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荩臣一觉醒来，只觉寒彻肌骨，急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冰硬的石板上，头顶是一间破败简陋的屋子，大吃一惊，坐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座庙宇，正中间祭着一尊残破的太上老君塑像。
他猛然想起，这是苍狼山上的一座道观，叫玉皇观，年久失修，以前打猎的时候经常进来歇脚，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慌忙翻身站起，大叫：“舒兄弟，文先生！”
他叫了几声，只听庙外脚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大叫道：“仰大哥，你终于醒了！”蓬头乱发，满身血迹，竟然是舒四五。
仰荩臣吃惊地打量他，说：“舒兄弟，你怎么了？”
舒四五痛哭失声，“仰大哥，昨天晚上你醉得厉害，官兵放火烧山寨，文先生他…他死了！”
仰荩臣像遭五雷轰顶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文先生…文先生死了？”
“苏士琦他们也死了，只有我们两个人逃出来！”舒四五泪流满面，“我刚才饿得厉害，把马杀了，正要烤马肉吃，你就醒了！”
仰荩臣圆瞪双眼，急忙摇他的肩膀，发了疯一样，“你快说，文先生是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呢，啊？”
“他是、是为掩护咱们死的！”舒四五哭着说，“我把你救出来，送到这里，再赶回去的时候，他、他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昨天晚上，仰荩臣想到不久就可以回梦州，胸怀酣畅，一口气喝了大半坛温热的果酒，过了一会，就烂醉如泥。
文留献和舒四五扶他到房间睡下，见时间已经很晚了，就打发迎春和几个孤儿回去安歇，又和大家坐了一会，才各自散了。
谁知他们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窗外的吵闹声惊醒，慌忙从窗子往外一看，只见火光大作，人声喧哗，五六十个官兵打着火把冲进来，为首是一个骑着大马的络腮胡军官，扬声大叫：“这里是匪窝，赶快围起来，放火烧了！”
官兵们轰然答应，马上到处放火。
舒四五和文留献一看阵势不对，以为是仰荩臣下山抢劫的事发作，官兵上山抓他，慌忙大叫：“仰大哥，仰大哥！”一边使劲摇他，见他呼噜连天，怎么都摇不醒，不禁暗暗叫苦，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这时，络腮胡军官大叫：“土匪们听好了，我们是丹州县衙的老爷，你们都被包围了，快快出来投降！不然，老子一个不留，把你们都杀了！”
二人急忙跳下床，见房子已经着火，四下冒烟，屋外也火光大作，变成一片火海，哭声震天。
文留献着急万分，慌忙从床底拉出装五本佛经的布包，背在身上，叫道：“四五，仰大哥醉得厉害，你想办法救他出去，我去救迎春！”说着，从墙上拔出一把单刀，冲出去了。
他刚一出门，官兵们马上大叫：“抓住他，他背上有个包袱！”话音未落，一阵兵器相交，几个官兵马上受伤，连声惨叫。
文留献一边拼杀，一边大喊：“迎春，你在哪里！爹来救你！”
远处传来迎春的哭叫声：“爹，爹，我在这里，你快过来，我好害怕！”
舒四五见文留献冲出去了，屋里四处起火，仰荩臣又昏睡不醒，十分着急，心想：“官兵人多，打不过，只有冲出去抢一匹马，抱仰大哥逃走！”
他急忙从墙上抽出一把单刀，冲出屋去，只见到处火光冲天，哭声大作，远处传来一阵拼刀喊杀声，文留献已经冲过去了。
二十多个官兵看见舒四五出来，大喊着将他团团围住。
舒四五挥动腰刀，左冲右突，片刻间就杀了几个兵勇。
众人见他来得凶了，慌忙发一声喊，退到一边。
那带头的络腮胡军官指挥官兵杀人放火，手段出神入化，临敌功夫却稀松平常，见舒四五来势凶猛，不敢接招，大声喝令官兵上前厮杀，可是官兵们见舒四五连杀数人，哪里还敢接战，只是远远围着吆喝，不敢上前。
舒四五满脸是血，提刀四顾，想抢一匹马，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高大健硕的红马，背上骑着一个身穿貂袍的年青公子，不禁大喜，大步冲了过去，挥刀便砍。
那公子躲闪不及，腰上挨了一刀，惨叫着滚落马下，只听官兵们大声惊叫：“钱公子，钱公子，你没事吧！”却不敢上前抢救。
舒四五一把拉过大红马，飞身而上，然后勒转马头，朝木屋冲了过来，官兵们不敢阻拦，慌忙退到一边。
他打马冲到屋前，马上跳落地上，想进家去抱仰荩臣，可是又怕官兵把马抢走，登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焦急，只听一声断喝，文留献手里提着一柄长枪，拥着迎春飞马赶到，大叫道：“四五，快去抱仰大哥，这里交给我！”说完，勒转马头，挡住官兵。
四十多个兵勇马上围过来，挥动长枪短刀向他进攻，文留献挥动长枪，左挑右刺，奋力抵挡。
舒四五急忙冲进屋去，只见到处着火，烟雾弥漫，仰荩臣还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急忙一把抱起他，跑出屋来，放在鞍桥前面，然后飞身上马，一手扶住仰荩臣，一手紧握腰刀，大叫道：“文先生，快走！”
文留献大喝一声：“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舒四五扶着仰荩臣，确是不便厮杀，急忙说：“文先生，你小心！”说完，拍马冲了出去。
几十个官兵发一声喊，正要追赶，络腮胡军官大叫：“不要追！这个家伙姓文，佛经在他身上，快砍死他！”
兵勇们轰然答应，转身去战文留献，只听迎春不住尖声哭喊，接着传来文留献的一声惨叫，好像受了重伤。
舒四五急忙勒转马头，大叫：“文先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们快走！”文留献挥动长枪，和官兵战在一处。
舒四五想起络腮胡军官刚才的话，猛吃一震：“难道官兵不是来抓仰大哥，是来抢佛经？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佛经在文先生手上？他们刚才看见文先生背着布包，一定不会放过他，可是我又要保护仰大哥，救不了他，怎么办？”
他心念急转，忽然想起半山腰上有一座玉皇观，以前打猎的时候经常进去歇脚，离这里只有三四里路，不如赶紧把仰大哥送在庙里，再回来救文留献。
他急忙打马朝玉皇观跑去，所幸满地积雪，黑夜之中也看得明白，一路狂奔，喊杀声越来越远了。
他匆匆跑到玉皇观，急忙飞身下马，把仰荩臣抱进庙里，放在地上，马上转身出来，快马加鞭赶到山寨时，只见到处火光熊熊，悄无人声，官兵已经撤走了，那个被他砍伤的年青公子也不见了，雪地上血肉模糊，到处是大人和孩子的尸首。
他急忙跳下马来，大叫：“文先生，文先生！”可是四周除了火烧房子发出的噼叭之声，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回音。
他着急地找了一会，忽然看见文留献满身鲜血，死在地上，迎春也倒在一边。
他赶紧上前扶起文留献，只见他全身都是伤口，鲜血淋漓，早已气绝，背上的包袱也不见了，不禁抱着他放声大哭。
他哭了半天，才捡起一把刀，刨了一个大坑，把文留献和迎春埋好，又抱起苏士琦等人的尸首，扔进火海里烧了，才骑马回到庙里，见仰荩臣仍然沉睡不醒，只好靠着墙壁坐下，想起文留献惨死的模样，又放声痛哭。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饿得厉害，见庙里没有吃的，只好把那匹大红马杀了，又钻燧取火，点燃一堆木柴，正要烤马肉吃，听见仰荩臣喊叫，急忙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