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面的规矩,主要有三个。”舒四五说,“第一,罪名刺左脸,流放地名刺右脸。第二,字大一寸五分,笔宽一分五厘。第三,字刺在脸颊之上、鬓角之下。”
仰荩臣点了点头,“可是我见过不少流犯,即便刺了面,也不过寥寥几个字,相貌并没多少改变。”
“仰大哥说得不错,要官府认不出来,还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一是多刺罪名,二是把罪名和地名都刺上汉文和休文,这样一来,就会满脸刺青,面皮肿胀,认不出来。”舒四五说,“有时候官府存心羞辱犯人,把他整张脸都刺上字,就是要他一辈子都没法抬头做人。”
文留献插话说:“四五,你是休族吗,怎么还懂休文?”
“文先生误会了,我对休文只是粗懂皮毛,当年给犯人刺面多了,罪名和流放地名粗略记得几个。”
“原来是这样。”
仰荩臣又说:“舒兄弟,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如今天色快亮了,咱们刺了字就去衙门,脸上的淤青怎么办?”
“这个不难。”舒四五站起身来,从旁边的一个布袋里抓出一把红色豆子,“仰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胭脂豆,怎么了?”仰荩臣纳闷不解。
“黄豆可以消淤止血,可是胭脂豆的功效比黄豆还好,只要嚼碎敷在脸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血败淤消,脸上的肿胀又不减退多少,没人能看出字是刚刺的。”
仰荩臣见他胸有成竹,确是老手,终于放下心来,说:“好,既然是这样,时候不早了,动手吧!要是嫌字太少,多刺几个也没事。”
舒四五于心不忍,说:“仰大哥,眼下虽然没有别的好办法,不过刺字是一辈子的事,你再想想?”
文留献和杨家兄弟也望着他,“对,仰大哥,再想想,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想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没那么多想的!”仰荩臣挥了挥手,“动手吧!”
舒四五见他心意已决,说:“文先生,你那边怎么样,想到法子没有?”
“我想去想来,既然不是字画,就用炭火烘烤吧。”文留献说,“不过要先定下三件事,我才好动手。”
“什么事,你说!”
“第一件,公文上的名字,仰大哥看,用什么名字好?”
仰荩臣想了一想,说:“我来的那天晚上,屈大人说我叫‘李藻九’,就用它吧!”
“第二件是罪名。”文留献说,“刚才四五说,要多刺罪名,可是要刺哪几样罪名,得说清楚,不然公文和刺字对不上,也要出窭子。”
舒四五说:“好,我想好再告诉你。第三件是什么?”
“各地州县查验的时间,怎么改?”
仰荩臣见舒四五沉吟不语,说:“文先生,这个不难,就以今天的日子为准,照着各个州县衙门查验的时间,往回倒推天数就是了。”
文留献答应一声,又望着舒四五。
舒四五想了片刻,说:“仰大哥,用‘逃兵’、‘抢劫’、‘窃盗’这三样罪名,你看怎么样?”
“‘抢劫’和‘窃盗’,罪行可轻可重,倒也没什么。”仰荩臣纳闷不解,“怎么想到用‘逃兵’?”
“公文上说,庄承宗是滨海省滨海县人,明天上了大堂,要是官府听出仰大哥口音不对,也要惹出麻烦。”舒四五说,“到时你就说,是从慕天老家逃兵到滨海省,就把这个谎圆上了。”
“舒兄弟心思真细,这一层我都没想到!”
“咱们都在衙门待过,一言不慎、罗织入罪的事还少吗,这也是不得不防。”舒四五说,“再说,我记得的休文不多,要是想些新鲜花样,到时休汉文字对不上,也要坏事。”
仰荩臣说:“好,文先生,照四五说的办!”
文留献答应一声,便点了一盏油灯,打开书箱,翻出纸张、笔砚、小刀、尺子、刷子、浆糊,在书箱上张罗起来。
舒四五一边准备油墨,一边说:“仰大哥,罪名定下了,你要把犯罪的来龙去脉想清楚,身世、籍贯,都要严丝合缝,不能出一点差错。”
“好,我赶紧想想。”仰荩臣说,“只是这个庄承宗是万寿十二年生人,比我小十岁,我的年龄也要改一改。”
文留献回过头来,“改成哪一年?”
仰荩臣想了想,“既然有‘逃兵’的罪名,岁数也不能太大,就改成万寿十年生人吧,反正脸上刺了字,谁也看不出来。”
“好!”文留献又低头忙活。
杨保山听他们说完,忧心忡忡地说:“四五,咱们天亮一走,两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怎么办?”
“保山兄弟说得对,我刚才想过了,既然官兵要来搜查,地道里也不能躲了。”舒四五紧锁眉头,“我们走了以后,只好劳烦两位弟妹带着孩子们,穿得破烂些,装成饥民混出城去。官兵见她们是女人和孩子,想来不会为难。”
“好的!出城以后,大家在哪里会合?”
“既然是流放天崖,咱们如果能够出城,到时会走北门。”舒四五说,“只是到时符州县至少会派两个短解跟着,要甩掉他们,有些麻烦。”
杨保川吃了一惊,说:“对啊,这事怎么办?”
舒四五想了一想,“刚才我看公文,流犯是从亨邑过来,干脆这样——明天早上,你们兄弟俩就假扮亨邑县的短解公人。到时候从县衙出来,你们就假装回亨邑,从东门出城,找两位弟妹和孩子们会合!”
“好,在哪里会合?”
“我和石头去年路过亨邑,记得半路上有个陂阳镇,镇上有一座古庙,叫法林寺。”舒四五说,“明天早上,请两位弟妹带着孩子,赶到法林寺等你们。你们找到她们以后,哪儿也别去,就在那儿等着。我和仰大哥、文先生想办法把尾巴甩掉,马上赶去找你们!”
大家都觉这个办法妥当,放下心来,只是文留献听说明天要冒充长解公人,有些愁眉苦脸。
舒四五知道他心里害怕,叮嘱他和杨家兄弟,明天上了公堂,千万不要惊慌,只听他和仰大哥周旋应付。
杨保山倒是不怕,文留献和杨保川嘴上答应,心里仍然暗暗打鼓。
舒四五又说:“文先生,刚才咱们在大钟底下找到的关防,你也仿造一份,方便保山和保川兄弟明天出城。”
“好!”文留献手上不停地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