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荩臣说：“你和保山兄弟当时出了大堂，去哪儿了？”
“邵书办带我们到刑房喝茶，可是我们心惊肉跳，哪有心思喝啊！”舒四五笑道，“后来，一个衙役过来，叫我们过去换文，说是可以出城了，我们都不相信是真的，高兴得险些跳起来！”
仰荩臣长叹一声，“唉，都是我的罪过，让你们受苦了！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受罪！”
“仰大哥，你怎么又这样说话？前天晚上，你要不是为了救石头和秋月，也不会出这些事，我们陪你受些苦不是应该的吗？”舒四五说，“你早上和屈大人到底演了什么戏，把金太监蒙过去了，快说来听听！”
仰荩臣就把九年前进京赶考，和屈蕴侠喝酒戏言，今天早上在公堂上冒险请他出来相认的事说了一遍。
两人听得惊心动魄，佩服地说：“仰大哥，你们这事办的，真是比听书看戏还精彩！”
“当时咱们好话说尽，金太监就是咬住不放，非要把我关进大牢不可，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个主意！”仰荩臣说，“幸好屈大人好记性，九年了，还记得这事，不然，我早就在大牢里呆着了！”
“是啊，咱们是一根草上的蚂蚱，你进了大牢，我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舒四五心有余悸，“可是屈大人还关在大牢里，咱们杀衙役的事早晚会暴露，会不会牵连屈大人？”
仰荩不说话，走了几步，才说：“你们放心，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多再过三天，屈大人就没事了。”
两人又惊又喜，“你是说，官府会放屈大人？”
“不是官府放人，是屈大人会越狱！”
“什么，屈大人要越狱？”
“嗯！”仰荩臣心事重重地点头。
文留献又是吃惊，又是纳闷，“仰大哥，我就不明白了，官府为什么不放屈大人？昨天晚上你不是说，只要他们抓不到你，屈大人就没事了吗？”
“那是昨天晚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文留献更是不明白。
“屈大人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出城之后，只有杀掉官差才能脱身。”仰荩臣说，“过不了几天，官府不见官差回去复命，一定会拿屈大人是问，他没有办法，只好远走高飞。”
“可是官兵想拿他做诱饵，引你上当，一定加派重兵看守，他逃得掉吗？”文留献不无担心。
“你放心，屈大人功夫比我厉害，逃出县衙大狱，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屈大人功夫比你还厉害，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不逃走，还让人家打成那样？”
“文先生，你有所不知，屈大人和江湖上的草莽人物不一样。他有功名在身，再说家大业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逃走，因为走到那一步，就是和朝廷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仰荩臣说，“再说，他昨天晚上以为我出城了，官兵只要抓不到我，就不能把他怎么样，要不是现在形势有变，他也不会逃走。”
“可是你刚才说，最多再过三天，屈大人就没事了，为什么是三天？”
“今天没有屈大人，我就出不了城。如果我前脚刚走，屈大人后脚就越狱，金士淳马上就会明白过来，派几千御林军追捕我们，到时大家都逃不掉。所以，屈大人一定要等我们走远，才能越狱。”仰荩臣仔细分析，“可是他又不能等太久，不然咱们杀官差的事情败露，他也走不掉。而从符州到天崖，来回至少要四天，所以，他最好是在第三天晚上越狱，这时杀官差的事还没暴露，咱们也已经远走高飞了。”
舒四五知道他和屈蕴侠是交情深厚，听他如此分析，一定大有道理，登时放下心来，说：“这样当然最好，只是屈大人一越狱，他家里要遭殃了。”
“是啊，我也正在为这事担心！”仰荩臣叹息一声，“我已经几次对不起他，现在还要让他家里受累，真是罪不可恕！”
舒四五和文留献想到屈蕴侠平时的好处，也连声叹息。
忽然，仰荩臣想起一件事，说：“文先生，早上屈大人从公堂出来，念了几句话，你在外面听见了吗？”
“听见了！”文留献赶紧说，“仰大哥，我真是想不到，屈大人除了一身功夫，还有一肚子学问！”
“他念的是什么，你快说来听听！”
“好，等我想想！”文留献想了一下，“好像是‘浪舶风樯，实劳恳勤。稽古远臣，顺来怒趑。以躬或难，矧曰家室。王心亶诚，金石其坚。’”
“没错，是这几句！”仰荩臣佩服地说，“文先生，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华夏国《明史》里的话。当年明朝成祖皇帝为表彰南洋的渤泥国向华夏国纳贡，赐了一块石碑，立在渤泥国的镇国山上，其中就有这么几句。”文留献说，“本朝早些时候，国力也很强大，汗马国向我国纳贡称臣，太宗皇帝就效仿明朝皇帝，把这段话刻成一块石碑，赐给了汗马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略是说，风高浪急，远来臣服不容易，自古以来的臣属蕃国，道路好走的地方，就来归顺，道路艰难的地方，就不来朝贡。一个蕃国的国君，能做到忠于上邦，已经不容易，更何况是王室中人？蕃属国君一片赤诚，比金石还坚贞，应该大加褒扬才是。”
仰荩臣和舒四五听了，十分纳闷，“屈大人念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人想不明白，只好放下不提，匆匆赶路，晚饭也来不及吃，摸黑赶了几十里山路，绕过符州县城，半夜才赶到彼阳镇，急忙找到法林寺时，到处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舒四五和文留献大喊石头、秋月，仰荩臣也大叫杨家兄弟的名字，可是呼啸寒风之中，除了夜枭呜啼，哪里有一丝回音？
文留献急得要哭出来，舒四五虽然性子沉稳，也慌得六神无主，连声说：“仰大哥，出事了，石头他们一定出事了！”