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楚到郑不用多远,信笺往来也不需多久。楚牧为人,如其字,明正。慕念将信放在一边,只是从来都有人以恶意去看待他人,甚至遮蔽视听。以楚牧的性格,那些阴谋诡计,他不会去看,也不屑去做,才给了旁人算计他的机会。
算计楚牧,是他不愿做,也是不得不做的一环。
郑国无楚牧,便如羊群无犬,任凭狼群啃食。
慕念长叹一口气,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虽然和姜琊情谊匪浅,但是与楚牧,亦是同门之情。楚牧为长,对他们一直照顾,如今他所为,已经算不上是全无私心,愧对与他那位楚师兄了。
“慕公子。”云千渺这时候推门进来,见到慕念提着笔沉思。“公子可是要写什么东西,总感觉公子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不要我给公子开些安神的方子,公子要总是这么想下去,会想出问题的。”
慕念回过神来,看见手上的笔滴下来的墨点,落在纸上晕开。“多谢神医,我没事。”
“要我说,姜琊的那点破事真的不要紧,反正他已经够不正常了,多了些不正常也是不打紧的。”
云千渺不提还好,提起来慕念方想起来,自己已经将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或许自己也没当个大事,所以才完全抛到脑后了,也可能是习惯于将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往后面放。
此时被云千渺提起来,慕念觉得自己头隐隐作痛,没想到事还真多。可能他真应该让云千渺给他开一个方子。以往的时候虽然也觉得烦心,但这么容易忘事还是头一次。
慕念放下笔,自己最近走神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兴许就是想得太多,也应当放自己歇歇。可惜他的时间不多,若是可以,真想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慕公子,姜琊那小子也是够了。”云千渺说道,“这么多折子全都推给你,也太过分了吧。”
“我觉得神医更应当去看看怀瑾。”慕念说,“我没什么事,这些折子也不过小事,若是怀瑾再不出来,我就要疑心怀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能有什么事。”云千渺说道“慕公子你何必为他操心,就算是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事,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毕竟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姜琊。”
想起来云千渺还打了个哆嗦,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姜琊的时候,还是在外祖家。息竹夫人原本便是一位美人,否则也不会让先楚王神魂颠倒,甚至不顾息竹夫人已经定下婚约,将息竹夫人强娶到手。
姜琊这张脸可以说是继承了息竹夫人九成美貌,只是那一双眼睛凌厉犹如鹰隼,只是对上那一双眼睛,云千渺都觉得自己身魂在战栗。他和姜琊都是息竹夫人所生,但他面部轮廓更多是继承了云如镜,眼睛倒是和息竹夫人生的一样。
毕竟都是兄弟,云千渺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姜琊,但云千渺心大,不过多久算是与姜琊混熟了,对姜琊也就没那么害怕。姜琊也只是脾气不怎么好,对兄弟还是够义气的。可是这个义气对他和慕念差别很大,亏他还是有血缘的亲兄弟,这让云千渺很不平衡。
不过像慕念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亲切。“其实我觉得,关他几天,让他自己想明白 也就成了,不是什么大事么。”云千渺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放心,姜琊那小子没有慕公子你心思细腻,他想不了太多的。”云千渺说,“而且越是有旁人催他,没准还有反效果。”
“说得也是。”慕念现在才觉得,这位小神医年纪虽然小,但有的时候说话颇有道理,倒是有一句点醒梦中人的感觉。“神医能查到姜永宁他们的下落吗?”
云千渺摇头。“公子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我又怎么能找到呢。”
慕念叹了一口气,起身。“我还是想再去一趟古银国。”
听了他这话,云千渺先是疑惑,然后便反应过来。“公子不会是要让我一起去吧。”
慕念点头。
云千渺回忆起自己被抛起,而且还差点掉到岩浆河的经历,不免一阵恶寒,“公子,您就放过我吧,那种鬼地方,我不想去第二次了。”
那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
“神医放心,我们不会再去古银祭坛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姜永宁和离百草的踪迹。”
古银国荒废已久,姜永宁和离百草应当还在南楚境内。
“要告诉姜琊吗?”
