云千渺见慕念走了,急忙追了上去,见到慕念皱着眉,便出言安慰。“姜琊没准是吃错什么药了,慕公子,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给他开几副药,给他扳回来,我还真不信治不了他这臭脾气。”
“神医,我与怀瑾同门多年,又岂会不知道怀瑾他今日反常。”慕念打断了他。“我倒还不至于和怀瑾置气,我只是担心怀瑾是否是出了什么事。”
“就跟他说得一样,他能出什么事,我觉得他就是得了失心疯了。”云千渺气呼呼的说道,“他平日里虽然脾气不好,倒从来没有用身份压人。今天我算是长眼了,要是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就枉为药仙。”
见他这样,慕念不免叹了口气,姜琊和云千渺不亏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在性格的某些方面真是一模一样。一个姜琊已经够让人头疼了,云千渺在某些时候,也让人头疼的很。
“神医。”
云千渺呵呵一笑。“开玩笑的,以前我都不敢,现在我哪有这个胆子。以前姜琊是吓唬我,他不能真砍了我,谁知道现在他会不会一刀砍了我。”
慕念叹了口气。“也可能怀瑾只是刚醒,气不顺,让他出了气,或许过两天就好了。”
“那倒是。”云千渺也是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公子好像一直都是住在王宫,没来得及找宅子吧。”
“是。”慕念点头。
的确,他从到了南楚,就没有歇过,虽然说是要找宅子,但一直没抽出空来。如今云千渺说起来,自己确实一直住在王宫,应当寻个宅子。
“我看公子不如先住我那,等姜琊气顺了,你要么搬回来,要么找个宅子,要是不嫌弃,一直住在我那也行。”
云千渺挠着头,又解释道:“那天你们见的是我养药的地方,因为都是毒什么的,也不好往家里摆,就另辟了个少人的地方。我家里虽说不是很大,药材也有些乱,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对付一晚也是可以的。”
“无妨。”慕念说道。“那就多谢神医了。”
云千渺的宅子地段很好,只是推门进去,院里就只剩下走路的过道,两侧都用篱笆围起来,种的各式药草。他也只雇了两个老仆照看,原本厢房都堆了药材,进门便能闻到药味。
云千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我这原本也没什么人来,不过公子放心,这屋里绝对没什么毒物,都是常有的药材,就是药味浓了些,我可以做些安神的香薰把药味盖过去。”
“神医不用忙了,我没有那么娇惯。”慕念苦笑说道。
“我本来还想说要是公子住不惯,我就去外祖那边借几间厢房来。”云千渺挠头说道。“就是我外祖因为我爹的缘故,一直都看不上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神医不用为难,有下榻的地方就已经可以了。”
“那就好。”云千渺说道。“我那外祖父,又古板又一根筋,我还懒得去求他呢。虽说这宅子是他给的,但我也算是个神医,不出几年也能挣出来,我还日日给他开养生的方子,算是报酬了。”
慕念听着他絮叨,无奈笑笑。这位小神医毕竟年纪小,等他再过些年,就明白了。等到他这个岁数,慕念哑然失笑,仿佛自己已经很老了一般,若叫他那位师兄听见,定要说他年纪不大,倒是老气横秋的,活得像个老大爷一样。说起来,自从卧仙河一别,已经过了月余,也当给这位师兄写信了。
想到这里,慕念叹了口气,不知道若是楚明正知道,他又是作何感想。若是师兄接到他的信,自然是极欢喜的。他与楚牧,都是念旧的人,他与姜琊的旧时情谊不是假的。楚牧待他,也亦如长兄,就当他是怀了私心吧。
“请问神医,有笔墨吗?”
“有啊。”云千渺答道:“公子要做什么?”
“写信。”慕念说道:“送到雍州,感谢楚师兄救命之恩。”
“那当然好,那可是战神哎。”云千渺说道。“我算是见到了,公子要是写信,不要忘了捎上我,代我向楚将军问好。”
“当然。”慕念说道,沉下心来,坐在案前。
提笔蘸了墨,他在璧国也经常与楚牧互通书信,但怀着这种心思给楚牧写信还是第一次。最终还是落下笔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信写好,装了信封。云千渺一直在旁边 巴巴说着,又用了半页纸把云千渺的话写了,拆了一遍方才送出去。
“要是我说,不如我给你开服药,你装病躲几天姜琊算了,等我看看姜琊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给他治好了再见他,要不非被他气死不可。”
慕念摇了摇头。“你不是给他把过脉,他身上可有异状?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便要躲他,不过是小事,过几日应当就没事了。”
“要真的没事,那就好了。”云千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