其实让姜琊和他们一起去,云千渺话放心些,至少知道姜琊能打得过紫衣无相。要是只有他和慕念,要是点背正好撞上,不是他不相信慕念,但确实对慕念没什么信心,毕竟再怎么说,紫衣无相也是冠绝。
“不用了吧,怀瑾现在心也很乱,我们不用多少时日就能回来。”慕念说道:“没准还能查出怀瑾是因何如此,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
鬼神之说毕竟太过荒诞离奇,他还是不能相信。
“咳,那看起来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陪公子走这一趟了。”云千渺可是豁出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慕念说道。
天冷了,小玉要冬眠,但保险起见,云千渺还是将它揣在怀里,另外带了七七八八的药材,装了箱子。慕念也背了剑,穿得窄袖袍子,外面裹了一件披风,梳了一个高马尾,倒有几分少年侠客的飒爽。
云千渺还是第一次见到慕念这样打扮,他是不太会武,慕念这样让他安心了不少,如果不是碰到冠绝榜上的人,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出了南城门,一直往南去,比上次快了许多,一天便行了小半路程,在一座小城停下。
这不过是一座小县城,只有一家客栈,人口也少的可怜,从窗户往外望去,暮色之中,少有行人。
云千渺伸了一个懒腰,躺在床上,他最恨长途跋涉,一路骑马,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慕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要了壶茶水。
这里只有粗茶,用来解渴,慕念也不挑,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去,毕竟人少,点灯的人家也寥寥无几,往外望去,更多是一片漆黑。毕竟这样的小城连城墙都十分破败,经年失修,已经没有了防御的意义。
楚国南方几城,多是姜永宁根系所在,姜琊急于剪除姜永宁羽翼,派了大批兵马驻扎肃清,后来征璧,方调走了这些兵马,致此十室九空。姜永宁原本为南楚太子,姜琊夺位篡权,又将太子逼死,手段残忍暴戾,多为坊间辱骂。慕念叹了一口气,其中虽有捕风捉影,但姜琊在郡南暴行,确有其事。
已是经年往事,他也不在乎其中有多少无辜百姓,也无心去究姜琊行径是对是错,所谓权谋,不过是将那些勾心斗角,血流成河换上 一个好听的说辞而已,百姓兴亡皆苦,哪有真正安乐。
想到此,慕念便觉得嘲讽,看来云千渺说得很对,自己还是不应当想得太多,想得越多,越容易动摇本心。难不成自己还想封神成圣不成,既然已经决定,就当有所觉悟才是。
云千渺早就睡着了,现在都打起了呼噜,可能是当真累了,慕念将手中茶杯放下,站起身来准备关窗,却见到街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抬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慕念拿剑,翻身从窗户跃下。却见到前面的哪个人身法飘忽,显然轻功远胜于他,却并不是要将他甩开,反而还有意等他,一直到城楼顶上,方才停下来。
这小城的城楼早已破败,只剩下几根木梁支撑,瓦片已经掉光。慕念踩在木梁上,一手握剑。
“公子别来无恙?”
“借前辈吉言。”慕念拱手行礼。
月色下,那人持幡而立,背后拂尘长剑并在一出,腰间挂着酒壶,正是尧山道人。
“怎么不见了那位冠绝六?”尧山道人问道:“我与他交手,倒是颇有几分趣味。你都追上来,那位冠绝六还能安坐?”
“怀瑾并未与我同行。”慕念说道。“前辈应当并未恶意,否则应当就不会引我来此了。”
“毕竟你是止水的得意弟子,我要是伤了你,那老家伙不得和我拼命,我可打不过他。”尧山道人说道:“本来小辈打架我插手了就已经理亏,这回要被他逮住,可算是栽咯。”
慕念没有接话,只是垂眸。
尧山道人见他没有回应,也收了说笑的意思,“你这孩子忒没意思,算了算了,我原本来这一趟,也不是寻意思出来的。算是我还他止水一个人情,手伸出来。”
他说完,一手拈着胡须,看着慕念伸出来的那只手,搭上了脉。
“还行,身体康健,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近日劳累,还需多加注意,这人啊,不能总仗着年轻,便任性妄为。”
“晚辈记住了。”
尧山道人收回了手,“还有,你回去吧,此行注定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